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丞相呂不韋的問題,已經擱置了十余日,眼看當初說的三個月禁閉已經到了最后一天。
這一天,朝堂卻被一個不相干的消息給引爆了。
公孫任得秦王召見,獲封客卿一職。
本來在這個時代,大王跟誰聊得特別好,給一個卿位也沒什么。可當此時,正好給了宗室一個向陸言發難的由頭。
“我等要見大王!”
“面見大王!”
“給個說法…”
百官紛紛回頭往殿在看,嬴政以手指外,“何人在外喧鬧。”
內監來報:“大王,宗室重泉君、頻陽君、渭南君等,正在殿外吵著要面見大王。”
“讓他們進來。”
“諾。”
宗室眾人走進大殿齊刷刷跪下,“我等拜見大王。”
嬴政一見,露出笑容,“今天是什么日子,眾叔伯父齊聚在此?”
重泉君領頭,“王上,我等要彈劾國師。”
其余人紛紛跟上,“我等要彈劾國師。”
熊啟看著這幫人,摸不著宗室腦子里灌了什么水。
百官也交頭接耳,眼下陸言很忙,可忙正顯示他深得王上信任,宗室怎么突然向陸言發難。
嬴政問道:“國師大人犯了什么事,惹得你們這么大動干戈?”
“一,收受賄賂,蠱惑大王,使公孫任無功而受封客卿。”
有人挺身而出,“荒謬,國師大人自入咸陽,何曾收過半點他人財物?即便是有人想賄賂,也沒有門路。”
嗯,可能,他當初想賄賂,沒找對喜好。
“陸言自然與旁人不太一樣,錢財根本不入眼,但其喜好典籍天下聞名,公孫任曾送十車竹簡,其中更有龍子孤本。莫說千金,就是萬金也比不得此禮厚重。”
重泉君反駁完這人,又鄭重其事地抬頭面向王座,“一者尚小,但皆下來這件事,臣實在忍無可忍。陸言深受王恩,拜為國師,更有監軍之權,可他卻是六國派來的間客,時刻圖謀弱秦。”
嬴政大驚失色,“你說什么?”
百官只覺三觀被刷新。
“這不可能吧。”
“我看也不像。”
蔡澤眨了兩下眼睛,深呼吸一口,心里默念:“哪個國家這么腦殘,派陸言這樣的大才來當間客…大王、陸言,這次你們又在打什么主意?”
熊啟心有喜悅,但沒有絲毫表現。陸言跟月神,這兩個人都是他目前心里的頭號大敵,宗室要搞陸言,他樂得開心。
“臣請召證人:鄭國、李斯、嬴彥、公輸仇。”
“宣。”
四人上殿,神色各有不同。嬴彥興奮、鄭國釋然、李斯若有所思、公輸仇一臉惶恐。
嬴政對著李斯道:“李斯,你是國師的師兄,你先說。”
“大王,臣告發水工鄭國,他是奉韓國九公子韓非之命,前來實施疲秦計。欲以大渠工程,拖延我秦國東出,為韓國爭取時間。”
百官聽了,有人哈哈大笑。
“聽聞韓國公子就數韓非不學無術,沒想到真的如此。”
“不錯,這疲秦計分明是強秦計。”
嬴政又指鄭國,“鄭國,李斯告發,你有什么要說的?”
“草民確實是受韓非之請,才獻上修渠之策。我這一生所學,于韓無所用,在秦卻得以施展。大渠圖紙已經完成,修與不修,全在大王一念之間。鄭國任憑大王處置。”
重泉君接著說:“正是因為公輸家族,這疲秦計不但拖延不了幾年,更是會使我秦國國力大增。陸言與韓非私交甚好,于是就想通過公輸仇,來重新完成疲秦計。”
他看向公輸仇,問道:“公輸仇,我問你,新造的機關獸與你那日展示的,是不是削弱甚多?”
