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工廠,一個可以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的組織。
這是江城第一次救出被騙走的孩子。
十五個孩子,生活在暗無天日的狹窄地下室里。
這里的空氣中泛著淡淡的霉味,兩側墻壁長滿了惡心的苔蘚,頂部滲水,吊燈昏暗,哪怕瓦力城的監獄條件都比這里好得多。
一個小小的房間,幾張冰冷的鋼架大床。
這些可憐的孩子就擠在大床上,身體枯瘦,皮膚蠟黃,臉上都寫滿了緊張與恐懼。
“可如果不送去旅社,這些孩子還能去哪里?”
子良靠在地下室門口,沒有走近。
以他的速度,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所有孩子送到江城指定的地點。
只是…
如今身處南大陸,任何一個勢力都不可信。
“先把他們送回那個村子吧,然后滅了那村子后面的基地。”
“好,那我就行動了。”
子良沒有猶豫,按照江城給的地址,開始了又一次奔波。
那個血脈特殊的村子處于灰霧較深的區域,距離金奈城的郊區,有二十多公里。
寂靜工廠騙這個村子的手段,與騙人魚村一般無二,都是通過“祖宗顯靈”、“祖地”等等方法,騙那些淳樸善良的村民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
直到現在,所有村民都還認為,他們的孩子正幸福快樂地生活在祖地里,并利用祖先的力量保護他們。
石頭村 子良抱著兩個孩子,來到村口。
他清秀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疑惑。
而與他對視的那些村民同樣疑惑。
子良疑惑的是,為什么都這個年代了,竟然還有與世隔絕的村落。
而這些村民疑惑的是,他們才送走的孩子,怎么又被送了回來。
“這位小哥,你這是…”
老村長拄著拐杖,一瘸一拐走出村口,蒼老的臉上擠滿了褶子。
聽到對方用的是現代語言,子良松了一口氣,說道:“這是你們的孩子對吧?”
“對。”老村長點頭。
“那就好。”
子良緩緩蹲下,將兩個孩子放下來。
這一刻,兩個一直驚慌的孩子忽然哭出了聲,大哭著跑向老村長。
“村長爺爺,我們以后再也不調皮了…”
“不要把我送給那些壞人…”
聽著兩個孩子的哭聲,老村長臉上的疑惑更重。
他丟掉手里的拐杖,躬身抱著兩個孩子,用溫和的語氣安慰道:“好好,孩子們別哭,爺爺以后再也不讓你們走了…”
后面的村民面面相覷,眼中的疑惑還是沒有被打消。
有少數幾個,本就對工廠的騙局有懷疑的村民,慢慢意識到了真正的情況。
而身為村長的老人也并不傻,他抬起頭,用渾濁的眼睛看著子良,問道:“這位小哥,能不能進村來詳細說說?”
“等會吧,還有十三個孩子。”
“他們都還在?”
“當然了,我去去就回。”
話音剛落,子良就消失了。
這些村民都是普通人,雖然血脈特殊,但并未開啟特殊能力。
他們看不到子良快速移動的身影,在他們的眼中,子良是直接原地消失的。
沒過多久,子良又再次出現,同樣帶著兩個孩子。
就這樣,來回幾次后,十五個孩子都被帶了回來。
子良指著被他最后帶來的江城,對眾多村民說道:“這就是救了你們孩子的恩人,不要謝我,要謝就謝他。”
“兩位恩人,請進村來說話。”
到了這時候,就算這些村民再笨,也能反應過來了。
這個村子比人魚村還要落后,幾乎看不到現代文明的痕跡,許多村民甚至還穿著破舊的獸皮衣。
可他們距離一座現代化的城市,只有二十公里而已。
在灰霧降臨前的時代,應該有很大的幾率與現代文明接觸。
老村長嘆道:“以前,我們村子外面是一片很大的森林,這片森林保護我們,世世代代,讓我們可以免于外界的紛擾戰亂。”
“一片森林怎么保護你們?”子良問道:“是某些特殊的植物嗎?”
“并非如此。”老村長搖了搖頭,“這位小哥,以前那片森林,被外面的人稱作魔鬼森林,他們只要進來就會迷路,許多所謂的大探險家都被困死在森林中,那些現代的飛行機器到了森林上空,也會莫名其妙墜毀。”
“這樣啊…”
子良若有所思,摸了摸肚子。
在他們交流的片刻,許多村民都送來了酒水與吃食。
尤其是那十五家與孩子團聚的,他們幾乎拿出了最高的待客禮儀,當場殺了兩頭黑豬給子良烤上。
其中一個村民問道:“小哥長得這么帥氣,有婚配了嗎?”
