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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邪眼

  星光黯淡,夜色如濃稠的墨。

  輕風汩汩地吹著,仿佛暗色的水流,推動了風車。

  “杜拉夫先生,你在做什么啊?杜拉夫先生!”

  少年嗓音顫抖的高喊,穿透木門,清晰的傳遞到昏暗木屋內。

  半晌,

  杜拉夫家內的門被推開。

  驚慌失措的小迪奧娜,急沖沖地跑出來,背著獵弓與箭袋。

  都是酒害的!

  不然,不然,父親怎么會被區區一只怪物拖走呢?

  迪奧娜充滿怨氣的目光,注視四周,將漆黑夜里的風吹草動,盡收眼底。

  這是萊茵家族一脈相承的天賦,夜視。

  除此之外,還有瞄準射箭、無聲潛行、靈活的攀爬、極強的動態視力、靈敏的嗅覺等等。

  他們是天生的獵手。

  迪奧娜仰著頭,在夜風中,能夠嗅到父親,還有怪物的味道。

  她循著一抹怪異的氣味,來到一座馬車前。

  馬車的車廂內空空蕩蕩,但殘留著好聞、熟悉的味道。

  “小迪奧娜!回來!快回來!”

  有熟悉的聲音叫著她,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迪奧娜抿著嘴遲疑,但終于她還是作下決定,靈巧的躲開那只想拉住她的手,跑向山林。

  薄如秋水的月光灑落,樹影猙獰,昏暗中,仿佛漂浮的幽靈。

  杜拉夫背靠著一樁大樹坐著,垂著頭,臉色灰敗,嘴里不時有宿醉般的痛苦呻吟。

  同環境融于一體,隱于黑夜中的男人,俯視著他,靜靜伏于樹干上,等候獵物到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等待,

  清晰有力的腳步聲,錯落著響起,來的人有兩個。

  首先看見的,是個面容俊朗到難以用語言形容的青年。

  細微的敲擊聲,在周遭突兀地出現。

  男人心里陡然一驚。

  他趕緊環顧四周,可茂密的枝葉里,并沒有棲著鳥類或昆蟲。

  那是哪里來的聲音?

  很快,他就發現了,自己放在胸膛上的右手。

  原來是自己看到那張臉,不禁意間捶胸頓足發出的聲音。

  擁有令人自慚形穢的顏值,這幅模樣的人,毋庸置疑是上面指派下來的獵殺對象。

  “你擁有我賜予的,無比偉岸的力量。”

  “殺了他!活祭這個令人作嘔的人類!”

  怨毒的嘶吼聲,和往常一樣在耳畔響起。

  不要對我指指點點...現在時機還未成熟。

  凱瑟琳·班恩眼神森寒,于心中駁道。

  等他再過來一米,只需一米就行,我就能咬斷他的咽喉。

  班恩按捺住躁動的情緒,極具侵略性的目光,盯著兩人。

  其中和青年同行的少女,忽然仰起頭,望向這里。

  他正心頭一緊,可那少女卻又仿佛并未知覺般,和青年交談起來。

  “這是陷阱。”

  顧白洲指著爛醉如泥的杜拉夫說。

  “嗯。”

  牧夕顏附和一聲,就笑著說:“不過吶,陷阱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動機。”

  顧白洲猜到她想說的話語。

  牧夕顏神色平靜,這是很淺顯的道理,也是顧白洲早就明白的事。

  顧白洲陷入對敵人動機的思考。

  設下陷阱的肯定是智慧生物,要冒著風險行事,就會有驅使著他的理由:

  野豬母親被杜拉夫一箭射死,孩子成精了來報...這不現實。

  顧白洲想著,幾種思緒自腦海中穿過,他眼前一亮:

  “莫非是沖著杜拉夫和迪奧娜本身來的?”

  貓耳娘可是珍稀物種,拿到貴族圈子里拍賣,能拍出高價。

  “這樣的話,咱也有危險咯?”

  狼耳耷拉下來,低過帽沿,牧夕顏小心地張望四周,深紅的眼瞳中,流露出怯意。

  顧白洲見她這幅模樣,就信以為真。

  凡人模樣會束手束腳...而且她本身并非那種實力恐怖的仙獸。

  顧白洲提議說:“那,你先回鎮子里?”

  “反正汝會保護咱的唄?”牧夕顏歪著頭問。

  “嗯。”

  “那咱就不用怕了。”

  牧夕顏微笑著,虛挽住他的手臂,貼過來。

  只有手肘相交,身體間隔著空隙。

  顧白洲本能地想抽出手臂,就聽到她細若蚊吶的聲音:

  “咱聞到了不好的味道...那種味道,不屬于七種元素中的任意一種,這回是真的危險吶。”

  聽到這句話,顧白洲瞬間冷靜下來。

  可枝繁葉茂的樹干上,融于黑夜的班恩,見到這一幕,心情并不平靜。

  我是來看這個的?

