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立下,江年又立下了稅務司,軍政司。
稅務司管收稅,而軍政司管軍戶。
蒙陰縣城亂象初收,稅務司暫時閑置,而軍政司一出來,便開始抓著名冊,挨家挨戶的搜檢軍戶出來進行拉練,走正步,并且明確告知,拉練一個月必有三天。
這一下,自然又是哀鴻遍野。
登記的時候雖然都是青壯年,但里面也有很多自稱寡婦的,而江年對這些可不慣著。
登記了,拿了他的地,就都得過來給我走正步。
他計劃之后想要打造的新階級,姑且可以命名為戶主階級,土地所有權歸江年所有,而經營權歸戶主所有,大致有些類似于府兵制和貴族分封制度的雜糅,在這個制度之上,戶主是土地這個生產資料的實際掌控者,而戶主之下的便是依附者。
一戶一傾,一傾百畝,以這個世界當前的生產力來看,這一傾地能養活八九個人。
這差不多就是一個能夠供養起一個脫產者的富農家庭該有的結構。
在江年的預想之中,這是一個很穩定的結構。
脫產者的存在代表著這個家庭具有一定的抗風險能力,并且有一定的向上發展的活力。
同時,將近十個人口的大家庭,凝聚在一起,也足以抵御一般的暴力侵擾。
以戶主為核心的結構,也能夠讓權利很容易的從一些戶主群體的博弈之中,集中起來,形成一種更大規模上的中央集權,凝聚更大力量,來抵御更強大暴力侵擾的效果。
在江年記憶之中,他開始所在的世界之中的封建禮法,提倡孝道,目的就是為了這點。
把人的力量,用孝道,來產生一種約束力,從而聚集起來。
社會本質上就是人聚在一起而產生力量。
團結就是力量,人類社會的本質就是人的力量的聚合,而這個聚合的根本就是對個體的約束的強化,對個體約束力量越強,聚合在一起的力量就越強,社會就越穩定。
最穩定的社會結構,一定是將個體的人變成一個像是細胞一樣,只會根據某種特定程序,來進行運作,產出某種特定結果的,對人高度異化的一種社會結構。
在江年最開始的那個世界,似乎將這個稱之為工業化。
記憶有些過于久遠,以至于江年本身也有些記憶不很清楚,不很敢確定了。
他唯一確定的就是,在他預想的這種制度之下,這些戶主,是他計劃之中最重要的一環。
也是必然要抓在手中的一環。
更是未來,支撐他去和其他野心家爭奪這天下的根基和資本所在。
所以江年對這計劃的推行,抓的很嚴。
不容有一絲推諉。
高壓政策之下,抱怨聲自然是沸騰,只是也沒人敢違逆。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那就是拉練的這三天,江年這里管飯,而且還管肉,雖然不多,但多少也見點油星,加上那走正步也并不很累,這讓不少的人漸漸的閉上了嘴。
唯有的是,吃完了飯之后,總是要坐在臺子下,聽著一個土匪兵頭子,在上面念經。
之所以說是念經,是因為那兵頭子,講的盡是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什么話語權,什么當家做主,
聽得讓人頭昏。
當然,倒是有些脾氣好些的兵頭子,念完了經之后,多少還有些時間,便會說些閑話,里面倒是有些這兵頭子當土匪時候,不知道在哪里聽來的一些風言風語,怪異奇聞。
這些他們就愛聽,幾個兵頭子也愛講。
起先是一兩個不著調,喜歡胡吹大氣的兵頭子講,后來江年見著似乎對他計劃有用。
便也放著其他兵頭子也跟著講,逐漸的,這拉練之后胡吹倒是成了一個定例。
成了一個江年手下兵頭子和蒙陰縣百姓打成一片的契機所在。
也是這般晃過去了幾個月,蒙陰縣這邊在江年的胡亂折騰之下,逐漸的也似乎真的按照江年的預想,走上了一條新的道路,而此刻天下的紛爭局勢也稍稍明朗了一些了。
當日七位皇子,還有那正統太子在皇庭之上一番廝殺,死的只剩下五個皇子。
而這五位皇子在這幾個月,又死了一個。
剩下的四個,一個占據了原都城,奉陽,自號新皇,一個往西入主寒州,一個往北,進了兗州,又順勢納有青、薊兩州,最后一個,進了幽州,勢力也蔓延到了常、滄兩州。
入主幽州的這位,是原本的七皇子,現在自號薪王。
據說是個唯才是用,十分虛心納諫的圣明之主,同時文韜武略皆是極優,武道之上,更是已經證得混元,踏足通神,所以身體也很棒,不用擔心其突然暴斃身亡。
而也是這位所謂的薪王在聽說了江年的事跡之后,不計前嫌的派人前來招撫于他。
給的條件也頗為豐厚。
直言,若是江年愿意幫他做事,就直接給他一個征西將軍的位置。
“征西將軍?是要我去打三皇子么?”江年蹲在鍋邊,一邊撈著鍋里燉的軟爛的肉,醮著辣料一邊嚼著,一邊隨意的問道。