那個是軍用,現在這個純民用,當然差很多。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是”
“你的霸道機關術,是不是因為國師而不產軍備,而去做民工了?”
“額,這個也確實有這么回事,可是”
重泉君義憤填膺,面色潮紅,“大王,陸言預圖拖延大渠工程,又削弱大秦軍備,其中歹意,昭然若揭啊。”
嬴彥也適時拜倒:“不錯,大王,嬴彥曾親耳聽到那典韋說陸言與鄭國的密謀,還有公孫任賄賂一事。”
“我等請大王治陸言之罪。”
“我等請大王治陸言之罪。”
嬴政見不少人已經附和進去,看著空蕩蕩的殿前,問左右:“國師今日為何不在朝?”
“王上,今日第一批紙張做成,國師大人去將作府了。”
他覺得有些難做,又把刀遞還給下面,“諸卿,你們覺得,國師該如何處理?”
重泉君趁機詢問:“大王,臣聽聞你曾想要逐客,被陸言勸住,是不是有這回事?”
嬴政點頭,“嗯,伯父消息靈通。”
重泉君重重一跪,“大王,我等請下逐客令。”
宗室全體跪拜相請,“我等請下逐客令。”
百官炸鍋,朝堂亂做一團。
“大王,臣不敢茍同。”
“大王,臣也不認同。”
“絕不可下逐客令。”
重泉君老邁的嗓音振聾發聵,“大王,嫪毐之亂得了趙韓魏多少支持?犯下如此大罪的呂不韋居然在朝中還有大臣們如此維護?李斯明知鄭國不安好心,卻包庇至今。他身為廷尉丞,這是知法犯法。
這些外客之人,秦國只不過是他們爭權奪利的工具,何曾真正為我大秦考慮?!大王,老臣請下逐客令。”
“請大王下令,請大王下令,請大王下令!”
“大王不可!大王不可!”
宗室跪了一地,另一邊大臣同樣也跪了一地。
“原來如此,王上你要用逐客令把這些圍繞呂不韋的外客全部驅散,可這是殺敵一千,自損一萬啊。”
蔡澤正擔憂不已,突然又想起,大王跟陸言都不像做這種虧本事的人,心里怨念陡生:大王,你上次還說定了計策會跟我講一聲…
熊啟的勢力下,多數是羋姓,也有外客,但跟呂不韋那邊沒得比。
他心里正在疑惑:“擊潰了呂不韋集團,宗室上位?宗室根本無治國之能,權謀這么玩,可是要出事的。大王沒有這么不智啊…”
嬴政緩緩起身,“王綰,由你接手國師造紙一事。”
上卿王綰出列領命。
“張唐老將軍,你接替國師的護軍都尉。”
“諾。”
“昌平君,擬王詔,下令逐客。”
“諾。”
“大王,不可啊”
“不可啊”
嬴政無視仍在跪地苦求的大臣,“退朝。”
李斯跪在下面,原本應該絕望的他,露出一點笑意,“原來如此,師弟,李斯多謝你助我成此大功!”
身在相府的呂不韋一身閑裝,正站在院里喂魚。
有手下沖沖跑進來,“丞相,丞相,大事不好啊,大事不好!”
“何事驚慌?”
“大王今日下令,要驅逐秦國境內所有外客。”
“什么?!是哪個蠢才進的言!”
“今天宗室幾乎全體進宮,然后就出了些事。”
呂不韋一把魚食全扔下去,快步出走,“給我備車,準備好官服,我這就去面見大王。”
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今天是幾日?”
“丞相,今天是三個月的最后一日。”
他原地躊躇兩下,吩咐道:“去備車,把更夫給我叫到門口。”
“諾。”
沒多久,呂不韋一身官服,站立在緊閉的府門后面,死死地盯著門栓。
幾個家仆時刻準備開門。
更夫一臉緊張地站在一旁。
這時,離天黑還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