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不錯的對手,狡詐且難纏。”
海林靜靜注視江城,三目閃爍,終于給出了這個極高的評價。
他已經多年不曾這樣狼狽過了,從開戰到現在,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無數個傷口。
手中的長矛黯淡,失去了本該有的光澤。
此時,兩人已經墜至地底兩千米。
這里已經沒有了礦工,只有一個個老舊破敗的勘測機器,附著在四周冰冷堅硬的洞壁上。
“就在此地吧,結束此戰。”海林揚起長矛,“能與我糾纏這么久,你足以自傲了,我會給你留下一個完整的尸體,如果你的同伴要喚醒你的游魂,我不會阻攔。”
“我也會給你留下一個完整的尸體。”
江城目光冰冷,握緊手里的兩把刀。
兩人之間,碎石無數,夾雜著混亂的白晶礦與其余礦石。
瞬息之間又下降了幾十米。
這種飛速墜落的感覺,仿佛是在通往地獄的道路上疾馳。
海林不再等了,趁著自己的力量還能壓制江城,大吼一聲,拎著長矛高高躍起。
“是時候終結了!”
他聲若雷霆,響徹整個地底空間。
那高高躍起的巨大身軀,披頭散發,宛若魔神,緊握長矛,直指另一邊的江城。
可忽然,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籠罩了整個地底。
一切都靜止了。
在場所有東西,碎裂的石塊、散發熒光的礦石、老舊的機械甚至高高躍起的海林…
仿佛是定格的電影畫面,有一種陰暗與破碎的美感,其中夾雜著少許暴力美學,將靜與動演繹得淋漓盡致。
時間像是被停滯在這個瞬間,就連江城懷里的旅社懷表都停止了轉動。
兩根暗金色的金屬指針,靜靜停在這個詭異的時刻。
不僅海林無法動彈,江城同樣沒法動。
他身上的樹葉徽章已經被激活到最強狀態,每一縷脈絡清晰可見,散發著幽幽光芒。
纏繞的法老裹尸布也在瘋狂膨脹擴展,試圖為他抵抗這股無形的力量。
但一切都是徒勞。
同樣是禁忌領域的力量,現在籠罩江城的領域,遠超海林跨界之時所帶來的。
海林難色難看,動也不能動,三只眼睛保持睜開的狀態,像是一個雕塑,他心里已經焦急到了極點。
那個忽然出現的第三人,其實力根本不亞于全盛時期的他。
“呼呼…”
一股詭異神秘的柔風從地底升起,緩緩席卷過這片空間的每一寸區域。
下一瞬,宛若時光倒流。
那些破碎的石塊開始重組,逆著地心引力上升。
被打爛的機械零件一點點重聚,變得完好無損,重新組裝成一個完整的機械體,慢慢回到四周堅硬的洞壁之上。
被海林長矛劃破的石壁也在緩緩恢復。
一道道恐怖的裂痕開始愈合,像是干裂的大地忽然受到雨水的滋潤。
這股無處不在的領域力量,宛若神跡,將所有細節呈現在海林的眼中,讓他震驚不已。
是凌駕于禁忌領域之上的法則之力,這種力量幾乎無所不能,可讓生者死去,讓死者復生,讓破碎的歸于完整,讓完整的化作齏粉…
地面世界,夜風輕撫。
在荒草起伏的曠野上,一群賭徒聚在一起,為江城的生死下注。
“無論地底下那個被禁忌生物追殺的人是誰,他肯定不是禁忌,哪怕借助白晶礦石,死亡也只是早晚的事!”
“可壓這家伙死的賠率不咋地啊,所有人都壓的這邊。”
“要不賭一把?”
有人在低聲商量,目光閃爍。
坐莊的是本地一個大型組織,有上千人,而且與好幾個研究院都有關系,不用擔心出問題。
正如許多小盤股那樣,風險帶來的高賠率與低勝率令人猶豫不決。
李奇跡與百里踏月擠進人群,把最近這段時間撿到的詭異物品全都壓了下去。
“我壓這家伙活,幫我記錄一下。”
“霍,好家伙,年輕人挺有魄力啊,一次性壓這么多,虧了的話可別想不開。”旁邊有人驚嘆。
李奇跡信心滿滿地回應:“年輕,不瘋狂一把都對不起自己!”
