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風起于曠野。
幾只毛絨絨的小野獸在靜謐的灰霧區域里穿梭,跳來跳去,分外靈活。
在接近一片野草枯木比較茂密的區域時,幾只小野獸忽然感覺到了危險,直立起身子,探頭探腦,可它們實在太矮了,什么都看不到。
出于生命本能的畏懼,它們調轉方向,朝著另一片黑暗追逐打鬧。
沒多久,這片漆黑靜謐的草叢里,忽然傳出了竊竊私語。
有人低聲問道:“你們說,那個叫江城的家伙,會中計嗎?”
“會吧,上面傳來消息,說他跟某個吸血鬼種族有仇恨沒有解決。”
“但是我們都埋伏好幾個小時了,這該死的南大陸冬天,又干燥又冰冷,居然還有蚊子…”
“聽說有個研究院專門研究能在冬天生存并且快速繁衍的蚊子?”
“真是該死啊…”
數百個工廠員工,就埋伏在這片靜悄悄的灰霧區域里。
從高處往下看,這片區域與別的區域都一樣,在黑暗中十分普通,只是枯草與低矮的樹木密集了些。
冬蟲在土壤中低聲鳴叫,樹木枝頭上棲息著成群的鳥雀,求偶的小動物在洞穴中低吟。
有這些生物在,表示這片區域已經有好幾個小時沒有被外力干擾了,普通人大概率不會起疑心。
這些員工之中,有人在遠處,負責用特制狙擊槍獵殺江城,有人負責在近處,激活五件禁寄物品,還有人負責偷襲、消耗江城的防身物、干擾江城視線等等…
可以說,禁忌之下的生物,只要進入包圍圈,就沒有出去的可能。
“聽說很多高層都在關注我們?”
“當然了,你想想,這么多年來,咱們做的事已經被那些大組織默認接受了,這時候突然冒出個江城,要跟咱們對著干,而且他還是旅社與教會都看好的新人。”
“那今晚豈不是相當于三方會戰?”
“別想了,旅社與教會都在裝傻…”
今晚這些員工敢埋伏在這里的最大原因,就是高層許諾的資源與地位。
堯龍身為工廠的六個副部之一,一旦對某個表現好的員工做出嘉獎,那么這個員工的未來基本就一片光明了。
況且不僅堯龍,其余工廠高層,也都在看著這場伏擊。
用許多老員工的話來說,這一場就是為了殺雞儆猴的。
工廠做的事不太能被世人所接受,一直偷偷摸摸,全靠著暗中的人脈關系網發展壯大,因此經常被某些勢力輕視。
殺掉江城,是一個標志件。
今晚結束后,其余大組織就會明白,哪怕不請出禁忌生物…工廠在只動用一個分部的情況下,就能殺掉江城這種能在禁忌生物手里撐四個小時的頂級詭異生物。
“咱們高層一直想把工廠從暗處轉到明處?”
“當然了,誰愿意一輩子待在陰溝里啊。”
“這一戰認真表現吧。”潛伏在暗處的一個老員工透露出部分小道消息,“聽說,有另外兩位副部,以及三位董事會的成員,還有一些投資人,都在關注今晚這場戰斗…旅社與教會的某些人也在看…能不能走上人生巔峰,就看…”
“旅社與教會不敢翻臉,一旦翻臉,咱們就把他們高層在我們這里的購買記錄抖出去…”
“教會其實不在乎的,主要是旅社,旅社的高層愛面子…”
“奇怪,吳老三怎么一直不吭聲?江城那家伙還沒來,先聊幾句唄…”
有個潛伏的員工用手肘捅了捅身側的人。
這一肘子過去,對方毫無反應,給他的感覺有些僵。
“不會是睡著了吧…”
這個員工心中疑惑,動作又不敢太大。
他們身上覆蓋著偽裝物,動靜與聲音太大,會把周圍的小動物嚇走。
“奇怪,怎么我也感覺有點困了…”
他打了個呵欠,或許是埋伏太久了,感覺兩個眼皮子都在打架。
一股濃烈的困意涌上大腦,吞噬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曠野的一聲聲鳥鳴像是有節奏的安眠曲,就連那些呼嘯的風沙,都變得溫柔了些,在他耳畔縈繞。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漸漸就要徹底閉上了。
不對,是江城來了!
這個員工終究是經驗豐富,只是幾秒鐘就反應了過來,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就徹底昏迷了過去。
周圍十多個員工的情況,跟他幾乎一模一樣。
梁殷緩緩浮現,握著冰冷的長針,開始無情地收割生命。
“還以為能聽到什么辛密…沒想到都是些普通消息…”
工廠想從暗處轉到明處,這個消息算不得秘密,許多人都知道。
至于教會與旅社高層的那些齷齪事,同樣傳得很開。
這是一個靠著人情世故與秘密相互牽扯的世道,每個組織手里都捏著另一個組織高層的負面消息,無數個消息相互連接拉扯,像是一張大網,十分緊密,無法分割,籠罩在整個聯邦上空。
埋伏圈外圍,灰霧飄蕩。
下屬小步走到堯龍身旁,低聲說道:“老大,出問題了。”
“什么問題?”
