艾薇爾死了。
烈焰燒灼,電漿塊在空中飛濺,上千伏的高壓電漿炮正中她的身體,毫無懸念的在所有人面前奪走了她。
少女的身影被瞬間扯的粉碎,在烈火焚身中的殘破身體也漸漸消失在視野中。她在最后一刻做的動作,就是把發電裝置扔給了羅伯。
他恍惚間還能看見她那微弱的掙扎,張開喉嚨卻說不出話的樣子,茫然著蹣跚在烈火中揮舞手臂,隨后徹底緩緩倒入烈焰中,化作灰燼。
杜籟卡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覺,說不上來的淡味蔓上心緒。
也并不是什么難以忍受的感覺,只不過胸中發慌。有一把大石頭堵在胸前不上不下的悶著,燒灼著,爬滿全身,襲擊著心臟,隨后一路苦澀到胃。
他咬了咬舌,這種名為悲痛的情感,早就已經不存在于他的身上了。
太多的犧牲麻木了神經,過往的記憶已經牢牢扎根。封鎖了有關任何與“眼淚”有關的情緒。
他所有的眼淚早就定格在那個叫做克蕾兒·奧維麗娜的女人死去的那一刻。
他的眼淚要留到未來。
當他殺死維爾納·特蕾莎時,那份喜極致泣的釋然。
杜籟卡只是在遺憾,深深的遺憾。
這場戰爭又讓一個好人死去了,一個安分守己,而且很聰明的女孩。艾薇爾救過自己,他不得不承認。
對艾薇爾,兩個多月的生活歷歷在目。她確實幫了他很多事情,杜籟卡并不討厭她。
盡管她是貴族,不過他不希望她死。
但事情真的發生在面前,也就僅僅如此了,就像自己的鄰居死掉,你也只會悲嘆一聲,“噢,真可憐,我很抱歉。”然后自顧自的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轉而生出的是滔天怒火。
對德魯尼亞人的憤怒。
對貴族的憤怒。
對這些幕后主使的憤怒。
還有對這個世界不公的憤怒。
好人都死了,壞人都滋潤的活著。
或許在哪個世界都一樣,好人總是比壞人要過的糟糕。因為他們的力量都給了別人,而壞人給了自己。
他也要當壞人。
因為他不能死,至少復仇之前不能。
熊熊燃燒的怒火讓他愈發冷靜,杜籟卡射出了一枚榴彈,找準機會扔出手雷,勉力將附近的設備徹底癱瘓,埋葬在熊熊大火之中。
杜籟卡的攻擊很有技巧性,他逼退了警衛,用燃燒的濃煙覆蓋了步旋機甲的火力區間,創造了一個很好的機會。
“我們的右后側有一個小門,我們從那里走!避開警衛的射擊視角!”杜籟卡大聲嘶吼著,朝羅伯看去。
“走啊!”他又打光了一只彈夾,隨即這稀疏的火力平寂下來,被哨衛機甲更加猛烈的火力覆蓋下去。
羅伯呆在原地,手中只能抓住飛揚在空中的焦黑鐵屑,他感覺不到任何溫度,指尖徒勞的抓起冰冷的虛無。
手中的這個熾源發動機還在發著溫暖的光,從中傳來一股奇妙的吸附力,這個所謂的好玩意兒沒有給羅伯帶來一絲安慰。
眼角泛淚。
他還能記得和她表白成功時的那種幸福感,和她牽起手時的安心,還有共同行動時的默契和關照。
但現在,他立誓要保護的女孩,就在他面前消失的一點不剩,那些美好的記憶也全都變成了浮云,干脆的一去不復返了。
面前的火焰變得面目可憎。隨著燃燒的愈發劇烈擴散到了附近的凝固電漿上,像是在狠狠地嘲笑他。
“啊——!!”
羅伯的淚水剎那間決堤,無窮的恨意在心里滋生,羅伯紅著眼睛轉過身。扔下了那個熾源發動機,玩命一般的端起復合槍沖了上去。
“來啊,王八羔子生出來的狗雜種們!”
“今天就是圣母奶奶來了也救不了你們!”
“我要砸碎你們的頭!”
“你…!”杜籟卡狠辣起來,也連忙探出身子從另外一個方向橫插過去支援羅伯。
似乎是對方的指揮官沒有意識到這兩個人會突然沖上前,大部分的警衛都去瞄著那個出口去了,這反而讓警衛們措手不及。
突突突!砰!
幾發榴彈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羅伯瘋癲一般的沖鋒令警衛們手忙腳亂,步旋機甲又被打爛了一臺,這個男人沖了上來。
“射擊!別讓這個瘋子沖過來。”
步旋機甲想要調轉槍口,杜籟卡抓準時機,射出了一枚榴彈。炸毀了最后的機甲,同時射出一連串的火舌,把他們壓在了機甲殘骸的后方。
兩人突然配合沖了上來,羅伯的槍口正在肆無忌憚的屠殺。
幾個警衛嘶吼著,瘋狂的宣泄出子彈,羅伯卻又靈活的從眼前躲開了,借助縫隙,再度射出榴彈。
一發、兩發,接連的槍戰和爆炸過后,子彈打穿了最后一個警衛的肩膀,奪走了他的行動力。
設備區在燃燒,這個硝煙火海之中終于再沒有剩下任何人,巨大的工業設施砸在機床上,冒出刺鼻的酸液氣味。
“啊!你媽的!”
見羅伯抓起一個警衛,不斷的砸著他的頭。直到把那個奄奄一息的倒霉鬼徹底打斷氣,杜籟卡臉色微寒,回到火海中抓起那個熾源核心,沖出來一腳踢翻了他。
“趕緊離開這兒!我再說一遍,別開玩笑。”
“第二輪警衛很快就會來。”
羅伯哈哈笑了笑,無視了杜籟卡,行尸走肉般的站起身,甩了甩槍口,盲無目的的看著四周,陰冷的開口。
“為了…什么?”
羅伯隨即反應劇烈,一腳踢飛了腳下死相凄慘的尸體,神色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扭曲成瘋狂的模樣。
“啊哈?”
“就為了這個?”
他四處走了走,又一腳踢飛了一個散落的報廢設備,怒吼著。
“我們來這里,就為了這?”
他指了指杜籟卡手里的熾源核心,癡癡笑了笑,兩行眼淚忍不住決堤流下。
“還是這個?一個不知道什么破爛的發電機,能給我們帶來的兩度光明?”
“就這些了?”
杜籟卡陰沉下來,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怒氣,拽起羅伯的領口死死靠在墻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
“振作起來,她想讓你把這個帶回去,她為了這個拼上了命!”
“少給我在這里說值不值得,這是戰爭,你想誰都不死?以為這里是什么永恒天堂?”
“想想其他人吧!他們還指望著我們!”
杜籟卡一口氣說完,稍稍喘了喘氣,看著羅伯逐漸失去情感的視線,心下寂寥,口角微顫。
“別讓她白死…”
這些個黯淡的字眼刺痛了心扉。
羅伯痛苦的點著頭,抓起了自己的復合槍,最后回望了一眼熊熊燃燒的設備區。
“愿你在另一個世界安息。”
杜籟卡喃喃自語,端起槍在越發刺耳的警告聲中踏出了這里。
圣安卡永恒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