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修整,先前那被亂戰所沖散的一些人馬,陸續的回到各自營盤之中一些,江年多少的又收攏回來了幾十個命大的部下,但攏起來也就兩百出頭了。
張養浩等人哪里也是損失慘重,不過收攏收攏,卻也還能有十幾萬的人馬逃回了土城。
而戰損的那近十來萬,大部分被朝廷軍隊俘虜了,有一些則是跑了。
戰死的應該不到一萬出頭。
這邊土城里面收進去十萬敗兵,正亂糟糟的,外面打了一場勝仗的朝廷軍隊在經過一夜修整之后,便直接的將土城圍住了,而原本擋住張養浩等人去路的那個鐵疙瘩,也搖身一變,成了阻斷他們去路的攔路虎。
局勢調轉,原本處在攻勢的張養浩的經此一戰,直接的被迫轉為守勢,困守孤城。
圍困之局一經形成,城中原本就因為戰敗而不高的士氣,迅速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了下去,那邊朝廷軍隊又在完成圍城布局之后,便開始在土城前面,一排排的殺俘。
一排排的腦袋被砍下來,慘叫,哀嚎之聲晝夜不休。
城中士氣在那哀嚎之聲中,終于的,開始出現了一些崩潰的跡象。
張養浩隱約察覺到了一些什么,有些氣急敗壞的指揮著,嘗試了幾次反攻,但最后,士氣低迷之下,張養浩又強行出擊,勉強組織了幾次反攻,結果連包圍圈都沒有沖破。
本就瀕臨崩潰的士氣,這一下肉眼可見的徹底崩了。
本就在這場亂戰之中,弄得形貌狼狽的張養浩,這一下整個人一下的,便氣勢頹喪了不少。
“這家伙要完了。”江年見著張養浩的樣子,心中突然的,有了這般一個判斷生出來。
這將近一年來,江年幾乎就是一路看著這家伙的氣勢從剛揭竿而起的躊躇滿志,到勢力迅速壯大的志得意滿,再到權勢進一步膨脹,開始猜忌,打壓江年等有可能威脅到他地位的人。
伴隨著的,還有各種好大喜功,用度奢靡,喜怒無常的丑陋形貌的不斷滋長。
一直的到朝廷軍隊到來,在這浠水河畔,初嘗敗績,以至于氣急攻心,下死令強攻,結果卻死傷慘重,不得不頹喪收手。
遭受打擊,氣勢由盛轉衰,有些一蹶不振的圍了這原本寂寂無名的西寧城月余這才有些有些振作起來,開始繼續指揮部下,繼續嘗試啃掉這塊硬骨頭。
但還沒出什么成果,朝廷那邊又過來三萬兵丁,直接給他來了一個真正意義上大敗,讓他還沒站起來,就再次被打趴下去了。
由微末到極盛,再到受挫,然后接連受挫,并且可預見的,接下來還要繼續受挫。
而在這接連受挫之中,這家伙并沒有展現出來越挫越勇的氣質,反而越發的暴躁,心氣也像是在先前圍困西寧城的那半年,和那接連的受挫給消磨干凈了。
江年近乎完整的旁觀了這家伙的起落,旁觀了這家伙的心氣從揭竿而起之時被點燃,然后一路隨著勢力膨脹而高漲,隨后便開始被權勢侵蝕,然后又被失敗所消磨,消磨,一路到現在這一場大敗,近乎將這家伙心底的那些心氣都已經給消磨,催折完了。
而一個普通人沒了心氣,這個人這輩子也就算是完了,何況張養浩現在是在造反。
所以江年在此刻很明顯的意識到了這一點,這家伙要完了。
之后的一段時間,張養浩的變化也果然的和江年所預料的一般無二。
在經過幾次修整,垂死掙扎一般出城和朝廷軍隊交手大敗而歸的經歷之后,張養浩便將自己鎖在土城行宮之中,日夜和他的十幾個妃子飲酒作樂了。
儼然的已經有些自暴自棄了。
不過張養浩雖然有些自暴自棄了,但局勢卻也并沒有一時間崩壞,反倒是僵持住了。
張養浩的兵弱,野戰打不贏對面,攻城也啃不動西寧城那鐵疙瘩,不過仗著人多,十幾萬人聚守在土城之中,外面那些朝廷軍隊輕易間也攻不進來。
而圍著土城的朝廷軍隊卻也不急,只是圍著,因為他們算定了,張養浩兵多,守城厲害,但是耗糧草也厲害,而他們兵少,后面又有神朝府庫支撐,耗死張養浩等人完全沒問題。
而張養浩等人自然也知道這點,不過跟前這局勢,暫時也只能僵持著。
