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我總得選一個是吧?
回到勞斯大廈時,整個實驗室都下班了,這可不正常。
艾倫哪天晚上不是加班到深夜?就算他回去睡覺了,實驗室里依舊會留下大量工程師繼續工作。
全天24小時,人息崗不息。
安迪朝門口的守衛點了點頭,走進實驗室。
剛才的視訊里,艾倫說他在辦公室等自己,他要求面談,再加上現在又清空了實驗室的留守人員,顯然是很重視。
而他一旦很重視,安迪便知道原因了。
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這個叫克莉奧帕特拉的玩家和意識體數據化這項技術有脫不了的干系,這件事的結局肯定是艾倫找到了他,從他那里得到了研究突破的關鍵鑰匙。
可知道結局沒有用,安迪現在要的是過程。
他得從艾倫那里拿到拼出事情全貌的另一半拼圖。
進屋,艾倫正在觀看白鴿隊線上積分賽的錄像。
他看到安迪進來,關閉畫面,把一個拳頭大小的球狀金屬物放在了桌上:
“坐。”
安迪坐下,接著便收到了自己已被強制下線的通知。
這是海德拉生產的信號阻斷器,其用途就和黑市幫派用來談生意的鉛屋一樣。
“這件事我們得好好談談。”
——沒錯,我們得好好談談。
“我剛才跟你說的那個游戲玩家…”
艾倫大致把克莉奧帕特拉的情況說了一遍,當然,就目前來說,他所知道的東西還沒有安迪多。
安迪點了點頭:“如果僅僅只是想找到這個人,非常簡單。”
——艾倫現在還不知道克莉已經失蹤了,但這其實不重要,對于白鴿隊員來說,克莉失蹤,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克莉的現實身份。
只要知道現實身份,那么他到底有沒有失蹤,為什么失蹤,怎么失蹤的,都很容易查。
而站在公司的立場上,想知道一個人的現實身份…
“你不能去黑三角洲賽組委的服務器。”艾倫說。
“為什么?”
如果只知道克莉奧帕特拉這個游戲ID,而不知道其余任何消息,想要找到他幾乎只能去黑步兵藝術的主服務器,這差不多等于向羲和科技宣戰了。
但他參加過線下預選賽,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他總得登記自己的資料,雖然三角洲賽組委也是羲和科技的下屬組織,但安全等級上這和步兵藝術的主服務器是兩個概念。
海德拉有這個能力,甚至安迪自己一個人也能做到。
“原因我現在不能告訴你。”艾倫說。
安迪笑了笑:“艾倫,我是你的安全主管,你要讓我做什么事我責無旁貸,你不愿意告訴我原因也沒關系,但你得知道,如果我手里沒有足夠的信息,只是依照你的指示行動,我無法保證任務的萬無一失。”
艾倫沉默片刻,重新打開投影畫面。
左側是白鴿隊一百場線上積分賽的錄像,右側是克莉奧帕特拉最近半個月來的部分擊殺回放。
“你能看出什么?”
“開掛?”
“不是開掛,”艾倫指著畫面中那些違反游戲機制的擊殺畫面,“最近半個月來,他已經被舉報了多次,你知道賽博空間的異常數據檢測機制么?”
這個安迪當然知道,大數據篩查用戶反饋,簡單說就是賽博空間不保證沒有bug和外掛,但只要用戶舉報,系統一定會進行重點檢測,逃不過的。
“如此明顯的外掛行為,多次舉報之后卻未被修正,意味著要么這不是外掛,要么這種外掛很高明,可無論如何,游戲的檢測機制都在運行中,我們現在可以確定一點,羲和科技還沒有注意到克莉奧帕特拉這個賬號,但是…”
安迪明白了。
因為種種原因,系統在自檢中的確會漏掉一些BUG,但隨著檢測的不斷重復,技術水準的提升,沒有BUG能永遠存在。
克莉奧帕特拉始終是個異常情況,只要玩家仍舊在舉報,遲早有一天會觸發人工審查…
賽博空間的異常數據檢測機制,是大數據篩查,并不只是舉報才能疊加檢測的權重,任何異常行為都會,這就意味著,凡是從羲和的數據流中追查克莉奧帕特拉的舉動,都會為其疊加檢測權重。
海德拉的技術當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黑了三角洲賽組委的數據庫,從中得到克莉奧帕特拉的現實資料,可即便不被‘當場抓獲’,克莉奧帕特拉的檢測權重會被升高。
總之,只要在調查中走了線上渠道,且這條渠道與‘羲和’相關,每做出一個行為,都是在舉報一次克莉奧帕特拉。
“我對你的要求只有兩個,盡快找到克莉奧帕特拉,且不拉升他的檢測權重,關于他的一切情況,不能讓羲和注意到。”
原來如此,安迪點了點頭,繼續問:
“那么?為什么呢?艾倫,是什么理由讓你對這個人如此上心?”