巴山郡卡在常州和京西之地中間,而分割線也正是大巴山所在,七皇子薪王占據幽州,勢力延伸到常,滄兩州,三皇子自號天武皇帝,占據寒州,勢力一路延伸進了京西之地,現在這薪王來招撫于他,封他做征西將軍,意圖自然也很明顯,征西,那自然是要他去打三皇子這個西了。
對方心思明顯,但江年此刻卻是興致缺缺。
蒙陰初定,他此刻還不是能很放心就離開的時候,而且天下初亂,很多東西才剛顯露頭角,局勢似清還渾,讓人有種霧里看花的朦朧,現在投注,實在是有些不智。
心底心思浮動,卻也多好表現在了面上,顯出幾分輕浮出來。
那使者見著江年這般粗放無禮樣子,面色有些難看,但不敢發作。
進來之前,他已經在路上多打聽了一些跟前這位的事跡,知道是個不怎么講究的兇人。
如今天下動亂,不同以往,他也不是蠢人,知道這時候不是發脾氣的時候。
按捺下脾氣,稍作沉吟。
“京西逆賊倒行逆施,偽造先皇遺書,…”
“好了,這些廢話就不用說了,里面那些倒灶事情但凡是有腦子的都知道怎么回事,不用特意說一通在這浪費我時間,你回去就去跟你主子說,征西將軍名頭不錯,三皇子那邊,我可以去幫著打一打,但多少要給些實際點的東西,錢,兵甲,糧草,我這里都要。”江年打斷到。
使者面色一下鐵青,最后還是將那鎮西將軍的印綬給江年留下,然后轉頭就回去了。
見著那使者走了,張乾眼珠子卻是一下從鍋里挪了出來,瞪著那征西將軍印綬。
封號將軍的印綬,這是他以前做夢才敢偷偷想想的東西。
“瞧你那德行,不就是兩塊破布包著一塊鐵,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江年笑罵了一聲,一邊探手將那印綬抓了過來,在手里掂量的兩下。
張乾瞪著眼睛跟著那印綬晃了兩下,一邊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大哥,咱們這真去打那三皇子?那寒州可是歷來出悍勇之士,而且那三皇子據說也頗得邊軍將士擁護,手底的班底,更是有薛禮這樣的狠人,打過去,那絕對是一塊硬骨頭,還有那寒州也是一片苦寒之地,打下來了,也是撈不夠多少油水的。”張乾說道。
江年卻是笑笑。
那三皇子是個有些籌謀的,當然也或許是手下有幾個能信任的厲害人物,如今天下初亂,各家此刻都還是根基不牢,最為正統的太子死了,被他們宰掉的,雖然他們號稱手里有先皇遺詔,但這東西是個什么玩意,大家心底都清楚,就是個糊弄傻子的由頭。
東西是假的,根基就肯定不會那么牢固,這些人和江年一樣,也需要解決身份的問題。
當然,明面上是身份問題,實際上是班底,根基的問題。
湟源圣主死之前,大家最多也就是眉來眼去,那個敢真的張口就來,等先皇死了,我們怎么怎么樣,這些話,基本上都要等這先皇真的死了,才能真的說出口。
而也只有真的說出口了,大家才能坐在一起,吃肉,喝酒,談論將來的策略。
所以在各自尋到落腳地方之后,這些皇子第一件事情,就是清查自己落腳地方的班底。
看看那些是支持他的,那些是心懷不軌的。
安撫民心,改弦易轍也是一件頗為緊要,又一時半會收拾不定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這三皇子送使者過來招撫他,含了不止一層蘊意,一層自然是真正的招攬,想要讓江年替他去打京西之地,另一層就是看看江年的態度。
如果江年愿意去打京西之地,這就是好的,可以暫時先不管。
不過不愿意,那么意味就很明顯了,江年此刻卡在常州和京西之地中間,不去大京西之地。
那很顯然的,是對常州有所圖謀。
常州此刻已經是被三皇子看作是自己的碗中肉了,江年這里盯著常州,那自然是敵非友。
下一步,或許就得想辦法將江年這個肉中刺給拔了,免得將來某天,突然背刺一擊。
兩層蘊意,一層招攬,一層試探,江年收下了印綬,但卻拒絕了招攬,又索要物資,并表示愿意幫著打京西之地,意思一下的就很明確了,他暫時不愿屈于人下,但只要給錢,他就干活,很顯然的,是想要抓著籌碼,坐觀成敗,那邊贏,他投靠那一邊去。
如果那三皇子真的如傳聞之中那般英明神武,這時候或許就會送一批物資過來,安撫于他,行驅狼吞虎之策,讓江年這條趁亂而起的豺狼去啃另一邊的猛虎。
當然,這也是江年心中的一個猜測判斷,至于對方要如何選擇,干擾因素太多,江年也無從斷定。
而這些心思說來復雜,卻也不適合和邊上的這莽漢張乾多說,便見江年笑笑。
“你也知道寒州出悍勇之士,我們要是想要得天下,手底下沒悍勇之士能行么?還是你這小子不愿意跟著我去那苦寒之地打仗,吃苦頭?”江年隨意的笑道。
“哪里的話,自然是大哥去哪我去哪,”張乾憨厚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