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別了,白銀城 這天晚上,陪莉莉吃了點東西,聊了會兒天,她實在有些乏,便去睡了。
以她五級自然體強化外加生物改造的身體,也累成這樣,所以艾倫說到底也不是一位讓人輕松的老板呢。
但累和被壓榨,可不是一回事兒。
從她的敘述看,艾倫的三角洲實驗室已經提上日程了。
時間不多,兩天內,必須得搞定他。
不過眼下也沒那么麻煩,既然主管有意派我去,順水推舟就行了,唯一的問題是,不能引艾倫反感。
畢竟,他不傻。
這天晚上,安迪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到兩只觸手怪手拉手圍著自己跳舞。
翌日一早,安迪掐準了時間,先去副樓露臺等著。
果然,七點半,艾倫準時出現在這里,早餐,是他一天中唯一一次固定進食時間。
安迪和莉莉住一塊,除了必須在公司解決的午餐,早晚餐都是安迪動手,所以這幾日來都沒有把握好這個拉近好感度的機會,當然,這是安迪故意的,否則就太過刻意了。
但是今天,他必須得和艾倫談談。
遠遠的,安迪就向艾倫揮手。
后者緩緩走過來坐下,揮動手指,應該是在點餐或者瀏覽什么。
態度比起之前的幾次見面,冷淡了不少。
“我得謝謝你,艾倫。”安迪單刀直入道。
艾倫完全沒有看他:“所以,你是為了杉山小姐才接近我的?”
“說實話,不是。”
——這的確是實話。
安迪認真道:“那天中午咱們撞上,純屬巧合,和你聊得很開心,你知道,艾倫,我們這種人能碰在一起,很難得。”
“后來你邀請我去你家,我出身特勤部,職業病…我查了你的資料。”
“哦?資料上怎么說?”
“沒怎么說,安息先生這么快就把你聘為特聘學者,想必很重視你,你的主攻方向是AI,來白銀城不久…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很頭疼莉莉的事情——她昨天跟你說過了,是吧?”
艾倫抬頭看著他:“自然體強化會有這么強烈的排異,而且時間跨度這么長,還真是少見。”
安迪低頭喝了一口茶:“生病只是其次,莉莉在裝備部過得一直不太好,公司嘛,我相信你明白。”
“那你為什么不幫她?”
“這會對我造成影響,而且就我現在這等級,也沒法和裝備部主管硬抗,那天之前還行,莉莉動手之后,就不行了。”
“你又怎么知道我能幫她?”艾倫問。
“其實我不知道,一開始,我把她帶到你那里,只是想碰碰運氣,如果有可能,幫她找條后路…結果第二天,我從我們主管那里知道了你要在荒土設獨立實驗室的消息。”
“他怎么會把這些告訴你?”艾倫問,因為這的確不合理,他所從事的工作是高度機密,特勤部主管即便知道,也沒道理告訴安迪。
“因為他覺得你是個難相處的人,我能和你搭上話,是最適合給你當保鏢的人選。”
“你答應他了?”艾倫問。
“當時沒有,”安迪說,“因為這對我不是個好選擇。”
艾倫點頭:“可以理解,陪我這種人去荒土,當然沒有留在白銀城機會大。”
“但是我后來想了想,我覺得我愿意,我和莉莉感情很好,我不想她離開我,而要解決她的麻煩,眼下…只能請你幫忙。”
艾倫沉默片刻,笑著搖了搖頭:“我本以為這年頭愛情已經絕種了,你們這些現充還真是…討厭呢。”
安迪也笑了笑,舉杯向艾倫致意,后者猶豫片刻,舉起了自己空空如也的杯子。
PUA導論里有這么一個理論:自我攻略,最為致命。
和艾倫這種聰明人相處,千萬別自作聰明。
昨天莉莉的事情,本來沒什么。
通過朋友結識了朋友,朋友遇上了麻煩,幫幫忙,天經地義。
但如果稍后安迪也表示我要加入你,那就難免引人遐想了。
哪有這么巧的事?