艾倫沉默片刻。
“你是技術出身,你告訴我,如此夸張的異常數據,為什么羲和到現在還沒有發現?”
“可能這個外掛侵入了步兵藝術的底層邏輯?”
如果把克莉奧帕特拉看做一個病毒,那么這個病毒現在已經完全感染了步兵藝術,和主程序融為一體,這才有可能檢測不出來。
“可克莉奧帕特拉是個玩家,玩家由腦機終端將自己的意識連接進游戲,傳感器將感知轉換為數據,進行上傳操作,數據同樣也借由傳感器轉換為神經沖動,進行下載操作,這是兩套完全獨立的系統,人身上沒有一個器官是可以感受到代碼的,他怎么入侵底層邏輯?”
“除非克莉奧帕特拉將自己的意識直接數據化了。”安迪說。
“所以,”艾倫看著他的雙眼,“你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嗎?”
完全明白了,所以艾倫才如此戰戰兢兢,要是觸發人工檢測,讓羲和注意到了克莉奧帕特拉的情況,他們可以為此掀起一場戰爭,派艦隊入侵三角洲,來這里尋找克莉奧帕特拉。
安迪點頭,然后艾倫接著道:
“今天下午我也琢磨了琢磨,你可以從他現實里的痕跡入手,比如那個白鴿戰隊,他們是隊友,想必了解一些情況。”
艾倫…
安迪有些頭疼。
艾倫說得沒錯,就憑他現在掌握的這些情報,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可是…
從線上追查,會一頭撞上羲和科技的槍口。
從線下追查…
翌日一早,安迪驅車前往泰格鎮。
昨晚他研究了一晚上的戰斗回放,雖然此前就有猜測,但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了解到線上的克莉,從克莉的種種反常跡象看,這是很典型的‘數據人’。
意識體數據化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另一種意義上的人工智能,一場信息技術上的超級革命,人身上沒有一個器官是可以感受到‘數據’的,過去人類的信息技術,是用雙手敲出腦子里的邏輯。
而一旦人直接變成了數據,就會發生一些無法理解的事情。
就比如克莉在游戲里的種種神跡,看起來像是bug、外掛一類的東西,對吧?
可實際上那已經超越了人類所理解的信息技術本身,他們可以在數據的世界里來去自如,這世上99的程序員都要失業了。
安迪前世曾和一位智械朋友交流過那是什么感覺,但很可惜,無論她如何描述,安迪都無法理解。
——這就像是給一個天生的瞎子描述顏色,他永遠不會懂。
揮動信息板,確認自己接下的懸賞。
無論從線上還是線下,想要找到克莉奧帕特拉看起來都困難重重,目前來說,盡可能的搜集情報是最優先的事情。
現在誰掌握的線下情報多?
琳達。
怎么和她接觸?
接下白鴿隊隊員之前發布的懸賞,順理成章,總會碰上的。
今早接下懸賞后,那個發布懸賞的女性隊員給了安迪一個位置,她想要面談。
一邊掃視著信息板上的資料,一邊在腦子里組織語言。
其實有件事,安迪一直在猶豫。
艾倫是個尚在襁褓中的大boss。
未來,他會很麻煩,很喪心病狂,站在安迪的立場上,他應該盡早干掉他。
為什么不呢?
