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1日,中午12點05分。
按照原計劃,這個時間點眾人應該已經走出了山洞。
但此時一行十人還在湖泊前進,距離目的地還剩三百米。
在十多公里的路程中,唯有高天成、歐陽蒼龍以及江城三人沒有出現幻覺。
其余七人都遭遇過,區別于數量多少而已。
夜雨遭遇的次數最多,她現在臉色發白,精神狀態很差,差得讓人擔心。
就在前一刻,她再一次遇到恐怖的幻覺后,竟然對身旁的隊友產生了疑問。
“你們…你們是真的嗎?”
她緊緊握著手里的槍,往后退了好幾步,看著其余九人。
這些詭異的幻覺防不勝防,可以繞過護身的詭異物品,濃烈的死亡與危機感籠罩了她,讓她心里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測。
會不會早在幾個小時前,她就已經跟隊伍走散了?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就越發難以遏制,像是野草一樣在她心里瘋長。
如果她早已走散了,那么眼前這九人又是誰?
“夜雨,把槍放下!”
高天成神色凝重,走到樂山與樂水兩兄妹身前,用高大的身體把他們兩個護住。
在場這兩人實力最弱,是此次行動的主要保護目標。
石山也往前走了一步,用比較平緩的聲音安撫道:“夜雨,我們曾在南方的戰亂地區一起執行斬首任務,當晚任務被臥底暴露,我們兩個殺了六十多個叛軍才拼死逃出,你還記不記得?”
“石山?你是真的?”
經過石山這么一說,夜雨緊張的神色有所緩和。
石山繼續說道:“我當然是真的!三年前,我們是在一家酒吧認識的,當時我們為了搶同一個任務目標大打出手。”
“真是你…不…幻覺也會對我說這些,一切都是我的心理暗示…”
夜雨的臉色很痛苦,她一手握著槍,一手用力捶打自己的腦袋,試圖讓自己脫離這場真實的噩夢。
這種怪異的行為,讓她看上去像是個精神失常的瘋子。
高天成趁此機會沖了上去,瞬間打飛夜雨手里的槍械,并且把她按倒在地。
她拼命掙扎,甚至開啟了她專屬的詭異能力。
好在高天成確實很強,同為高級詭異生物,他對夜雨幾乎是碾壓的。
這場本不該有的變故,再一次拖延了小隊抵達湖畔的時間。
過了十多分鐘,夜雨才清醒了不少,認識到她自己依舊在原本的小隊里。
“抱歉…”
她頭發散亂,臉色蒼白,看上去十分憔悴。
那病懨的樣子,讓人想起即將枯萎的鮮花。
高天成說道:“武器暫時交給我們保管,到了湖畔后,我們會就地扎營,你好好睡一覺,恢復精神。”
“嗯…”
夜雨輕輕點頭,聲音很小,透露出疲憊與虛弱的感覺。
幾分鐘后,一行人終于抵達湖畔了。
這是一片很大的淡水湖,波光粼粼,蕩漾的湖水在陽光下很耀眼。
湖畔開滿各種野花,綠草遍地,視野也相對空曠了很多。
小隊十人分成兩撥。
一撥人在湖畔開始建立臨時營地。
另一撥則來到木屋外,準備搜尋這個破舊的木屋,看看木屋的原主人是否有留下有關這個世界的任何線索。
木屋很小,外表看上去也就不到十平米。
用于搭建的木質材料尚未腐朽,但底部的幾根圓木已經爬滿綠色與黑色的苔蘚。
一種不知名的藤蔓攀附在木屋的房頂上,藤蔓上開著十分艷麗的紅色花朵。
或許就是這些藤蔓,把屋頂壓垮了近一半。
江城站在木屋前,放出彼得,對他說道:“虛化身體,進去看看是否有危險。”
“得咧!”
彼得很歡快,大概是喜歡這種自由自在的感覺。
他按照吩咐,把自己弄成那種半透明的樣子,然后飛入木屋內。
僅用了十多秒鐘,他就完成探查,探出半個身子說道:“安全,大哥你可以進來了!”