  這兩個人,在這種地方,能有一點危機感?

  情緒波動下,班恩褐色的眼睛,被幽紫的氣焰侵占,眼神冰冷。

  “我是那般偉大,能賜予你無盡的力量。”

  “快,動用我那卓越無比的力量。”

  “殺了他!”

  “殺了他!”

  耳畔魔神殘念的嘶吼,喋喋不休。

  滋滋...

  班恩看著自己的雙手,化作寬厚的獅掌,指甲不斷拔長,鋒銳堅硬到能切斷樹干。

  一旦有殺人的,指甲就會不由自主的生長。

  他匍匐在樹干上,弓起身子,全身肌肉使勁,猛地一撲!

  粗壯的樹干劇烈的搖晃著,

  掀起一陣狂風。

  漆黑巨影以能撞裂大樹的氣勢,沖撞下來。

  他不由分說,揮下黑云般的巨掌,“去——”

  死字還未能出口,他那漆黑的眼瞳中,就倒映起琥珀色的槍刃。

  漆黑巨影倒飛而出,撞斷一棵小樹,就溶于黑夜般,迅速消失。

  “嗯?”

  牧夕顏頭一次露出這般困惑的神色。

  不應該呀?

  它怎么這么不經打?

  “愚人眾研究出來的魔神殘渣適配者,看來是沖著我來的。”

  顧白洲面無表情,手持著龍紋黑槍,循著灑落的黑血,一路向前。

  “跟緊我。”

  我起了,一槍秒了,有什么好說的?

  班恩渾身泛著劇烈的疼痛,他心里發慌,摸向脖頸。

  脖頸上有一根銀白樹枝編織的細線,不會因體型暴漲而斷裂。

  他摘下細線上的黑色手套,手套中央,鑲嵌著宛如眼睛的暗紫色晶石,在黑夜中熠熠生輝。

  “快跑,快跑!”

  魔神殘念的聲音帶著恐懼,“我沒見過這么惡心的人,再不跑,要死了!”

  班恩勉強站起身來,將手套戴上右手,血液沿著殘破的衣飾流落。

  這位魔神,在傳說中,以人面獅身蝎尾示人,它性情怨毒,能說會道,擅長欺騙。

  可目前似乎只保留下來怨毒這一點。

  如果只靠這個部件的力量,對上顧白洲,他真必死無疑。

  所幸,那位大人向來算無遺策,將這枚珍稀無比的邪眼交付于他。

  若將注射進體內的魔神殘渣量,比作史萊姆粘液,那邪眼中蘊含的就是史萊姆原漿。

  雖然反噬會更恐怖,但使用的那一刻,

  ——他是無敵的。

  班恩右手并指成刀,向后一拉,幽紫的閃電撲朔,對準越靠越近的腳步聲來源。

  朦朧的黑影,在視野中愈發清晰,突然,夜空中掠過一陣風聲!

  細長的箭矢,深深嵌進他身旁的地面,帶著凍徹脊背的寒意。

  周圍的樹上有人,而且是冰系神之眼的持有者。

  “這里竟然有第三者!”

  班恩心里一驚,掌間電光盡斂。

  “邪眼不能暴露給任何人,絕對不能。”

  腦海中滿是那位大人的囑咐,他思緒電轉,拾起兜中短小的冷刃,以不強的力勁,射向樹梢。

  下一瞬,

  一桿拖著銀白尾芒的箭矢,照破黑暗,哧得洞穿一旁的粗壯老樹,木屑紛飛。

  然后是金鐵交鳴的脆響。

  是那人還未找到目標,卻被迫放開弓弦,箭矢才會射偏。

  接著,他已意識到樹林中有人,目光就會循著飛刀,被我引向樹梢,看到那個粉發的小女孩。

  “若非打偏了,后果不堪設想。”

  班恩心有余悸,他身軀劇烈膨脹,濃密的毛發再次覆蓋全身,

  “他會因擔心那小女孩,而讓我爭取到時間。”

  思考著,他踏出寬厚的獅爪,在山林中狂奔起來。

  方向直指,被丟下當做誘餌,放于樹樁前的杜拉夫!

  此時此刻,他自認為想到了絕妙的計策,能秘密殺掉顧白洲。

  “交給我好嗎?”