“江城不見了。”
“嗯?”
“我們的人在小鎮上發現,江城坐在酒館門口的身影,只是梁殷用鏡面制作出來的,現在江城與他的團隊消失得無影無蹤,很可能是跑了,也有可能…”
“直接來對付我們?”堯龍目光陰沉,盯著遠方地昏暗夜幕。
他看不到小鎮的情況,也無法揣度江城的心思。
下屬說道:“不僅我們的人被騙了過去,就連那十三太保都沒看穿。”
“梁殷那家伙有點能耐…”
“老大,假扮吸血鬼的那十二個家伙都死了,有三具尸體被拖到了小鎮上,脖子上有好幾個牙印,我們…我們現在做什么?”
“你安排吧,不要問我。”
“好,那我去聯系一下前面埋伏的家伙,叫他們注意點…”
從小鎮到工廠的埋伏圈,這一路都有工廠的眼睛。
但就連十三太保都沒能發現江城等人的變化,堯龍及其親近的下屬,已經不對這些工廠員工有任何信心了。
堯龍面色陰沉,算了算時間…
他忽然叫住自己的下屬:“不對,江城已經來了,我們立刻撤!”
“老大,我們撤走?”下屬一愣,“我們外圍有視覺屏障,江城他不可能找到我們的,這里三百多個員工,就任由他們…”
“奪旗戰術,先殺主帥,我們是最危險的!”堯龍的心里生出一股不安,他可不認為江城會灰溜溜逃走,“通知另一邊的人發信號彈,我們走!”
片刻之后,包圍圈另一邊,升起了十多枚信號彈。
刺眼的紅色光芒透過灰霧,在夜幕下閃爍,灑落的光芒照在每一個埋伏的成員身上。
這一瞬,所有人齊齊一震。
“江城來了,行動!”
“他在哪里?我們的人沒有通知啊!”
“不管了,先激活禁忌物,攜帶禁忌物的那五個家伙都很強,等會可以根據實際情況移動…”
突如其來的信息,打亂了原有的節奏。
詭異生物之間的戰斗,只要喪失一次主動權,就可能全盤皆輸。
自從江城抵達白沙城之后,主動權一直在工廠這邊。
工廠在暗,盯著明處的江城,想什么時候行動就什么時候行動,可以指定任何針對江城的計劃。
這一次失去江城的身影,讓主動權的天平向另一邊傾斜了。
埋伏圈的眾多員工急急忙忙行動起來,才發現問題有點大了。
“e3小組沒有回復!”
“e2小組以及負責狙擊的s1點位與s2點位也沒有回復!”
“正東方位出現漏洞,第二件禁寄物品激活失敗…”
“江城他們很早就來了!”
“在什么地方…”
場面有些混亂,人影閃動,一枚枚信號彈連續升空。
紅光照亮的黑暗之下,眾多埋伏的工廠員工紛紛現身,出現在草叢或是枯木之下,用有些疑惑的目光望著身邊的同事或是小組的領隊。
“負責感應的小組都是干什么吃的?”
“都被人摸到后門了,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那江城又不是幽靈!”
有個負責人發現自己手下好幾個小組都失聯了,尤為憤怒,大聲質問感應與監視小組。
那個小組的領隊則出言反駁,表示自己也很無奈,第一次對付這種敵人。
一時間,人聲的嘈雜讓這個埋伏圈子更亂了些。
直到…
有幾個站著的家伙忽然倒下,脖子處鮮血噴涌。
其余工廠員工立即警惕起來。
“偷襲,江城在這個方位!”
“西北方位!”
“探照燈準備,干擾武器準備!”
“s8與s9狙擊點位準備!”
“注意,江城的同伴不止一人,防備其余方向,再次激活禁寄物品!”
面對鬼魅般的敵人,經過短暫混亂后,工廠的員工終于有些秩序。
他們拎著武器,以小組為單位,開始警戒四周,并激活帶來的禁寄物。
夜幕蒼茫,灰霧與黃沙變得稀薄了些。
一縷縷凌駕于詭異之上的力量飄蕩而出,彌漫在天地間,翻涌澎湃,威嚴恐怖,有一種摧枯拉朽的毀滅氣息。
有個視力極佳的工廠員工忽然大喊道:“在我正前方!八十米處!是江城的同伴,那個叫百里踏月的家伙!”
話音剛落,就聽得一聲炸響。
“轟!”
