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列車是琴酒為數不多的一次失手,不過安室透也是后來才知道的。
本該爆炸的炸彈沒有爆炸,不過那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個女的后來也被處理掉了。
問題在于,琴酒知道列車上有一個炸彈,他一定會通知所有人在炸彈爆炸前撤離。
但查特沒撤。
根據他的信息顯示,“白澤涼”一直安安穩穩地坐到了京都站才下車。
他為什么違抗琴酒的命令?而那枚炸彈又為什么沒有爆炸?
很自然地,安室透就把這兩件事串在了一起。
白澤涼,也就是查特,一開始就是為了不讓那枚炸彈爆炸而選擇了留在車上。
他知道自己會阻止爆炸,自然就不會下車。
安室透無法形容自己推理出這個結果時的心情。
愧疚?也許有一點。不過更多的是疑惑。
他的發現幾乎顛覆了自己以前對查特的所有印象。
緊接著他又想辦法接觸到了被查特殺死的那幾具尸體,并做了尸檢。
結果肯定了他的猜測,這些人絕對是查特殺的。
整件事情就是查特在搞鬼,所以他那天才會出現幫自己,因為愧疚嗎?
他不知道查特殺那些人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查特到底知不知道“波本”正在負責的交易。
他參與進來,不管是意外還是預謀,安室透都不在乎。
但他知道,查特能看出來那是組織的重要情報。
如果查特真的對組織忠心不二,如果他是真的意外參與進來,那么他一定會將那份情報上交。
但他沒有。
他沒有,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他發現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能不想他想象的那樣,是個徹徹底底的壞人。
如果他是的話,安室透反而不會糾結。利用壞人達成目的簡直是一石二鳥的好事。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的話,安室透也不會糾結。就算查特真的是個好人,他也會為了國家的利益毫不猶豫地犧牲他。
壞就壞在,查特偏偏兩點全占了。
于是就有了今天晚上這一幕。
他的懷疑對象已經報告上去了,根本無從修改。
所以安室透偽造了報告,修改了“白澤涼”的乘車記錄。
他知道這些還不足以完全洗清查特的嫌疑,不過他也不準備做更多了。
一方面他已經沒法眼睜睜地看著查特去死了,但另一方面查特仍是他的敵人。
所以他決定將查特的生死交給他自己來決定。而查特的表現也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他成功利用了安室透偽造的情報說服了琴酒。所以…
“我不欠你什么了,白澤涼。你也不欠我什么。”
盡管已經做好了心里準備,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南凌還是瞳孔一縮。
“你知道了…”他下意識地喃喃說道。
他果然調查出了這個身份。
還好南凌這個身份還是清白的,多虧了他的謹慎。
當時考慮到是和組織有關的任務,自己不能給南凌這個身份留下官方上的污點。所以他就用了別的名字,也即是“白澤涼”。
當時懶得想姓氏了,就直接用了和諸伏景光的假名一樣的姓。
至于名字,在日語中“凌”和“涼”在羅馬音里都讀做“Ryou”,是同音字。
叫著也舒服一點。
現在看來還是謹慎點好。
最近可能是太悠閑了,都忘了自己還沒有真正處在安全的陽光之下啊…
“對。”安室透眼神復雜的看了南凌一眼,“還有…七。”
在他還了查特的那個人情,偽造完報告之后,這件事本應該就在此結束。但…
琴酒今天說的那些話,對安室透而言信息量簡直要大到爆炸。
“組織的重要財產”,“077”,“我不會殺你”
這些詞混合在一起很難不讓人臆想連篇。
再加上之前在西歐遇到查特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對話。
——“你就叫我,嗯…77吧”
——“那怎么辦啊我又沒有名字”
——“77是我以前做實驗時的編號”
這些匯聚起來,只有一種可能性。
人體實驗。
查特,曾經是組織人體實驗的對象。
他知道組織里有人體實驗,但涉及到那一步的無一例外都是研究組的最高級別保密項目,他根本看不了。
他也從來沒有接觸過任何有關人體實驗的情報。無論是實驗人員還是實驗體,他都沒見過。
查特是第一個。
安室透第一次體會到了“五味雜陳”到底是什么感受。
這樣的話,查特多年間沒怎么變化的少年體型也就有了解釋。
而按照表面的年齡來推算的話…
查特剛開始接受人體實驗的時候,不會超過17歲。
17歲。
安室透琢磨了一下這個歲數的普通人在干什么。
上學?無憂無慮地和同學玩?為了考試發愁?和父母一起生活?
而查特呢?
他覺得以自己匱乏的想象力還是不要去想了,不然肯定會更難受。
南凌一開始聽到“七”這個名字的時候嚇了一跳,還以為安室透這么快就要扒掉他的另一個馬甲了。
但他看了看安室透那個擰巴到讓人難以理解的眼神。
跟諸伏景光簡直一模一樣。
南凌立刻就懂了。
你媽的,琴酒今晚怎么這么多嘴。
他在心里默默地給琴酒的小人身上扎滿了針,當然還有手術刀。
來自別人的同情。
一個南凌上輩子從來沒體會過,這輩子也沒怎么體會過的感情。
唯二的例外就是諸伏景光和安室透。
你們倆還真他媽是親發小。
南凌面無表情地在心里吐槽。
說實話,他不喜歡,他甚至覺得被冒犯了。
沒人喜歡被別人同情。因為那意味著別人認為自己是居高臨下地在看著你。
他們倆的區別就是,諸伏景光知道他不喜歡被人同情。
他把它隱藏的很好,好到南凌一點都看不出來。
于是他就順理成章地當它不存在。
但安室透就顯然沒那么成熟。他眼里的復雜感情簡直是要擰成麻花了,生怕別人看不出來嗎?
南凌從來不覺得自己那三年有多慘,聽上去慘而已。
不如說,除了出不去大樓這一點,和加利安奴的斗智斗勇還挺好玩?
但別人單單只憑借幾個詞,幾句話就憑空臆想他是多么的慘,怎么被折磨,然后擅自給予他根本不需要的那些高高在上的憐憫和同情?
真當他脾氣好嗎?
“我的過去如何和你無關。波本。“南凌冷漠地說道,聲音里第一次因為憤怒而帶上了些許火氣,“別把自己想的太高尚了,先管好你自己吧。”
“不過你說得對,我們互不相欠了。”南凌沒再看他一眼,黑色的轎車很快消失在了安室透的視野里。
安室透愣了一下。
他也不是什么傻子,查特這種反應只能證明他說中了。
但他不想被人憐憫。
安室透稍微感到有點后悔。
自己大概…不應該…這么直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