  顧白洲對著樹上的人兒說,他再度握起試做暗月,將普通箭矢搭于弦上——

  “1黑暗視覺exp”

  “1綜合射術exp”

  大量的信息沒有干擾他一分一毫。

  可對方的確一點不笨,甫一沖到那里,就縮水變回了人形。

  他接著一個滑鏟掠過地面,伸手拽住杜拉夫的身體,把他背起來,大步跑向山林外的坡路。

  杜拉夫臉色慘白,頭痛欲裂,他想反抗,卻沒有力氣,一副被玩壞了的模樣。

  “爸爸!”

  迪奧娜看在眼里,分外著急,她努力的抱著樹滑下來,就要接著追。

  顧白洲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第二次問道:

  “交給我好嗎?”

  既然對方擁有冰系神之眼,就要給予一份相應的尊重。

  迪奧娜象征性地掙扎了一下,耷拉著貓耳。

  “自己回去,好嗎?等睡醒了,你爸爸就回來了。”

  顧白洲落下一句話,提著龍紋黑槍,和牧夕顏一起,追向蝎獅。

  兩人離開山林,來到涼薄月光灑落的山坡上,周遭長著幾棵青翠的松柏。

  血跡于山坡的一半長時就中斷消失。

  而那個怪物和杜拉夫,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

  “和洞天相似的東西。”

  牧夕顏指向旁邊的巖壁中夾著的白色縫隙,

  “是座古老的遺跡吶。”

  遺跡通體由暗灰藍色的石磚鋪就。

  視野開闊的殿里,立著不少暗藍方柱,上面站有各式各樣的持弩丘丘人。

  不僅這樣,木棒丘丘人、丘丘人薩滿,同樣抱滿敵意,無畏的朝他沖鋒而來。

  天知道它們靠吃什么過活,還很有精神。

  班恩的胸腔中仿佛有火焰在灼燒,疼痛難忍,魔神的反噬如浪潮,要將他的靈魂淹沒。

  “沒有關系,沒有關系”

  他這樣安慰自己,用手或腳,踹開木棒丘丘人,艱難跑向前面。

  雖然它們會耽誤自己的時間,不過在這些愚昧的生物面前,眾生平等,

  ——對方一樣會被耽誤時間。

  班恩打開遺跡的第二道大門,就聽到清晰的腳步聲在大殿中回蕩。

  這么快?

  他下意識回頭,然后愣住。

  只見那些兇神惡煞、死纏爛打的丘丘人,仿佛沒看見他們一般,神情悠閑的晃晃身子,任由著他們沖過來。

  這是為什么?

  難道丘丘人也看臉嗎?

  沒有閑暇給他愣神,班恩看到顧白洲手里的漆黑大槍,咽了口唾沫,立刻化身蝎獅,銜著杜拉夫,沖向遺跡內部。

  他拼命的逃跑,根本不敢回頭。

  那么大一根東西捅過來,是要死人的!

  遠古的丘丘人會向強者屈服。

  比如那條攜帶瘟疫的黑龍。

  對于顧白洲帶著她,在遺跡中暢行無阻這件事,牧夕顏雖然感到驚訝,但她并不打算問,每個人都有秘密。

  兩人抵達遺跡的盡頭。

  顧白洲啟動機關,只聽轟隆一聲,塵封已久的厚重石門,閃爍著藍光,推向兩側,敞開大門。

  顧白洲停下腳步,因為前方是蒼茫的虛空,還有一座大殿,懸于距離數十米的空中。

  腳下延伸出去的石板路,在幾米處斷裂。

  沒有橋梁能夠通向那座大殿。

  但那名‘殘種’的成員,就是站在對面。

  “你過來啊!”

  班恩單手拽著那個出色的獵人,高聲喊道。

  顧白洲一言不發,握著試作暗月,搭箭拉弦,對準他的臉。

  這一箭,若能得手,絕不會收力。

  班恩臉色一白,立刻將杜拉夫抱起,擋在身前。

  仿佛一個抱著丈夫的媳婦般,緊緊地貼著。

  “你過來啊!”

  他真心實意地高聲喊道,沒有挑釁的意思。

  只要兩人進到這古老建筑的室內,就能動用邪眼,將他們給宰了。

  思緒飄忽間,幽紫色的氣息浮現眼中,他冷聲說:

  “實話告訴你,只要——”

  本以為對方對著虛空膽怯,想告知他們過來的方法:利用風場。

  可班恩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到那兩人相互低語一句,然后顧白洲退后幾步,做出要遠跳的模樣。

  不是,這是什么?

  助跑跳?

  這里至少隔著二十米的距離啊!

  思緒沒有繼續下去,因為那道人影,已經如若幽靈般,掠過數十米的距離,沉沉降落在他的身畔。

  看著顧白洲的臉龐,班恩面色獰然。

  為什么,這個家伙,總是這樣不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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