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狹小的床鋪上輾轉反側,能年玲奈試著克制住自己的思緒,不去猜測隔壁房間現在是什么狀況。
但事與愿違。越是盡力控制,想象力就越是活躍,浮現在腦海中的場景就越是她不想看到的。
像是自己與自己扳手腕,根本分不出誰勝誰負。僵持了許久,能年玲奈睜開眼睛,終于意識到一點:原來自己失眠了啊。
床頭的鬧鐘不知疲憊地轉動著,發出細微的聲響。月光穿過窗簾的縫隙,在地板印上了一條窄窄的光帶。外面的住宅區中不時傳來一兩聲犬吠,又很快被無盡的黑暗吞沒,讓這個夜晚更顯寂靜。
望著天花板上浮動的陰影,能年玲奈悄悄屏住呼吸,豎起耳朵,捕捉起隔壁房間的聲響。
什么都沒有聽到。
看來想象的那些場景沒有發生。這個發現讓能年玲奈長長呼了口氣,轉動了下僵硬的脖子,身體也在柔軟的床鋪中陷得更深了些,又忍不住回想起最早見到清水徹時的場景。
因為沒有在他身邊看到別的女孩子,也沒有詢問勇氣,所以…他應該是單身狀態吧?
懷著這樣的輕松想法,自己才會不緊不慢地思考接近他的方法。裝作不經意間路過早見書房,裝作隨意地發出生日邀請,裝作誤觸手機而撥通了他的電話號碼。
如同登山一般,反正山頂就在那里,他也不會有什么變化。即使沒有直接告白的膽量,即使不懂得所謂的戀愛技巧,不過只要一點點接近,總會有登頂成功的那一天吧?
直到…在早見書房見到了陪在他身旁的七見奈奈美。
雖然他們配合默契,也時常一起出入,但是自欺欺人的,能年玲奈下意識地將那些觀察到的細節忽略,繼續執行著自己接近他的小小計劃。
即使最擔心的情況被橋本愛一語道破,卻又在瞬間接受了“七見奈奈美可能是助手”的說法。
一定…一定是這樣的。
毫無緣由地堅信著這個說法,因為能年玲奈也明白,只有這樣才能把自己對于兩人關系的擔憂壓到看不見的角落。
然而,無論再怎么堅信,在事實面前還是顯得過于蒼白。
七見奈奈美出現在他的住處,還準備了晚飯,對于房間里的東西也很熟悉,話語中也透露出以女朋友身份自居的氣勢,眼神中也藏著對自己似有似無的敵視。
果然,他們是在交往吧?
想到這里,能年玲奈突然覺得胸口一陣發緊,強行打斷了思緒。出神一陣后,又忍不住有些羨慕。
那位七見小姐那么漂亮,做飯也很好吃,又是知名大學的學生。自己不過是個鄉下來的、毫無名氣和能力的小演員而已…
最主要的還是那份氣勢。
想到晚餐時的場景,能年玲奈突然掀開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自己要是能像七見小姐一樣的話,至少…至少不會被三言兩語糊弄地住到她的房間,然后看著她以空間狹小為理由,自己住到清水桑那邊去了吧?
身上被冷冽的空氣刺激著,能年玲奈心中的不甘和嫉妒突然膨脹起來。
要是自己能更早地向清水桑告白…
雖然想象中的畫面足夠美好,可無處不在的惶恐還是很快把她抓回現實,思考應對七見奈奈美的方法。
愣著頭直接出擊肯定不行,絕對會被她瞬間識破。見識過七見奈奈美的手段,能年玲奈知道,正面對上她自己沒有任何勝算。但苦于缺乏戀愛經歷,根本找不到其他辦法。
苦苦思索中,有個念頭忽然冒了出來:既然很有可能贏不了,那么,要選擇放棄嗎?
只是稍微想象那副場景,心口傳來的刺痛感就讓能年玲奈打消了那個念頭。隨之而來的卻不是堅定,而是更為深刻的惶恐。
她發現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做好了放棄的準備。
當時因為憧憬新垣結衣,報名參加了Lespros事務所舉辦的甄選會。幸運地通過之后,就不斷幻想著自己也能成為像她那樣的女演員。然而現在已經來到了成為藝人的第五年,卻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小演員,只能出演一些背景角色。
事務所對自己的態度也能感覺得到,從來沒有寄予過什么期望。加上脾氣暴躁的經紀人、態度嚴厲的社長…種種因素疊加起來,自己想要成為一名真正的演員,只能期待傳說中的奇跡了吧?
但她還是一直相信著,只要堅持下去總會有適合自己的角色出現。不過當看到同年齡的演員們漸漸有了人氣,偏偏只有自己一直停留在原地,即使有所謂的夢想作為支撐,能年玲奈也有些信心不足了。
到最近,更是連等待下去的機會也被“兩年內不安排工作”的處罰所剝奪,最后那點希望也徹底破滅。
在這種情況下偶然看到了夜間遠足甄選的消息,能年玲奈發現這似乎是個機會。一個告別的機會。
只要在這次甄選上最后見清水桑一面,我應該就能夠…心滿意足…干脆利落地…回到位于兵庫縣鄉下的家中去,將東京的一切徹底放棄了吧?
懷著這樣的想法,能年玲奈猶豫著寄出了報名表,又在甄選那天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買好了車票,準備甄選結束后就坐上回家的列車。
在甄選現場見到了他,恍惚之間連表演都沒有完成,就控制不住情緒,跑出了甄選會場。
走在路上,不斷安慰自己:已經沒有什么遺憾了吧?高中畢業后也可以再到東京來…
然而淚水不聽這些,自顧自地在眼眶中積蓄。然后,自己就被清水徹拉住了。
于是,自己似乎又有了成為演員的可能性,有了留在東京的希望,也有了繼續接近他的機會…
所以,在上井小姐問自己“無論什么樣的建議都可以接受嗎”的時候,才會毫不猶豫地點頭。
然而七見奈奈美卻出現了清水桑的公寓中,散發著隱隱約約的敵意。
雖然無論哪個角度看,自己都好像比不上她,但因為這個就要選擇放棄嗎?
又試著想象放棄后的樣子。僅是剛剛讓這個念頭成形,比上次更為猛烈的委屈感就突然涌了上來,讓能年玲奈覺得鼻頭一陣發酸。
不自覺倒在床上,厚實的被褥暫時隔絕了空氣中的寒意。能年玲奈在被子中縮成一團,喃喃道:“清水桑…我該怎么辦呢…”
過了不久,狹小的房間內突然響起了微弱的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