“這…暫時不考慮。”
子良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長得帥就是麻煩,總有人覺得他應該女友成群。
可他只是個喜歡與時間賽跑的美男子,不愿意被家庭拖住。
老村長繼續說道:“后來,村子外面的那片森林,忽然在一夜之間枯萎,那…那是八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的村長是我爺爺。”
“失去森林的保護后,漸漸有一些野蠻的外界人類來到我們村落。”
“他們說我們村子地底有很珍貴的礦物,只要我們同意,就會跟我們簽署條約,將開采礦物得到的收益給我們11,并且會為我們找一個新的安置地。”
這個村子的經歷,也幾乎與人魚村一模一樣。
那些開采礦物的現代人類十分粗暴,表示如果不愿意合作,他們可能會采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當時整個村子的村民都很害怕,直到…
“某一天晚上,我們的老祖宗忽然顯靈了,讓村子外面的植物絞殺了那些威脅我們的外界人,后來,村子后面祖地來人,說祖地的能量不夠了,所以森林才會枯萎…”
子良喝了口村民送來的米酒,問道:“現在,你們知道那所謂的祖地是什么了吧?”
“小哥…真的是騙局嗎?”
“如果你們還不信,等會可以跟我們去后面看看。”
“可…可村子后面出發,要抵達祖地,就必須經過很大一片沼澤,沼澤里面有…”
“有一些奇怪恐怖的東西,對吧?”
“對。”
“那都是工廠用來嚇你們的。”
子良擦了擦嘴,看了眼江城。
江城微微點頭,說道:“就現在吧,不能耽擱。”
“好。”
下一瞬,兩人直接消失了。
在這片村子后方,有一片輕鋼結構的工廠基地。
想要抵達這個基地,就必須橫穿一片漆黑的沼澤。
在沼澤里,子良用飛一般的速度,連殺了十多個裝神弄鬼的低級詭異生物。
“你這刀不錯啊,我還從來沒用過這么順手的武器。”子良稱贊道。
“你這速度也不錯。”
整個過程中,江城根本不用動手。
只是眨眼的功夫,他眼前就多了一堆怪物的尸體。
隨后,兩人進入工廠基地,殺了所有普通員工,只留下兩個負責人,并且一把火燒了所有建筑。
這應該是江城經歷過的最輕松的一場戰斗。
子良嘴上說著不會插手爭端,只負責運輸,但殺起人來相當利落。
當他們帶著兩個工廠負責人以及大量資料回到石頭村的時候,村民們為他們準備的酒水還是溫熱的。
“你們會說現代話,能看懂現代文字吧?”子良問道。
“能。”村民們紛紛點頭。
“那就好,看看這些文字資料以及圖片,這兩個負責人就交給你們處置了…”
子良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把從基地里收集到的資料都分發給了村民。
現在時間緊張,他與江城沒法解釋太多,只能讓這些村民自己看。
只是看了一兩頁資料,有的村民就淚流不止,情緒崩潰,跌坐在路旁,低呼自己孩子的名字。
子良搖頭嘆道:“騙別人家的小孩,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他的這句話給了那些悲痛的村民們一個方向。
接下來,兩個基地的負責人開始了凄慘的死亡之旅。
那些孩子被送回來的家庭紛紛給子良與江城跪下,眼含熱淚,連連感謝兩人的恩情。
兩人把這些人挨個扶起。
江城說道:“村長先生,接下來我可能還會送一些其余區域的孩子過來,我希望你們能暫時收養他們。”
“這是應該的。”老村長一口答應,“兩位注意安全。”
“放心,我們就先走了,時間緊迫。”
話音剛落,江城與子良就消失了。
下一站,小型城市莫夫城。
下午3點57分。
距離卡巴城,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
