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河的料亭，屋檐上燈籠微動，在河面上映出一團幽影。河岸旁的包廂里，水氣溶入暮色，化成了夜晚的淡淡涼意。
懷抱菜單的侍者已經退去，除了隱約的悠揚樂曲聲，包廂里剩下的只有沉默。
圍坐在餐桌旁，七見奈奈美觀察屋內布局，能年玲奈垂頭喃喃自語，上井彩托腮等待好戲開場，只有正襟危坐的清水徹深吸一口氣，選擇開啟話題。
“彩姐，面試結束后你們沒有回事務所嗎？”
“沒有哦反正有清水君你在，肯定會馬上知道結果，不論如何，等你來開慶功宴就是了。不過啊，”上井彩轉著眼睛，“沒想到有意外收獲呢。”
后悔于先問她，清水徹轉向七見奈奈美，“七見你呢？是特意從學校來的嗎？”
兩人之間不足半米的間隔竟產生了通訊延遲，七見奈奈美幾秒后才轉回眼睛，面無表情，聲音淡漠。
“我是被上井小姐邀請來的。”
說完她又去觀察起墻上浮世繪風格的裝飾，好像那比清水徹本人更有吸引力。
至于能年玲奈，她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好了，清水君，你也明白了吧，”上井彩勾著嘴角，“你要是不在我們面前解釋清楚的話，今天的晚餐只會像冬天的冰塊一樣難以下咽哦。”
“好吧。”
長嘆一聲，清水徹握著尚存一絲溫度的茶杯，將本就不打算隱瞞的過往和盤托出。
“吉岡里帆，就是今天那位，我們是在中學時認識的。當時我對文學有了興趣，就退出了劍道部，每天中的大部分時間在圖書館里度過。一個人獨來獨往，不怎么同其他人交流。所以沒過多久，我就成了學校里口口相傳的怪人。不過以我的身手，當時也沒有誰敢當面找麻煩就是了。”
“至于吉岡，以她的外表，加上相當開朗的性格，很快就成為了學校中最受歡迎的那批人。”
看了眼七見奈奈美、能年玲奈和上井彩的神色，清水徹確定她們理解了怪人和受歡迎這件事，繼續道。
“我們本來沒什么交集。不過…吉岡她這個人，對表演很感興趣，沒多久就擔任了學校演劇部的部長。當上部長，又趕上校園祭，她很想好好展示一番，不過演劇部里的那些故事早都被用爛了。她不知道從哪兒聽到我這個人，找上門來，說是希望我能為他們創作個故事。”
“那清水你答應了嗎？”
與冰涼空氣相差無幾的聲音，清水徹轉頭過去，是不知何時看向自己的七見奈奈美。
“沒有。或者說，沒有直接答應。畢竟我對演劇部的故事沒什么興趣。不過，吉岡提出可以支付報酬…”
“唔！”
能年玲奈驚叫出聲，瞬間又緊緊捂著嘴，只留下一雙瞪大的眼睛。
“不是能年你想的那種報酬，”清水徹無奈的扯著嘴角，“當時，我已經看了不少書，想寫點屬于自己的故事，但沒找到什么靈感。所以隨口說了句，要是她能配合我取材的話，我就答應。”
“那她答應了？”七見奈奈美微微蹙著眉頭。
“沒錯。有那句話在前面，我也只好接下寫臺本的任務。至于取材，我也沒想好該怎么做，就讓她搜集生活中各種有趣的事情，記錄下來交給我。”
“那然后？”
“說實話，她做的相當好，遠超我預料中的程度。因為我當時不怎么和人打交道，一心只想著書中的世界，不說全國，就算學校和京都當地發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她把這些統統收集起來，在筆記本上整理好再交到我手上，差不多算是我最早的創作素材吧。”
七見奈奈美突然想起了他總是帶在身上的筆記本。
“靠著那些素材，我寫了點小故事，在學生雜志上發表了幾篇。她也因為新的臺本，帶著演劇部大出風頭。所以在那之后，我們之間的這種交易一直進行了下去。我幫她寫臺本，她幫我搜集素材。”
“中學時一直是這樣。到了高中…哦，我們上的學校是一貫制，大部分人直接從初中部升入高中部。”
“大概是剛上高中不久吧，她突然間對演劇部這種‘自娛自樂’的表演不感興趣了，說是想成為真正的演員，能上電視的那種。”
聽到與自己相似的經歷，能年玲奈悄悄抬起眼睛。
“吉岡她當時信心滿滿的來了東京，參加過一大堆事務所的面試，還走在原宿，寄希望于碰到所謂的星探。結果嘛…就是沒有結果，灰溜溜回了京都。”
“我本來以為她能消停一陣，可大概只過了一周時間，她就突然找到我，提出修改交易內容。”
“修改內容？”七見奈奈美虛著眼，神情中已經滿是警惕。
“她不再需要臺本，我卻還需要她從不同人那里聽來的素材。所以她提出，”清水徹嘆了口氣，“讓我配她練習演技。”
“照她自己的說法，她沒能簽下事務所完全是因為演技不過關，要是能鍛煉好演技，成為知名演員只是很簡單的事。雖然現在看起來這個觀點很是幼稚，但她當時真的是那么想的。”
“清水君，你該不會…”上井彩拖著聲音。
“我答應了。對我來說，寫臺本和練習演技沒什么區別。一開始還好，我只需要作為旁觀者指出她表演中的不足，提點建議，時不時寫一點練習用的小片段。后來，她表示一個人練習作用有限，希望我能配合。”
“想著體會人物對于寫作很有幫助，所以在練習時我也有了自己的角色。最開始是同事、鄰居之類的關系，后來扮演起了家人，到最后則是男女朋友…因為這個，中間惹出過很大的麻煩。結果就是，高中第二年結束時，我們已經不說話了。高三開始，她打工攢錢，自己去上演技養成所。我開始籌備第一本長篇，同時準備考大學。”
“高中畢業后，我們就再也沒見過，直到最近的《海女》面試。整件事情就是這樣。”
聽清水徹講完整段經歷，莫名的直覺讓七見奈奈美發現了他有意無意隱藏了什么。不過掃了眼在場的能年玲奈和上井彩，沒有選擇立刻開口，而是為當時那個一無所知的清水徹暗自松了口氣。
上井彩也是相同的模樣，裝作抹著眼角，一臉感動道：“清水君，你現在不是當年的樣子，真的是太好了！”
“嗯嗯！”能年玲奈也緊跟著用力點頭。
“當年的我怎么了？”
“沒什么，沒什么。”
不知為何，她們三人異口同聲的否認著，讓清水徹只覺得更加疑惑。
“如果有問題的話…”
“沒有！”上井彩舉手攔住他的疑問，歡快地拿著筷子探身張望，“為什么還不上菜，我們可是餓了好久了。”
“我去看看吧。”七見奈奈美說著起身。
“啊，我也去！”
看著默契離開的七見奈奈美和能年玲奈，以及對著手機敲敲打打的上井彩，清水徹還是沒想清楚自己的話中有什么問題。
不過，似乎因為打消了某些人的疑慮，包廂內的溫度開始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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