也是這般固守著,晃眼便又是小半年過去。
這半年期間,張養浩這十多萬人,困守土城之中,和朝廷軍隊對峙著。
而這神朝天下,卻也也是處處開花,不斷的就有大大小小打著各種名號的起義起來,雖然成氣候的不多,但是對湟源神朝國力的耗費卻是十分嚴重的,為此湟源圣主不止一次的下令責備負責圍剿張養浩的主將,剿匪不力,催令他盡快的出兵將張養浩這叛軍剿滅。
不過,那老將年老持重,依舊維持原定的策略,準備困死張養浩等人。
而湟源圣主幾次下令見沒有效果,直接就下令空降了一個新銳將領下來,接掌軍權。
這新來的將領是帶著使命來的,上來就發動士兵,強行攻城。
甚至直接將那西寧城之中的守兵也抽調了出來,加入攻城隊列之中。
猛攻數月有余,雙方都死傷慘重,但最終的,還是朝廷方面兵少,承受不住損失,在那新銳將領彈壓之下,終于的發生了營嘯,而也到這時候,城中十來萬人馬,從圍困西寧城開始,到現在已經在這戰場之上,廝混了將近一年了,石頭也給薰出味來了。
在朝廷軍隊發生營嘯之時,很快的,就有將領發現異常,并且很快的做出了反應。
城中本就人多,根本不怕偷城,幾個多少被戰場環境培養出來一些軍事素養的將領一商量,直接的就領著幾千人馬,出城試探情況去了,而這一試探,便是小勝一場。
也不能說是勝,對面發現這邊有人出城,直接的就撤了。
張養浩這邊幾個將領,追在后面,追了一截,多少也算是有些斬獲。
也是這一次小勝,雖然沒能給對方造成什么真正意義上的重創,但也順利的將朝廷軍隊擊退,沖開了對方的包圍網。
張養浩窩在土城行宮之中,日夜飲酒作樂,快活了半年,基本什么事都不管,最后,竟然在彈盡糧絕之前,莫名其妙的贏了一次。
不過這也是他最后的高光時刻了。
這一次勝利撕開了朝廷軍隊的包圍之后,卻幾乎沒有人提議乘勝追擊。
基本都知道,追過去也打不贏,少數的幾個腦子不好,認為他們已經咸魚翻身,要追上去出一口鳥氣的聲音,也近乎直接被這個造反團伙核心團隊的其他人給忽視掉了。
幾個人聚在一起,經過簡短的商議,最后決定留三萬人馬繼續堅守土城,而張養浩等人卻是領著五萬人退守相隔了三十多里的黃城,和那新筑起的土城成犄角之勢,準備死守了。
以張養浩的弟弟張養廣的話來說,那就是,這湟源天下疲敝已久,必不能長,天下動蕩之勢也已經形成,他們只消多熬上一段時間,熬到天下大亂之時到來,剎時自然還能趁勢而起。
這般說法很快的就得到了張養浩等人的認同,畢竟不認同又有什么辦法,又打不贏。
這般張養浩領人退守黃城,而江年和幾個實力還不錯,但對局勢或許有一些想法了的,則是帶著人退回到各自的大本營,說是朝廷兵少,硬拼不過,那為何不讓他們分兵,一邊向其他的方向進行突破,來個多面開花,分擔這邊主戰場的壓力。
張養浩將自己鎖在行宮之中,日夜飲酒作樂了半年,到現在已經對整個造反集團近乎沒多大的掌控力了,加上心思也有些散了。
見著江年等人說的似乎有些道理,加上他自己也想撤退,便也沒多阻止。
戰略迅速的在一片沉悶氣氛之中被通過。
也是這個看起來似乎沒有問題的戰略制作出來那一刻,就代表著這個造反集團,已經走到了分崩離析的邊緣。
并且,很快的,在兩個月之后,那引發了營嘯的新銳武將被檻車入京,一個老將被派了過來,接掌軍權。
而這次來的卻是個狠角色,寒州土豪家族出身,十四從軍,一路廝混,戎馬半生,殺的人比大部人吃的米還多,張養浩哪里沒撐過半個月,便是土城被破,城中三萬‘天兵’被坑殺。
而后又不到一個月,黃城告破,張養浩敗退龍巖。
七日,龍巖告破,張養浩帶敗兵再退守宜陵,三日宜陵告破,張養浩再退,但在退守西泉之時,被朝廷伏兵截殺,死于亂兵之下,麾下五萬殘兵,也被陸續坑殺。
張養浩即死,隨后,便是朝廷分兵,在常州境內,清平四郡之中,四處圍剿殘存叛軍勢力。
至此,從微末之中揭竿而起,肆虐了這常州清平四郡的天將軍隊伍終于走到了末路。