車隊來到了一個相對破敗的小鎮。
這個鎮子比卡斯特斯與薩倫要小了很多,風沙也更為肆虐。
放眼望去,整個小鎮都被灰黃籠罩,道路干裂,塵土飛卷,兩側的房屋大多是土胚房。
與其說這里是小鎮,倒不如說這里是一個難民集中地。
“休息一下吧。”百里踏月按下車窗,雙眼微瞇,“就快抵達卡巴城了,不要急,我想江城現在應該正在某個工廠的分部殺得爽快,唉…可惜江漁不在,她要是在,這一路就不會這么枯燥了。”
“姐夫兄,江城的大姐到底長得什么樣啊?”狗頭人李源問道。
“傾國傾城,沒法用語言來描述。”百里踏月遙望遠方,像是在回想什么,“你想想江城的顏值,再想想江城他哥哥,那個讓萬千少女尖叫的魔術師的顏值。”
陶范說道:“學弟一家的顏值都高,這個毋庸置疑,他老媽是北方人,他們姐弟三個都是混血兒…”
“可江城貌似是正經的東方人長相。”
“不一樣,你仔細看就能發現,他的五官有些北方人的感覺。”
小隊眾人,一邊聊著江城的顏值,一邊下車。
江寧學院的學生們總是閑不住,每到一處地點,就要下車考察做研究。
他們的畢業任務,應該算是高等學府中最難的了。
東大陸的高等學府,畢業只需要完成一篇查重率比較低的論文即可。
當然,以前查重率也沒那么低,畢竟很多專業名詞都必須重復,直到某一天,某個整天秀學歷的明星博士翻車…
“干燥,缺水,貧苦,風沙肆虐…”
黎銘目光凝重,在筆記本上記下這座小鎮的基本情況。
這個小鎮的主要道路竟然不是瀝青或者水泥路,而是簡單干裂的黃土路。
兩側的土胚房以及簡陋破爛的帳篷里,擠著許多從更南方逃難而來的難民。
這些難民一個個面容枯瘦,皮膚黝黑,有的甚至瘦得只剩下一身骨頭了,蹲在干裂的角落中,默默承受黃昏的烈日。
南大陸的天氣古怪得讓人沒法表述,十二月的白天熱得出奇,晚上又冷得出奇。
一個女學員站在高處,認真記錄:“粗略估算,整個聚集地有四百人,都是貧苦的難民,附近無礦場…”
“這些人的眼中沒有光,很麻木,看不到希望…”
“他們的樣子,仿佛一具具活著的尸體…”
學員們的游歷記錄,將會成為下一屆學生的生動教材。
崔悲喝了口水,打開車門下車,眉頭微皺,看了眼昏黃的天光。
這里實在是太干燥了,迎面而來的風沙,差點吹進他的眼睛里。
就在他不遠處,有一個倒在街邊的瘦得皮包骨的難民。
崔悲走上前,緩緩蹲下,伸手探了探這個難民的鼻息。
“已經死了。”
他微微搖頭,重新起身,莫名覺得有些難受。
在瓦力城生活的那些年,他經常看到道路兩側的流浪者,可那些流浪者并未給他這種難受的感覺。
放眼望去,整條長街兩側,能看到七八具這樣蜷縮倒下的尸體。
這些尸體就這樣被暴曬在陽光下。
在不遠處,有個四五歲的瘦弱女孩蹲在街角,正在沙土中刨著什么。
崔悲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緩緩走過去。
他看到,那小女孩欣喜地刨出了一只小蟲子,然后用破爛的衣服擦了擦,丟進了嘴里。
或許是忽然被一片陰影遮住,小女孩好奇地抬起頭,用那對清澈明亮的眼睛看著崔悲。
忽然,她猛地撲過來,抱住了崔悲的小腿。
崔悲的衣著很普通,但相當完整,而且皮膚比較白皙,長相也不是南大陸的。
這個常年飽一頓饑一頓的小女孩意識到,眼前這人應該是個有錢人,所以她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崔悲神色復雜,取出一塊餅干,遞給小女孩:“吃吧。”
“謝…謝…”
小女孩的發音有些古怪,很生硬,似乎沒人教導她說話。
崔悲又遞過去一瓶水,問道:“你多大了?”
“八…八歲…”
“八歲?”
崔悲的眉頭都皺成一團了,心情復雜得難以言喻。
眼前這個小女孩,枯瘦佝僂,看上去也就四五歲的模樣。
“沒有父母嗎?”
“沒有…”
“你平時吃什么?”