當然這種遐想本身也沒多大麻煩,只是會讓艾倫有一種我被利用了的感覺,以后咱還得相處一段時間呢,在他心里埋根刺,可不是什么好事。
給他看到自己的缺點和動搖,再開誠布公的談談,膠佬能有什么壞心眼呢?
苦命鴛鴦想要借他一臂之力逃出生天,于他而言,舉手之勞罷了。
給自己打造出一個為了女朋友挖空心思鋪陳后路的癡情人設,百利而無一害。
畢竟重情重義,在哪個時代都不是缺點。
“杉山小姐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了,如果她們主管不放人,我就向安息去要,另外…你可以向你們主管報告了,我指名你做我的貼身保鏢。”
安迪露出了笑容:“謝謝,非常感謝,艾倫…”
“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
“下周羲和娛樂會發布pr十周年的定制黃金手辦,全球限量100個,你得給我搞一個來。”
“額…這個…”
聽聽這名字吧,黃金,全球,限量…
“我幫你這么大的忙,怎么,海德拉特勤部專員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倒?——我可是聽說你前不久處理起六聯幫來那叫一個雷厲風行啊。”
我的錢包好疼…
向主管匯報完情況后,安迪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下。
白銀城的事,終于了了。
回去收拾行李,把該準備的東西準備好,然后去趟黑鯊酒吧…
“頭兒!頭兒!”
剛走出特勤部正門,霍格追了上來。
“我聽說您要外調到荒土?帶我一起去吧!”
安迪最終還是沒有要霍格,此行是當保鏢,嚴格說,就是正當摸魚,一個晶圓廠能有什么事?——如果有,那也是小事,因為大事安迪肯定知道。
接下來的幾年里這世界不太平,但艾倫很太平。
——別搞錯目的了,留在海德拉可不是給它賣命往上爬,就是找個安穩的地方茍,現在是最好的結果了,萬事等我先茍到天下無敵再說,帶個跟屁蟲在身邊算什么?
“霍格,我這又不是去度假,你這么優秀,把你留在白銀城,是為了你好。”
“既然白銀城好,那您為什么要去荒土?”
這問題真問住安迪了。
對艾倫來說,是為了莉莉。
對主管來說,是他知道公司看中艾倫,可造之材放在艾倫身邊絕對不會虧——當然,他肯定也知道莉莉的事。
可霍格沒有那么多信息管道…
“頭兒,我這么跟您說吧,我只能跟著您了!您不能完事兒就把我一腳踹開啊,現在那些老人全都看我不順眼…”
霍格的處境就是下一個杉山莉映,他被排擠了。
但是…這也不是去荒土的理由吧?
這段時間的相處,安迪很清楚他的能力,他不像莉莉那么自閉,六聯幫的事情有詳細報告,他也算是嶄露頭角了,他能混好的。
“這樣吧,給你個考驗。”
“您說,頭兒!”
“一周后羲和娛樂會發布100只pr的黃金手辦,想辦法弄一個。”
“哈???”
“你可是海德拉特勤部的人,霍格助理,這點小事都辦不到么?”
安迪看著玻璃窗內借助維生裝置才能活著的老祖母,把玩著手中銀色的婚戒。
半晌,踩滅煙頭。
接著又頓了頓,把整包煙都扔進了垃圾桶。
戒了吧。
隨著炁的影響,尼古丁給他的刺激已經大大減弱,如果還想維持吸煙的快感,他得像垃圾區里的那些爛人一樣,往里加一些別的東西。
“什么時候走?”希羅走到了他身邊。
“兩天后。”
他并未告訴希羅任何事情,但這不難猜。
先是讓希羅順路去探三角洲的情況,然后今天,來了黑鯊酒吧就從后門去了地下倉庫,出來之后,囑咐希羅把路封了。
“那個倉庫,以后就不要去了。”
——他當時是這么說的。
這一刻的安迪讓他感覺有些遙遠,老實說,這種感覺在他來叫自己去偷天神武裝的那天就有了,只不過很淡,很朦朧。
“你呢?”安迪問,“還是要帶黑鯊幫離開么?”