“行。”
江城緩緩走上前,推開老舊的木門。
他身后的西蒙與郭宇并沒有動。
兩人在外面等候,順便注意湖畔周圍的情況。
木屋內比江城想象得整潔。
一束陽光透過塌陷的房頂部位照進來,與門口的陽光相互交織,照亮了這個小世界。
房間最里面是一張木床,床邊有個小桌子,桌上擺放著常見的金屬工具,比如刻刀、螺絲刀、扳手等等。
這個小木屋的主人,有可能是一位工匠。
就在進門一側,擺放著十多個大大小小的陶罐。
江城隨意撿起一個陶罐看了看。
“罐體有波紋的痕跡,應該是泥條盤筑,做工不算太好,連罐口都不平整,或許就在這附近用湖邊淤泥燒制的。”
“大哥,泥條盤筑是什么?”
“一種制作陶罐的方法,野外求生會教。”江城把罐子傾斜過來,對著門口的陽光看了眼陶罐內部。
罐子里有些黑色種子,看上去像是某種薔薇花的花種。
在這十多個罐子旁,有一個簡陋的小木柜。
垮塌的房頂就壓在木柜上,長滿鮮花的藤蔓順著房頂爬進小木屋,已經覆蓋了大半個木柜。
“奇怪。”
江城站在小木柜前,認真看了眼木柜頂部。
彼得問道:“大哥,哪里奇怪了?不就是個小柜子嗎?要不要我幫你打開?”
“不用…彼得,你看看這柜子頂部。”
“這頂部很正常啊,大哥,是這些藤蔓奇怪嗎?”
“不。”江城輕輕搖頭,“屋頂塌了,這這木柜頂部卻沒有雨水的痕跡,這個世界很可能不會下雨。”
“不下雨?”彼得看了眼門外那片巨大的淡水湖。
“沒錯,不僅不會下雨,而且…天上那個發光的玩意,或許也并不是太陽。”
說著,江城輕輕拉開木柜的柜門,柜門上纏繞的藤蔓并沒有給他太大阻力。
柜子里是些普通的衣裳,有的已經洗得發白了。
除了衣裳,就只有一面巴掌大小的鏡子。
沒有異味,這個柜子跟整個房間一樣,彌漫著一股特殊的清香。
幾分鐘后,江城從房間里走出。
他手里拿著一本厚厚的黑色日記,這是唯一的收獲。
日記上并沒有寫名字。
在泛黃的紙頁上,只有一個個普通的日期與詭異的日常記錄。
“第1天,我們隊伍一共二十六人,決定挑戰這個從未有人成功過的海邊崖洞。”
“第6天,我搭建了一個簡單的庇護所,他們四個出去找吃的,回來時只剩三個了,今晚的肉很鮮美。”
“第9天,我覺得我們應該出不去來,但他們三個還沒放棄,食物又不夠了。”
“第15天,晚上,我看到湖里走出了很多死人,可他們兩個卻什么都沒看見。”
“第17天,又瘋了一個,只剩我跟他了,我們兩個殺了那個瘋子,這一晚我吃得很飽。”
“第98天,木屋終于建好了,我跟他不用再生活在那個地洞里。”
“第103天,我夢到他們活了過來,站在門外,臉色蒼白憔悴,像是生了病。他說他也做了同樣的夢。”
“第607天,昨天的陷阱很成功,抓住了兩只兔子,我跟他又飽餐了一頓。”
“第1003天,房頂被大風吹塌了,我一個人忙碌了很久,可惜他住在鏡子里,沒辦法幫忙…”
一整本日記被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擠在一起。
江城隨意翻閱了一部分,其中很多記載都詭譎異常,能提供的線索很少。
至少從表面上看,這個世界的時間與外面是一樣的,
日記主人在這一千多天的時間里,并沒有受到太多攻擊,最強大的野獸也不過是黑熊。
此時湖畔的臨時營地已經搭建好。
在這期間,又出現了兩次幻覺。
樂山看到湖面上浮現出尸體,他妹妹樂水則感覺自己皮膚下面有蟲子爬來爬去。
好在兩人雖然戰斗力弱,但精神狀態還算不錯,至少沒有懷疑其余隊友。
高天成站在距離湖畔較遠的地方,將一塊生肉扔進湖里,然后靜靜觀察。
江城走到他身旁,平靜問道:“你擔心湖里有大型肉食動物?”