“吃…吃…”
小女孩輕輕咬下一口餅干,十分珍惜,慢慢咀嚼。
這個過程中,她轉過頭,看了眼街上的難民尸體。
這時候,忽然有幾個衣衫襤褸的難民蹣跚走來,將那具蜷縮的尸體拖走,慢慢拖到他們休息的土屋里,然后關上了土屋的破木門。
肉食,珍貴的食物。
咬了幾口餅干后,小女孩從破爛的衣服兜里取出一塊泛白的石頭,舔了幾下,然后繼續吃餅干。
“這是什么?”崔悲看著小女孩手中那塊石頭。
小女孩搖了搖頭,枯瘦的臉部臟兮兮的,但那對眼睛很明亮。
她也不清楚這是什么,只是伸出手,把石頭遞給崔悲。
崔悲接過石頭,模仿著小女孩,輕輕舔了一下,感覺到一股偏苦澀的咸味。
“鹽…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他把石頭還給小女孩,摸了摸她的腦袋。
小女孩吃了三分之一的餅干,把剩下三分之二小心翼翼地放在兜里,然后抬起頭望著崔悲。
崔悲緩聲說道:“吃吧,我這里還有。”
但小女孩搖了搖頭,拉了拉崔悲的褲腿。
崔悲頓時明白,這個小家伙想帶他去一個地方。
他點頭說道:“行,帶我去看看吧。”
就在這時,遠方忽然傳來一聲槍響。
“砰!”
小女孩嚇得渾身一顫,但很快又止住了顫抖,仿佛已經習慣了。
風沙的呼嘯以及血腥的槍響,似乎是這片聚集地最常見的聲音。
崔悲轉頭看了眼槍響的方向,然后看向小女孩,問道:“你知道是什么事嗎?”
只有一聲槍響,想必并非雙方交戰,而是某種特殊情況。
“水…”
“水?水源嗎?”
崔悲大概明白了什么。
他抱起小女孩,將小女孩放在車上,說道:“等我一會,我去看看就回來。”
小女孩坐在副駕駛上,伸手拉著他的衣袖,用古怪的嗓音說道:“會死…”
“沒事,我不是普通人。”
崔悲關上車門,叮囑車內的大果凍看好小女孩。
大果凍當即表示沒問題,然后用刀子切了一塊身體,遞給小女孩。
進化到現在,他的果凍身軀可以治愈許多心病。
槍響的方向,在這片干燥的聚集地右后方。
這片區域比較開闊。
放眼望去,區域最深處有一座二層小樓,是難得一見的水泥磚房。
十多個破舊的土胚房與那個水泥磚房遙遙相對,中間隔著上百米,土壤干裂,有一處取水的地方。
那是個銹跡斑斑的壓水機,也是整個聚集地唯一的水源。
在水源周圍,倒著十多具新鮮或腐爛的尸體。
土胚房這邊,一些干瘦的難民提著水桶,臉色猶豫,想靠近那個取水處,似乎又在害怕什么。
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坐在土胚房的墻邊,哭得很傷心,卻無人上前安慰。
崔悲的到來讓周圍的難民有些不安。
他們紛紛讓開,給崔悲讓出一條路。
崔悲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緩聲問道:“小家伙,你父母呢?”
小男孩衣著破舊,渾身臟兮兮的,只是大聲哭著,沒有回答崔悲的問題。
后方,一個難民小心翼翼地說道:“這位…這位客人,這個小家伙的父親今天早上死了。”
“怎么死的?”崔悲順手扔了一根牛肉干給那個難民。
那難民眼睛一亮,急忙答道:“早上取水的時候,被對面那個樓房里的人用槍打死了。”
他指了指遠處,百米之外那個二層小磚房。
這片空曠的區域視野開闊,除了肆虐的風沙,就只有一臺壓水機靜靜停在干裂的大地上,所以很容易就能看到那個小磚房。
崔悲的視力相當好。
那個二層磚房的樓頂上,正趴著一個面帶笑容的狙擊手。
“他母親呢?”崔悲又問道。
“剛才…取水的時候,也被那個房子里的人打死了。”
難民指了指水源附近的一具女性尸體。
剛才那聲槍響的來源找到了。
短短一天的時間,這個小男孩失去了父母雙親。
“有什么仇恨嗎?”
“不是的…尊貴的客人,我們現在取水,全看運氣…那個房子里的人,心情好的時候就任由我們取水,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開槍打取水的人,以此為樂…”
“這樣嗎?”崔悲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客人,我的親弟弟就是上周取水的時候死的。”說話這人有些哀傷,“那個房子里的人沒有殺死他,只是用槍打斷了他的兩條腿,讓他在水源旁哀嚎等死…當時我還聽到了那個房子里傳來的大笑聲…”
“知道他們是什么人嗎?”
“是個傭兵組織,有十多人…”</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