“說得好!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年輕人!”
那人大聲稱贊,然后又丟了一堆資源壓江城死。
這是一個很原始的賭桌,把所有資源都毫無遮掩地擺放在上面。
特殊礦物、詭異槍械、藏寶地圖、不知名植物種子、詭異寵物、特殊血液與血肉、奴隸契約等等…
無數寶物在黑夜下熠熠生輝,散發的光芒令人瘋狂,不斷有人在這種極度的誘惑之下加注,讓這座寶山越堆越高。
林語的老師說得沒錯,等會一旦江城活著出來,賭桌外面這群人會崩潰的。
唯有極少數鋌而走險的,可以大賺特賺。
在不遠處,黑龍研究院的基地車輛已經來了。
整個黑龍研究院的體量并不大,只能算是中小型勢力,在郊區基地與城區分部的守備勢力加起來也就兩三百人,勉強可以守得住研究成果。
帶隊來迎接眾人的名叫李猛虎,是個中年人。
他的氣質與名字很不符合,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溫和儒雅,身著研究院的白色研究服,與一個普通研究員沒有太多區別。
身為研究院的基地大佬,他這形象著實出乎了眾人的意料。
“李先生,你這名字為何如此霸氣?”陶范問道。
“畢竟是南方,有個嚇人的名字比較好。”李猛虎笑得很和煦,“在這里待久了之后,你就會明白了,人的名樹的影。”
“噢…”
陶范摸了摸腦袋,思索要不要也給他自己改個名字。
他這名字聽起來太像逃犯了,不霸氣,不威武。
比如陶震天、陶天柱這樣的名字就不錯。
“你們那位朋友已經進去三個多小時了嗎?”
“是啊,這都快凌晨四點了。”陶范看了眼時間,“雖然學弟確實很強,但那玩意畢竟是禁忌生物。”
“厲害,能與禁忌生物糾纏這么久。”李猛虎提了提眼鏡,“回頭弄點他的血液來研究。”
年紀最大的那位大爺說道:“總部那邊已經弄到了。”
“不新鮮,我想要他最新鮮的血液。”
“那就期待那小子活著出來吧。”
“對我老師有信心即可。”林語靠在車門邊,“只要他不是去殺江城的,事情很快就能結束。”
“汪!林語兄,教會所有任務都是你老師制定的嗎?”隱形狗問道。
“不是,每個區域都有各自的任務制定者,我老師只是負責最難的那些,并且對其余簡單任務做出微調。”
“想想也是…”
諾大一個聯邦,每個大陸都有幾百座城市,每座城市里都有人在進行演繹任務。
如果所有任務都由林語老師來制定,估計這位老人活不到一百歲就過勞死了。
“這么說江城的前幾個任務,都只是被你老師微調過,真正制定任務的是其余負責人?”
“不清楚。”
“這…”
“我老師向來神秘,教會里都沒幾個見過的,收我為徒那天,也是隔著十多個城市,用特殊方法溝通后,才決定收下我。”
“今晚該不會是你第一次真正見到你老師吧?”
“你可以這么理解。”
“怪不得…”隱形狗若有所思,“所以,你真的不確定,你老師到底是去救江城,還是去殺江城的?”
“嗯。”
林語微微頷首,一邊回答隱形狗問題,一邊分心注意礦場內以及外面那個賭桌的情況。
隱形狗不再打擾他,終止詢問。
他坐在引擎蓋上,解開繃帶,梳了梳頭頂的毛發。
兩只松鼠正在這輛車的頂部卿卿我我,你儂我儂,毛茸茸的尾巴互相蹭來蹭去。
隱形狗瞥了一眼,低罵道:“酸臭的戀愛氣息,真令人惡心。”
骷髏頭毫不留情地揭穿:“阿狗,只是你找不到女朋友而已。”
“我是一條有高尚情操的狗,學會腹語只是第一步。”隱形狗嚴詞反駁,“以后我還要游歷各個大陸,飽覽古今中外經典名著,把萬里路與萬卷書走完讀完,成為一代宗師。”
“那你也還是條狗。”骷髏頭回懟,“沒有女朋友,你也就是個宗師級別的單身狗。”
隱形狗冷冷回復:“異性只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等你身體里的某些激素開始分泌,你就不會這樣想了。”
“不可能!”隱形狗當場否決,“我練了十年的劍,我的心早已經跟我的劍一樣冰冷。”
“你現在才兩三歲吧…”
“狗的兩三歲,約等于人類二十多年。”
“得,你不管說什么都有道理。”
“這就是讀書讀得多的好處。”隱形狗重新給腦袋纏上繃帶,“如今我以繃帶封印我絕世的顏值,纏上這身繃帶,我已不再是凡狗,世間的不會再沾半點,我…我…”
正說著,他忽然怔住了。
骷髏頭覺得疑惑,他還以為這家伙要說個好幾分鐘的長篇大論。
“怎么不接著說了?”