“嗯,隨便試試,不能掉以輕心。”高天成同樣很平靜,“那個木屋有什么有用的東西嗎?”
“沒有,就一本瘋子寫的筆記。”
“瘋子?”
“嗯,你可以看看。”江城把筆記遞給高天成,“從十多天開始,日記主人就已經瘋了,或許是精神分裂吧。”
“有沒有提到出去的方法?”
“應該沒有,日記到一千多天就沒了。”
“一個瘋子獨自生活了一千多天?”
“當他只剩一個人的時候,就不再需要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江城看著遠處的湖面,“只要生存意志足夠頑強,或許能活下來。”
“你打算什么時候逼問那個老頭?”高天成看了眼遠處的歐陽蒼龍。
那老頭一臉淡然,靜靜坐在湖畔,似乎在曬太陽。
在這種未知的環境還有閑心曬太陽,或許他是真的不怕死吧。
“你又打算什么時候問?”江城反問道。
高天成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認真說道:“今晚肯定會出事。”
江城則說道:“必要時可以拋棄一些人。”
“夜雨嗎?”
“不只是她,你沒發現嗎,所有人都出問題了。”
“包括你我?”
“或許吧。”江城沒有否認。
高天成抬頭看了眼天空,沉默了許久。
他拋進湖水中的那塊肉,只是吸引了一些小魚蝦,并沒有大型食肉動物出現。
這個世界沒有那種太直接的威脅,可致命的感覺卻無處不在。
這種感覺很難受。
相對而言,他更愿意面對那種直觀的強大對手,哪怕是禁忌生物。
高天成忽然問道:“江城,你覺得這個世界像什么?”
“你想說禁忌生物的領域?”
“沒錯。”高天成點頭,“一只強大的禁忌生物,其領域可以覆蓋一整座小城市。”
“這個世界已經超過了一座小城市,而且太真實了。”
“是啊。”高天成抓了一把泥土,“就算是禁忌生物,也不能長期維持自己的領域吧。”
在經歷幾個小時的高度緊張后,小隊所有人都在湖畔休息。
夜雨已經睡著了,但愿不會做噩夢。
如果真找不到離開的途經,那么就只剩兩個方法。
要么一直等待救援,要么就不斷深入,直到這世界的盡頭。
江城坐在鮮花盛開的湖畔,目光深邃,看著遠方波光粼粼的湖面,腦子里不停閃過一個個細節。
但這次似乎沒有任何可以參考的細節,所有幻覺都在不知不覺中出現,人物也是隨機的。
“難道要靠個人意志力?”
江城眉頭緊鎖,沉思良久。
上一次需要靠意志力的地方,貌似是那個黑霧蔓延的工業園區?
在那顆血色心臟形成之后,大部分生物都陷入了迷糊甚至癲狂的狀態,只有極少數生物保持正常狀態。
那時候,江城就曾思考過同樣的問題。
要如何一直保持清醒?
“呼…”
湖面上拂過一陣微風,帶著些許清香,讓湖畔的野花紛紛搖曳。
風中飄來一縷縷如夢如幻的歌聲,好似天籟,旋律與聲音美得令人窒息。
江城驀然起身,臉色變得極為凝重。
他緊緊盯著湖面。
沒過多久,在微光閃爍的湖面上,緩緩升起一只容貌絕美的美人魚。
兩人隔著小半個湖面對視。
風中那縷若有若無的歌聲依舊在輕輕飄蕩,好似夜深時最動人的如夢曲,令人想起碧波蕩漾的寧靜海邊。
那只人魚對江城眨了眨眼睛,一顆珍珠般璀璨的淚珠忽然從眼角滑落,流過白皙的臉頰,順著下巴滴入蕩漾的湖水中。
人魚眼淚,傳說之物。
高天成很快發現了江城的不對勁,同樣起身,低聲問道:“怎么了?”
江城問道:“高先生,你有沒有聽到一縷歌聲?”
“歌聲?”
高天成一臉凝重,忽然明白了發生了什么。
他順著江城的目光看去,那片湖面十分平靜,只有靜靜蕩漾的波紋。
“沒有歌聲。”他這樣答道。
“有沒有看到一只人魚?”江城再次詢問。
“同樣沒有。”
“果然,我也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