江年收到消息,稍觀望了一陣,沒有收到龍脈氣運,也沒有得到新的系統提示,心中一些猜測被證實,便不再猶豫,直接領著張乾和五百愿意追隨他的心腹,鉆進了大巴山之中,落草為寇,以此來逃避朝廷兵馬的圍剿,同時也蓄積力量,等待天下有變之時。
一路走來,到了這一刻,江年終于基本看清楚局勢了。
也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張養浩雖死,但也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正式的揭開了這天下動亂開端的帷幕。
這湟源天下,已經亂了,江年心底無比確認的知道。
而龍脈氣運,說白了其實就是人心。
爭奪龍脈氣運,就是爭奪人心。
跟著張養浩從揭竿而起到現在,江年眼看著他高樓起,又眼看著他大廈傾。
看過了張養浩的整個興衰過程,又經歷過這般一場動亂,江年這才終于的,對這個世界的境況大致的摸清楚了,也大致摸清楚了這所謂龍脈氣運所在,想清楚了接下來他要走的路數。
湟源神朝已經沒救了,張養浩雖死,叛亂儼然已經失敗。
天下動蕩之勢,似乎一下的被鎮壓下去了一般。
不過事實上正相反。
湟源圣主企圖鎮壓天命的逆天之心不死,禍根便始終未曾祛除,而經過這一次平叛,叛亂雖然鎮壓下去了,但湟源神朝僅存不多的國力,卻也被消耗大半,只剩下了一些表面風光。
以至于這神朝之中四處風煙一般涌現的大大小小叛亂,始終不能平復下去。
大患雖除,但小疾卻顧不上了。
這一點,江年看到了,湟源圣主心中更是清楚,因為他的國庫,因為這一次平叛,空了。
往后再有叛亂,他再也組織不起來這樣的力量去鎮壓了,而他用來鎮壓龍脈氣運的奇觀,修建進度才到一半,他已經沒有錢去將剩下的一半修建下去了。
他已經輸了,湟源圣主心中隱約的已經明白了這點,雖然動亂似乎剛剛開始,并且似乎大頭已經被鎮壓下去了,但事實上,路已經走完大半了,張養浩雖死,但那微妙的平衡已經被打破,整個局勢已經不可挽回的向著崩壞滑落。
等到真正天下大亂的時候,那便是已經徹底沒有挽回余地,是出結果的時候,而不是什么開始,事情也已經沒有回頭余地了。
雖然看起來還有救,但其實早就已經沒救了,在張養浩被圍困,呆在土城行宮之中,日夜和那十幾個妃子飲酒作樂的時候,湟源圣主這邊的籌碼也在這消磨之中,被耗干凈了。
當然,在那個時候,他其實已經看到一些結局了,并且他其實還可以選擇收手,但他沒有。
就像是賭徒,明知道自己已經輸定了,但越是到最后關頭,便越是不愿意放棄,便越是歇斯底里,而湟源圣主在此刻便是這般的一個賭徒,在叛亂起來之時,他或許有回頭的余地,但到現在,他投入的太多了,他已經完全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他掙扎著,放了一個愿意為他拼命一博的將領下去,但最后那將領卻輸了。
那將領輸了,也就代表著湟源圣主輸了。
他此刻能做的,便只有看著局勢一日日的崩壞下去,一邊等死,一邊期待奇跡能夠出現。
而能看到這一點情況的,自然不只是江年和湟源圣主,不過這些能看透時局的湟源神朝之中的有識之士,在此刻,卻沒有一個愿意去創造奇跡,而是紛紛行走,推動著天命大勢往前走。
這湟源神朝,從頂層就已經爛掉了,在這種情況下,能看透局勢的有識之士,自然清楚,相比于去創造奇跡,還不如將這爛透了的大樹快點推到,讓新的大樹能夠快點生長起來。
順著,也讓他們也跟著這新的大樹一起獲得成長。
在這種情況之下,這湟源神朝雖然到現在看起來,還是龐然大物一個,但其實已經沒救了。
原本承接天命的湟源神朝沒救了,新的能承接天命的卻還沒出現。
張養浩原本曾經是。
不過他死了。
