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老鼠窩棚營銷的實際效果并不怎么好。
這些人常年生活在底層,見慣了人性的黑暗面,自己自然也光明不起來。
沈繼知道她們都沒有本錢,就和對待第一批代理時那樣,本來賒給了她們一些大罐茶,希望能借此增強一下她們的自信心,打開新的銷路。
誰知道其中有不少人直接跑到亨通當鋪,把沒開封的大罐茶以八折的價格進行典當。
她們可不怕當鋪登記姓名、拉黑名單,她們的社會信用早就一文不值了。
有了典當來的二十多兩銀子,若是真的用來改善生活,倒也罷了,沈繼就當是做慈善了。
她們有的連夜逃出常寧縣,有的胡吃海喝一通消費,還有的想去賭場改變命運。
最可氣的是還有一些人,把這些錢上繳給了逼他們出來接客的老公,任由老公拿著這些錢,出去吃喝嫖賭。
沈繼也只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反正是不敢再賒東西給她們了。
相比她們,沈繼感覺爛賭鬼白敬康都像是一個圣人。
那個拖家帶口的美貌少婦和花三姐是老鼠窩棚里少有的兩個誠信之人。
花三姐是因為知道沈繼是李二介紹過來的,生怕自己騙了沈繼的錢,公門中人再找過來。
而且花三姐獨自一人過活,生活壓力小,她長相嫵媚,在這一片就算是生意好的了,也沒必要給自己找不自在。
而那個美貌少婦名叫惠娘,帶著一個年幼的兒子和一個體弱的婆婆一起生活。
她的兒子名叫鋼蛋,雖然歲數小,但已經知道要幫家里做事兒了,而那個婆婆對自己的兒媳婦總是贊不絕口,一家人雖然貧窮,倒也其樂融融。
惠娘因為剛剛搬來老鼠窩棚,仍在靠一點積蓄度日,平日里幫人縫縫補補,還沒開始踏足黑暗界,所以能保留人性里最后一點善良。
當然,以她的交友圈,想要推銷出去大罐茶,仍是太難了。
她一直等了好幾天,在沈繼又來的時候,主動把這茶還給了沈繼,說自己能力有限,還是算了吧。
這在普通人手里,就算是非常正常的操作了。
但是沈繼當時剛剛接受了自己被好幾家騙了的事實,心情非常的激憤,這時候看到了惠娘的樸實,心里頗為感動,記憶自然非常深。
自救者,天救。
沈繼決定拉她一把。
直接給她錢是不行的,于是這一次來,沈繼又考察了一遍環境,決定在離老鼠窩棚不遠的地方,開一家估衣鋪。
他可以把收來的那些便宜棉衣,以及當鋪以前收的那些破衣爛衫,在這里進行售賣。
賺不賺錢倒是次要的,在暴雪面前,能少凍死幾個人,就是一份功德。
店老板就由惠娘來擔任,反正店里的衣服也不值幾個錢,賺錢賠錢無所謂,沈繼這點信任還是有的。
如果遇上了什么問題,老鼠窩棚離著保安大隊宿舍的距離也不遠,她隨時還可以找人幫忙。
開店的事兒,說辦就辦。
租好了房子,一天的時間,牌匾就立起來了。
也不用什么慶祝活動,等著下雪就行。
沈繼沒事兒就和惠娘閑聊天。
惠娘因為受了沈繼的恩惠,所以難得地愿意敞開心扉。
她說她原本是常家夫人手下的丫鬟,后來被許配出來嫁給了她的丈夫。
他的丈夫原來是做販酒生意的。
聽說聚源鎮的萬隆燒鍋產出了一種好酒,他便典當了房子,去聚源鎮進貨,想好好賺一筆,誰知道從那之后,就再也沒回來。
典當到了時間,他們孤兒寡母的還不上錢,這才讓裕昌當鋪的人從家里面趕了出來。
沈繼一聽,覺得這事兒好像挺熟悉的,便問了一嘴,她家相公長的什么樣。
由字臉,面白,無須…
沈繼現在知道為什么冥冥之中,自己想要幫助惠娘了。
若不是自己的話,或許他們一家人現在還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吧?
沈繼正琢磨著,正門口來了一個小和尚,見了沈繼就道:“施主,好功德!”
這個小和尚大約十歲左右,眼睛大大的,透著一股靈勁兒。
刮得溜光的頭上,帶著淡淡的光暈。
沈繼認識他,小和尚法號“宗純”,是玉佛寺方丈最小的徒弟。
按說出家人不應該在老鼠窩棚這種地方出現。
但是老鼠窩棚離玉佛寺不遠,他是受師父的囑托,過來渡人向善的。
沈繼之前倒是沒怎么跟他聊過,反正沈繼以前來老鼠窩棚的時候,碰到熟人次數最多的是李二,第二的便是這個宗純小和尚。
天氣再冷,宗純小和尚也不帶帽子,穿著一身素布的僧袍,左手端著個銅缽盂,右手拿著個木棒槌,見到行色匆匆鉆進老鼠窩棚的人,他就敲一下缽盂,喝一聲:“色是刮骨尖刀!”、“淫邪即是罪孽!”或者“色即是空!”之類的。
要不是因為他年齡小,恐怕早就挨揍了。
因為沈繼每次來,都是為了談生意,所以宗純小和尚竟也沒向他敲過缽盂,兩個人也就沒怎么談過話。
今天沈繼新店開張,這個小和尚竟然主動來了,竟然還說他好功德?
沈繼覺得他是來化緣的,隨口說了些吉利話。
反正趕上自己心情好,沈繼便抓了一把銅錢,放在了小和尚的缽盂里。
宗純也沒有拒絕,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多謝施主!”,然后抬眼看了看沈繼。
沈繼本想也回幾句吉祥話,把他送走也就是了。
這時候宗純突然道:“施主,您的身上帶著殺孽。”
沈繼:“???”
這是吉祥話嗎?
見沈繼臉色難看,宗純的表情倒是毫無變化,依然一本正經地道:“施主,您的身上有大功德,所以可能沒有冤魂纏身,但是有兩道殘留的業力直插您的身體,對您的健康可能不利。”
他這么一說,沈繼心里就是一顫,因為他確實是殺過人的。
照魂燈可以幫他清除冤魂,但卻沒辦法幫他清除殺孽。
不過這種事情,宗純這么小的年紀,竟然能看出來?
沈繼懷疑他是在忽悠自己。
沈繼便道:“是什么樣的殺孽?”
“已經過了大約四五個月吧,所以看得不太清楚。”宗純道,“那兩個人似乎是渾身流血而死,死狀很慘。”
他這么一說,不就對上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