一束古怪的光線從埋伏圈內部射出,很詭異地繞過了所有工廠員工,通體泛著猩紅光芒,走了個折線,直指這個員工所說的方位而去。
光線速度極快,幾乎是瞬間就轟在了百里踏月剛才的立足之處。
凌駕于詭異之上的力量爆開,頃刻橫掃了大片荒草枯枝,讓一大片土壤化作焦黑的絕地,寸草不生!
在那片草叢中的小動物都沒能逃過,眨眼之間就化作了焦黑的骨頭,骨頭上還冒著青煙。
遠處,百里踏月一臉后怕,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好險…禁寄物品,名不虛傳…”
剛才他只要稍晚一步,就會瞬間去世。
他可不認為,自己身上的這些詭異防身物,能擋得住禁忌物的蓄力一擊。
畢竟他不是江城,沒那么富有。
同一時間,小鎮上同樣不安靜。
長街上的酒吧紛紛關門,熄滅了門口的粉紅色燈光。
在呼嘯的風沙中,一枚枚子彈穿梭自如。
心懷正義的學院學生們,與工廠留在小鎮上的員工交火了。
年紀最小的學生也就十三四歲,但性格很沉穩,目光堅毅,抱著狙擊槍趴在暗處,對著某個身著“s”制服的工廠員工就是一槍。
那員工來不及躲閃,腦袋當場開花。
有個剛從小鎮外面回來的大胡子壯漢差點被擊中,嚇得不輕,急忙敲響一旁酒吧的大門:“外面有兩批人在火拼,快開門,我是你們的大胡子隊長!”
酒吧側門當即打開,把大胡子壯漢拉了進去。
大胡子長舒了一口氣,端著酒瓶就悶了一口,罵罵咧咧地說道:“真他么倒霉,剛回到鎮子上就碰到兩批不要命的家伙,要打去灰霧里打啊,真不怕誤傷某些大人物嗎,這些混賬…”
許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其余人也沒太在意。
酒吧夜店雖然都關著門,但依舊在營業,并未被火拼影響到,接著奏樂接著舞。
十多分鐘后,外面漸漸安靜了。
又過了幾分鐘,有幾個膽子大能力強的家伙探出小半個身子,看了眼街道上的情況。
長街風沙呼嘯,好些路燈都被打滅了,還有的店鋪大門被打出了一堆恐怖的子彈孔洞。
工廠的二十多個員工都死了。
他們本是被安排去引誘江城的,結果發現江城不在,匯報消息后,在小鎮上又待了一段時間,就準備退出去。
結果在退出小鎮的中途遭到學院的學生伏擊,很快被全數殲滅。
江寧學院的學生幾乎安然無恙,只有一個家伙被打碎了防身詭異物,手臂輕傷,已經得到了治療。
“二十三個,應該都在這兒了。”
黎銘抱著槍械,目光深邃,清點了兩遍尸體數量。
由于路燈被打熄滅,街道有些昏暗。
部分學生拿著強光手電,警戒四周,防備那些可能躲在暗處的工廠員工。
蘇燁從躲藏的地方跑出來,抱緊畫板,背著破爛的布包,盯著這一地尸體,雙腿有些發顫,問道:“黎兄弟,你們經常殺人嗎?”
“我的朋友,這里是南大陸,你如果…咦…什么聲音?”
黎銘忽然看向左側。
在左邊比較遠的區域,那是小鎮的另一條街道,隱隱約約有哭聲傳來。
團隊里有人的聽力比較好,皺眉說道:“是小女孩的哭聲。”
“過去看看…”
黎銘帶著眾多學院,保持警戒的姿勢,緩慢前進。
幾分鐘后,他們抵達了另一條長街。
在街道上,赫然躺著一男一女兩具尸體。
這兩具尸體身著曠工的衣服,身形瘦弱,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露天礦場上工作的。
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正在兩具尸體旁哭泣。
“怎么回事?”
黎銘看到了記者喬治。
喬治帶著攝影師卡倫,以及那三個雇傭兵,就在兩具尸體的不遠處,正在錄制什么。
見到學院的學生們后,喬治停止了錄制。
他用帶著些許悲傷的語氣說道:“噢,我親愛的朋友,你們剛才交戰的時候,不小心打到了這個小女孩的父母,現在這個小女孩成為孤兒了。”
“不小心?”
黎銘眉頭緊皺,在心里計算了一遍雙方的戰斗區域。
至始至終,戰斗都在那條寬闊的主街上進行的,距離這里隔著無數建筑。
那子彈再怎么靈巧,也不可能飛出幾個折線,且剛好連續命中兩個人。
他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看了眼后面那三個持槍的雇傭兵,又看了眼一臉哀傷的喬治…
“給我說說剛才的情況。”
“我也不清楚啊。”喬治嘆息一聲,“我的朋友,我們只是聽到幾聲槍響,然后過來查看,就看到眼前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