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西移,天色變暗。
官道上。
行人漸漸稀疏。
經營茶肆檔口的父子二人也有空歇歇腳,搭著汗巾,在外面土墩上坐下迎風乘涼。
如此晚風吹過,既能祛除燥熱,身上的汗味也不會擾到客人。
“店家!”
吆喝聲響起:
“打幾壺涼茶,有什么吃的也上來,趕緊的,我們等下還要趕路。”
“來了!”年輕人精力充沛,稍作歇息就已恢復,急忙應聲起身忙碌。
新來的客人是位年輕的公子哥,身邊還跟著幾位山民打扮的人。
這等搭配,倒是奇特。
念頭轉動,年輕的店家卻沒有多問,急急打了茶水,擺上吃食。
“幾位!”
公子哥正要舉箸,視線就落在旁邊四位客人身上,當即開口相邀:
“相逢就是有緣,不如一起?”
四人聞聲回首,其中一位紅衣女子忍不住笑道:
“小哥,就你面前那點東西,還是給你身邊人祭祭五臟廟吧!”
“這…”公子哥面顯尷尬,撓了撓頭,道:
“是沈某失禮了,不過幾位氣質不凡,在下確實想交個朋友。”
對面四人,男子俊朗出眾、女子英姿颯爽,氣質與眾不同。
公子哥是位喜歡廣交豪杰的性子,此番見到,自是心向神往,主動出言相邀。
“你這小哥倒是會說話。”紅衣女子身旁,一位綠衣女子拿起個蠶豆扔進嘴里,笑道:
“如果換做其他時候倒也罷了,不過今日不巧,我們沒心情,也沒時間。”
“無妨!”公子哥起身,拱手施禮,一臉正色:
“在下靈郡沈秋,家父乃郡城功曹,不知四位豪杰如何稱呼?”
“原來是功曹之后。”綠衣女子輕拍雙手,似笑非笑看向對方:
“倒是失禮了。”
“不敢,不敢。”沈秋急急搖頭:
“未請教?”
“我們來自雪山,名號說了你也不知,你記住我們大姐的名字就行了。”綠衣女子伸手朝紅衣女子一指,道:
“寒江孤劍徐云鳳,她的名字,早晚有一天你會牢牢記住的。”
“寒江孤劍徐云鳳。”沈秋口中喃喃,雙眼漸漸發亮:
“原來幾位是來自雪山的劍俠,不知三位,又該是如何稱呼?”
“實不相瞞。”
他輕嘆一聲,道:
“沈某早年也曾想過拜師學藝,練就一身的武藝、術法,斬妖除魔。”
“今日能得識四位,真是幸甚!”
“好說,好說。”對方如此客氣,徐云鳳也不好繼續擺高人姿態,伸手一指,道:
“二弟白衣劍客夏侯仁,三妹白翎劍馬婷婷,四弟小劍魔白良。”
隨即問道:
“沈公子,你貴為功曹之子,卻這般風塵仆仆,所為何事?”
“說來話長。”沈秋先是朝四人拱手施禮,才道:
“家父不久前染了疾,尋了名醫,言道需三十年份的寒庭草做引子。”
“聽聞此草附近就有,在下唯有帶人前來,尋求靈藥救命。”
說話間。
又有一位路人行入茶肆,摘下頭上斗笠,在旁邊座位上坐下。
“店家,一碗茶水,有勞。”
說著。
放下兩枚銅錢。
幾人下意識看去,來人身材消瘦,鬢有白發,相貌平平無奇。
身著粗布長衣,長發被一根不知從哪撿來的木棍箍在一起。
看打扮,像是位老儒生。
“原來如此。”二妹白翎劍馬婷婷收回視線,眼帶贊嘆看向沈秋:
“沈公子貴為功曹之子,卻能以身涉險,來這地方尋求靈藥。”
“如此孝心,讓人佩服!”
四人連連點頭,她們四位雖然修為不凡,卻都是豪俠性子。
最是看中這等重義忠孝之輩。
這點。
并不以修為高低而分。
若非如此,她們也不會在得知消息后,妄圖朝一位真人出手。
“談不上。”沈秋擺手:
“不過是身為人子當盡的孝道罷了。”
“孝道二字,簡簡單單,但真正能夠做到的,世間又有幾人?”徐云鳳眼帶欣賞,道:
“沈公子可曾尋到靈藥?”
“得天之幸,今日已經入手。”沈秋面帶喜色,道:
“我這就是要回郡城救命,能在路上認識四位,更是福緣。”
“回去?”小劍魔白良看了看天色,眉頭微皺:
“今日天色已晚,沈公子最好先去望縣待上一夜,明日再回郡城。”
“望縣?”沈秋搖頭:
“這就不必了,沈某現今歸心似箭,且家父病重,一日都耽誤不得。”
“沈公子,四弟是為你好。”徐云鳳開口:
“最近這段時間,這條路上不太平,耽誤一夜卻可能保住一命。”
“這…”對方面色嚴肅,沈秋心中不由有些動搖,試探著開口:
“可是有什么東西出沒?”
“不錯。”馬婷婷快人快語:
“這附近,有時候會出現原本不應該有的東西,你最好晚一夜再走。”
“那東西只會在夜里出現,白日無妨!”