骷髏頭看了眼隱形狗,發現這條狗正在盯著某個方向。
于是他順著隱形狗的目光看過去。
那是一片陰暗的荒草地,一只后腿受傷的雌性小花狗,她后腿的毛發早已被鮮血浸透,如今正奄奄一息地趴著,似乎命不久矣。
隱形狗神色鄭重,緩緩起身,扯開一身繃帶,一本正經地說道:“同類受傷,我輩義不容辭,當立即解救。”
“可是…”骷髏頭疑惑,“上次在爐瓦城,街邊那么多受傷的或者要餓死的流浪狗,也不見你…”
“閉嘴!”
“好嘛,不講道理了。”
“我夜觀天象,得知今日當遇貴人。”隱形狗義正言辭,“不必擔心,我去去就回。”
“得,天象都出來了…”
骷髏頭無力吐槽,懶得拆穿。
他默默飛到車后,停在大果凍的旁邊。
“還是果凍兄這里好,有吃有喝。”
凌晨4點03分,地底五百米。
這片空間冰冷幽暗,寒氣攝人,上方是天劍般的懸石,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暗淵。
黑袍人靜靜懸浮在半空中,阻止了江城與海林繼續交戰。
在此之前,兩人戰斗留下的所有痕跡,幾乎都被徹底還原了。
若不是那些死去的礦工,很難相信這里曾經發生過戰斗。
“海林,你并非我的對手,莫要掙扎了,安心聽我說兩句。”
“你是誰?”海林厲聲質問,“上個紀元活下來的老怪物,還是哪位不朽的部下?”
黑袍人溫和笑道:“就不能是這個紀元的嗎?”
“這個紀元的灰霧降臨得太晚,無法誕生你這種強大的生物。”
“世事無絕對,要多想想‘平衡’這兩個字。”
“嗯,是我思維狹隘了。”海林停止掙扎,“灰霧降臨時間太短,自然會給出足夠的彌補,讓這紀元的生物快速成長。”
“不錯。”黑袍人微笑點頭,“追隨過神靈的,實力與腦子都還算可以。”
“既如此,你為何不殺了江城?”
“為何要殺他?”
“為了你們這個紀元。”海林收起長矛,“若不殺他,不久后那條巨蟒跨界,你們用什么攔住?”
“無需擔心,摧毀信標即可。”
“你們愿意為這種禁忌之下的小人物付出那種資源?”
“完美的替死傀儡或許可行,這種方法損失最小。”
黑袍人輕輕揮手,將兩人帶到通道上。
他解開了部分限制,讓江城與海林能勉強行動。
他說道:“你身為追隨過不朽的生物,應該知曉這種方法。”
“嗯,但最關鍵的幾種傀儡材料,你們舍得拿出來?”
“讓江城自己去尋找即可。”
“他不行。”
“我還是那句話,世事無絕對。”
“有理。”海林沒有反駁,“能接受一位不朽的信標,自然能接受另一位的,既如此,我把屬于我主阿薩的信標留在這個世界如何?”
“不可。”
“不講道理?”
“拳頭就是道理。”
“那好,我無話可說。”
海林攤了攤手,直接放棄談判。
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他說什么都沒用,只能順著這個黑袍人。
“今日我死在這里,明日就會有另一位開始跨界,并且把江城體內信標的真實歸屬告訴這個世界所有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