是因為要靠他在三角洲立足?躲在他的羽翼下茍到無敵?
不不不,就這么一起茍,還真說不準最后究竟誰才是無敵的,畢竟上輩子,鐵心滅絕者可從未被任何人打敗過。
真正的原因是:意識體數據化。
這項技術,對安迪也很重要。
在靠近貧民窟的一個社區,安迪見到了那位姑娘,以及,和她一起的琳達。
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上下打量。
安迪不擔心她看出點什么,因為那天晚上沒有破綻。
“您是?”
“我叫羅塞,”安迪說,“是個專門找人的偵探。”
“羅塞…”
琳達偏了偏腦袋,這名字總感覺在哪兒聽過。
兩人邀安迪進屋,這是個膠囊公寓,無論三角洲還是白銀城,社會底層的民眾大多都住在這種房子里。
說是膠囊,其實也沒那么小,差不多有半個集裝箱那么大,整整齊齊壘在一起,根據需要可以隨時轉移,就像是寄居蟹身上的海螺。
這是那個女性隊員的房子,看起來經濟條件還不錯。
“你一個人住?”安迪隨口問了一句。
“不。”
她沒有聊太多的意思,明智之選,對于陌生人,即便獨居也不能說實話。
“羅塞先生,您是有什么線索嗎?”琳達問道。
“得加錢。”
安迪朝屋外看了一眼,這里是二十層,剛好能看到遠處的貧民窟,說來有趣,那邊和這邊其實沒啥大區別,都是像沙丁魚罐頭一樣壘起來的房子。
“沒問題,您開價。”
“兩萬。”
“喂!你要得也太多…”
琳達止住了女孩的抗議,笑著道:
“可以,只要您能找到我弟弟,錢不是問題。”
偵探總得有個偵探的樣子,上來先把錢談妥了,才能聊正事兒。
“能把您的線索說說嗎?”
“我沒有線索。”安迪說,“但我能幫你找到克莉奧帕特拉,你得先把情況跟我說一說,那張懸賞令上,幾乎什么都沒有。”
琳達皺了皺眉,這已經是五天來的第八人了。
沒錯,這年頭騙子遍地都是。
安迪看出了她的疑慮,道: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你弟弟是個電競選手,似乎打得好不錯——你有查過他的設備嗎?”
“設備?”琳達疑惑道。
“啊對!設備!”一旁的女孩眼睛一亮。
“看來你對步兵藝術這個游戲不太了解,這是個高傳感的賽博游戲,需要精良的設備,職業選手甚至有專用的腦機終端,我看過你弟弟的一些比賽,他的反應力很高,這顯然用的不是大路貨,高檔設備無論在哪里,都是稀少的。”
安迪沒有忽悠她的意思。
設備的確是關鍵,但不是調查高端的游戲設備,這種東西就算少,查起來也是大海撈針。
真正要查的,是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夢幻設備。
意識上傳是有門檻的,是鐵心滅絕者做出了世界上第一臺上傳設備,先有蛋,才能有雞,可這個時間點,艾倫根本沒有生出蛋。
那他到底怎么上傳的意識?
這里面肯定故事,但不管故事如何,那臺讓他上傳意識的設備,絕對是極其特殊的。
“好,羅塞先生,我現在就給您轉錢。”琳達這下是相信安迪了。
“不不不,不用這么急,先干活,我相信您。”安迪道,“但您也得相信我,關于他神秘消失的具體情況,還得從頭到尾,詳細跟我說說。”
“我最后一次和他聯系,是半個月前…”
琳達大致講了講她和克莉的故事,這部分其實一點用都沒有,她對待自己的弟弟,實在是過于冷淡了,即便是偶爾的閑聊,也沒有任何有建設性的話題。
她對于克莉這個人的了解,不比安迪更多。
“所以你作為他姐姐,對他的生活一無所知,而你作為他的隊友,連他現實中的名字都不知道…”
安迪無奈搖頭:“這等于什么線索都沒有,那得怎么找?”
琳達拿出了那張白天鵝的卡片。
安迪頭疼起來。
反正利維坦和羲和,我總得選一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