希羅無奈的搖搖頭:“我去了死地一趟,那里的確有綠洲…但你根本不知道那里的情況。”
安迪知道。
無非就是公司打武裝集團,武裝集團打流民,流民自己打自己,電磁炮加特林突火槍刀槍劍戟棍棒石頭,血肉橫飛,滿地狼藉。
白銀城才是最好的地方,起碼這里還存在吃人的秩序。
而在荒土,就是吃人。
“老祖母現在情況還算穩定,我想等她…”
“希羅。”
安迪打斷了他的話,扭頭看著他的雙眼:
“那根管子,早就可以拔了。”
如果不是因為黑鯊幫的存在,一個晚期疳油病患者…
正是因為黑鯊幫的存在,靠著往維生裝置里燒錢,她才能堅持下來,可盡頭是哪里呢?
只要希羅愿意繼續燒錢,完全可以把她的腦子養在水缸里,哪天希羅在外面飛來橫禍一命嗚呼,她仍舊‘活著’。
希羅無奈的搖搖頭,什么都沒說。
只是借口而已。
他還沒有真的下定決心,但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以后有時間,我們可以在賽博空間里一起玩玩游戲,還是林中小屋的老房間。”
安迪笑了笑,拍拍希羅的肩膀,向門口走去。
“安迪!”
希羅叫住了他。
“如果我們真要離開,你有沒有什么建議?”
建議?
如果說建議,安迪還真有。
二十年內離開。
因為二十年后,這里就要吃核彈。
——但這毫無意義,你在外面就不吃么?
安迪頓住腳,沉聲道:
“希羅,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安全的地方,與其去尋找綠洲,不如想想綠洲是什么。”
剛一推開黑鯊酒吧的大門,安迪便聞到了那股刺鼻的化學試劑味道。
因為出色的城市基建,工廠區除了排污河兩岸,還算干凈。
蕭瑟的街道上,酒鬼與瘋子游蕩。
街角的陰影里,有幾雙稚嫩的眼睛盯著他們的血肉與義體。
磨刀霍霍。
感謝海德拉,卓越的生物科技解放了妓女(男),否則性工作者在這年頭也該是個熱門職業,可惜了…賣肉都沒法賣了啊——除非你愿意去迎合那些古怪的變態,那可是真正意義上的賣肉。
安迪翻出衣領后的九頭蛇徽記,善意的勸退那些黑暗中的不懷好意者。
但還是有不想活的啊。
還沒走出一條街,路邊竄出了一個滿臉膿包披頭散發的怪人,安迪已經躲閃了,可他還是噴著腥臭的口水,語無倫次的撲了上來。
具體說什么沒聽清,應該是要迷夢一類的話。
賽博精神病。
一手的機械義體冒著短路的黑煙,另一手拔出了一把布滿缺口的匕首。
安迪躲了幾步,聽到了AI助手激活緊急防衛機制的消息,索性停了下來。
他揮舞著匕首撲上,同一時刻,街道拐角處飛出了白色的安保無人機,啪的一聲響,腦袋消失了。
滿地紅白。
安迪撣了撣衣角的血漿,朝著磁浮車站走去,走到拐角時,安保無人機退下,清潔機器人魚貫而出。
街道再次干凈了。
下次還是麻煩一點吧,自己開車來。
哦,不用了。
時代的浪潮就要來了,無論此行結果如何,有一點是非常確定的。
永別了,白銀城。
緩慢踱步至工廠區車站,因為不是上下班時間,所以人流不多。
上次向自己兜售電子煙的孩子已經不見了,也不知現在混得怎么樣,還有那兩個竟敢沿街乞討的小鬼,估計已經臭了吧——哦,沒有。
安迪看到了他們。
正掛著一脖子叮叮當當,追著出站的男男女女,左一個哥哥,右一個姐姐…幾個月不見,已經變得這么油滑,會賣電子煙了啊。
總有新韭換舊韭。
可惜我剛剛戒煙,這一次,一定要多戒幾天。
仰頭,看著眼前矗然聳立的車站,以及車站背后流光溢彩的城市,安迪笑了笑。
其實也沒什么,只不過突然間想起了福斯,那個失去戰斗力就拔槍自殺的狠人,想起了他的錢包,錢包上,那朵紅色的五瓣小花。
——她在叢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