而且就江年看來,這張養浩注定是不能成事的,只能說是這家伙,在恰當的時候,做了一個恰好的事情,所以成了一頭站在風口上的豬,被當成龍,吹上了天。
只是這頭豬雖然上天了,但終究只是一頭豬,上天之后沒能飛起來,而是摔死了。
張養浩死了,但龍脈氣運卻沒有落到江年這里來。
稍觀望了一下,其他幾個還幸存著的所謂元帥,也似乎沒有繼承到。
立刻的,江年就明白了一些情況。
龍脈氣運為這方世界氣運凝現,威能方面,有鎮壓敵手的意識海讓其靈識蒙昧,引動相關人物意識海讓其靈識動亂,的能力,而且又似乎和人心有很大的關系。
龍脈氣運庇護承接天命之人,所謂天命,以這個世界的江年所收集到的一些線索來看,便是人心向背,人心所向,便是天命所向,而人心所背,便是天命所背。
這讓江年心底一直在懷疑,這所謂的龍脈氣運,其實便是這方世界的意識海共鳴,然后依托于某種能量基礎而產生出來一種奇異存在。
這個能量基礎,江年懷疑便是那所謂的氣運,是氣運和人心的力量凝結出這龍脈氣運。
聽起來虛幻的氣運很可能,其實是一種能量,人有精氣神三寶,成就混元便是要將這三寶凝而為一,而這氣運,或許就是這世界的精氣神,是一種虛幻,但又真實存在的能量。
在上一個世界,江年就隱約察覺,系統要他完成任務也好,獻祭財貨,寶物也好,本質上是在掠奪氣運能量,所以只要一出現蘊含有氣運能量的存在,這系統便會發布任務,讓他去爭搶,而到這個世界來,這系統從開頭發布了一個任務,之后就完全沒了音信。
但在這個世界,他和并沒有像上一個世界那般,窩在一個角落,蟄伏苦修,而是一開始就跟著張養浩,四處征伐,趟過的地方也不算少,但卻始終沒能找到又一個氣運寶物。
按理來說,當前這個世界,等級要比前一個高,氣運寶物也應該更多才對。
但事實卻是沒有,這讓他猜測,這個世界的氣運,恐怕已經盡皆化作龍脈氣運,他想要獲取獎勵,恐怕只能去承接天命,讓龍脈氣運加身了。
而這天命,在張養浩死后,卻沒能繼續下放到在某種程度上接替了張養浩位置的江年這些殘余叛軍身上,所以很明顯的,這龍脈氣運并不是死物,而是一個人心凝聚的產物。
張養浩順應人心揭竿而起,天地龍脈立刻降下龍脈氣運庇護,而張養浩身死,江年立刻在巴山郡蒙陰縣發檄文,說要給天將軍張養浩報仇,一邊自號承接其位,出任天將軍二世,以他的威望,加上元帥的身份,繼承這天將軍的位置倒是頗為順利,但卻沒有得到回應,很顯然的,這天將軍的名號,并不是繼承龍脈氣運的關鍵,人心才是。
有這般的猜測,江年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自然的很清楚了,便是聚攏人心,承接天命。
如此,他此刻也正是要延續那張養浩生前定下的策略,茍全實力,等待天下有變,大亂徹底到來之刻,再來施展拳腳。
張養浩定下了策略,但卻沒命去實施,因為他本身就是最大的亂子,沒辦法茍全了。
但江年卻還有機會,而他也確實的抓住了這個機會。
在窺見事不可為之后,江年立馬麻溜的帶著人,溜進了大巴山之中,茍全實力。
等天下有變之時到來。
往后有月余,常州清平四郡境內各種匪寇,叛軍勢力,被一掃而空。
往后的幾年之間,湟源神朝叛亂四起,神朝四處平叛,但叛亂是越平越多,動靜是越捂越大,這天下動蕩之勢,越演越盛。
而也是這幾年,江年帶著人窩在山溝溝里面,靠著掌天瓶催生作物,出產糧食,種植草藥,做草藥生意,賺取錢財,在山中靠著百十畝田地,便將一幫子手下輕松的養活,并且還有余力不斷的收攏流民,聚攏實力,逐漸的,竟也成了這巴山一帶,最大的一伙山匪。
不過和其他山匪不同,江年靠著掌天瓶產出了大量的糧食和經濟作物,便能過的頗好,并不靠劫掠謀生,便也約束著手下并不多行劫掠之事,倒是讓他在民間聲明頗好。
一邊又打著天將軍的名號,招攬了不少的豪俠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