“這樣…”
沈秋不是迂腐之輩,更見識過某些不干凈的東西,心中不禁打起退堂鼓。
“前輩來消息了!”一直悶不做聲的白衣劍客夏侯仁突然開口:
“讓我們過去一趟。”
“那就走!”
馬婷婷起身,隨手從身上摸出一枚碎銀子,朝著店家拋了過去:
“店家,沈公子的也一并請了!”
說著,不等他人開口,已是嘻嘻一笑,身化一道綠影朝外飄去。
四人落在馬背,輕輕吆喝一聲,馬蹄急急,沿官道直奔遠方而去。
“四位!”
沈秋急忙追出茶肆,朝著遠去的背影大喊:
“多謝茶錢,他日若是有暇去了靈郡,沈某定然設宴以待。”
“知道了。”馬婷婷的聲音遙遙響起:
“沈公子,有緣再見!”
“有緣再見…”
沈秋立在官道上,看著四人的背影漸漸消失不見,面上不由露出艷羨之色。
“持劍行走天下,斬妖除魔,真是讓人羨慕!”
“哎!”
隨即嘆了口氣,看向茶肆。
“吃好了沒?”
“好了的話,咱們就上路吧!”
“好了。”一人應是,道:
“少爺,咱們是回靈郡,還是聽他們的,先在望縣待上一晚?”
“唔…”沈秋面露沉吟: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先去望縣吧。”
“是!”
幾人應是。
聽得出,他們也是松了口氣。
趁夜趕路,本來就很冒險,再加上有人提醒,更是無人愿意嘗試。
夜色已深。
沈秋一行人手持燈籠,牽著馬,沿著官道小心翼翼的前行。
“咦?”
突然,領路的一人口發驚疑:
“怎么有岔道?”
“怎么了?”沈秋在后面開口:
“原來沒有嗎?”
“我記得,好像是沒有。”
“什么叫好像,現在就有岔路,接下來應該走哪一條?”
“這個…”
領路人撓了撓頭,來回審視面前兩條道路,視線似乎模糊了一下,隨即伸手一指:
“走這邊!”
“跟上!”
一行人隨即跟上。
道路越走越寬,直至再次行上大道,卻無人注意到耳邊已經沒了蟲豸鳥鳴之聲。
不多時。
一行人來到一處縣城城門之前,城門打開,內里空空蕩蕩。
紅燈籠照耀城門上頭,三個滿布灰塵蛛網的大字顯現出來。
“陰…陰山縣?”
“不是望縣嗎?”
“這里什么時候多了個陰山縣城?”
一時間,人群不由的陷入混亂,眾人眼帶驚懼,擠在一團。
“幾位。”
這時,城門后一人打著燈籠走了過來:
“可是路人?”
“你…你是誰?”沈秋狀著膽子,張口喝問:
“這里又是什么地方?”
“小人是縣城客棧的小廝,這里,自然就是陰山縣了。”來人輕笑:
“諸位莫怕。”
“陰山縣早就有之,只不過前些年縣內出現了瘟疫,百姓死傷殆盡,早已荒廢,漸漸的也就不為人所知。”
“好在附近還有村落,時而也有路過的行商,我家主人就在縣城開了一家客棧,一來方便過往路人,二來也是能掙些銀錢。”
“是嗎?”沈秋眼泛迷茫,心中感覺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當然。”小廝點頭:
“幾位若是不信,不如跟小人一起會客棧看看,那里還有客官。”
“人多,熱鬧,也就不怕了。”
說著,低低一笑,轉身朝著縣城內行去。
“少爺。”人群中,有人畏畏縮縮的開口:
“我們怎么辦?”
“跟上!”沈秋鋼牙一咬,道:
“咱們這么多人,還怕他不成,就算遇到了臟東西,我們陽氣充足,也不怕。”
“對,對!”
“走!”
一行人相互打氣,跟著行入縣城。
剛剛邁過縣城的門檻,沈秋就覺突兀一寒,下意識緊了緊衣衫。
不多時。
眾人行至客棧,客棧門前的四匹健馬,讓他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怎么,有些眼熟?
“沈公子!”
熟悉的聲音,印證了沈秋的想法,只不過那聲音此即聽來卻有些冷肅:
“不是警告過你,不要趕夜路嗎?”
“馬姑娘!”沈秋雙眼一亮,朝著客棧內的四道身影拱手施禮:
“徐姑娘,還有兩位兄臺,我們又見面了。”
“沈某原本是打算在望縣暫居一夜的,只不過…”
他無奈嘆氣,伸手朝身后的一位年輕小廝一指,道:
“家人傳來消息,家父情況有變,急需用藥,不得已只能趁夜趕路。”
“你可真是…”馬婷婷氣的跺腳,卻也不好訓斥,只是額頭冒汗:
“等下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沈秋一愣。
“等下這里會有一場動亂,沈公子筋骨不強,怕是承受不住。”白衣劍客夏侯仁身前桌案上放著一柄長劍,劍已出鞘,正在輕輕擦拭:
“沈公子,你來的不是時候。”
說話間。
“噠…噠…”
細微的腳步聲,自外面傳來,越來越近。
“又有人來?”
天山四劍俠齊齊皺眉。
一個沈秋,還有些許仆人,就已讓他們頭痛,想不到還有人。
“噠…”
腳步聲在客棧門前停下,莫求抬頭,看了眼幾人,輕輕點頭示意,繼續朝前行去。
看方向,正是陰山縣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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