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one night in…
在女孩頰邊輕吻。
安迪確認了一遍個人終端里的視頻,然后清空了錄像機。
這種私密錄像,還是不要留底的好。
杉山莉映在床上翻了個身,露出一條白生生的大腿,喝了那么多酒,又折騰了整整一夜,此刻的她已經陷入昏睡,意識早就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只有身體還在遵從著本能的指引…
安迪的嘴角不自覺的翹起,五十年過去了,睡相還是這么不老實,哦不對,對我而言是五十年,對她來說,這個夜晚只是一個開始。
拉過被褥為女孩蓋上,然后把室內溫度調高了兩度。
輕輕跳下床,穿上衣服。
該辦正事了。
8個小時前,也就是圣誕節下午七點半,安迪在磁浮車站門口見到了杉山莉映。
嬌小的個頭,可愛的面龐,SSR的身材。
你很難想象這個有著一對小虎牙的姑娘是個機械冶金雙學位,整日穿著笨重工作服同鋼鐵與烈火打交道的中級工程師。
她甜美的一笑,很自然的走上前來,挽住安迪的手臂,然后…
然后兩人在環區的高級餐廳吃了一頓燭光晚餐,香檳喝至微醺,搭乘員工專列前往外城區,混跡在洶涌的人潮中,加入了‘托尼丶銀手’的重金屬狂歡。
電音、鼓點。
歡呼、尖叫。
躁動的人群,噴涌的荷爾蒙。
相視一笑。
汗水、烈酒。
擁抱、激吻。
踹開房門,滾一整夜。
舊時代的婚戀觀早就解體了,在這個世界,人與人睡到一起,僅僅只需要一個眼神。
在一起就是為了開心啊,要不還能咋地?
生孩子?
你是想讓育嬰部那些玻璃罐子失業么?
至于愛情…
朋友,別搞笑了,在這個你媽都未必愛你的世界,還愛情?
此時是凌晨3點42分,安迪正坐在外城區的高空軌道電車上,看著窗外因為高速行駛被拉成一條光帶的璀璨霓虹。
這就是白銀城,發達的科技抹去的不僅僅是日與夜的區別,還有距離與高度。
十分鐘后,他將抵達八十公里外的工廠區。
今夜的故事注定和前世不一樣。
在前世,這天晚上他和杉山莉映沒有去看什么演唱會,更沒有前往外城,而是老老實實在家整理環區監控數據。
因為腦機終端發生了故障,所以遵照AI助手的指引,去了最近的機械工程師,也就是杉山莉映家里求助。
然后就被灌醉推了。
這一世,前半段劇本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當然,重要的不是誰推誰,而是事情發生的地點。
再過7分鐘,凌晨3點49分,伍德主管將死在秘書的肚皮上,同一時間,自己將取得環區監控的完全控制權限,然后…
“嘿,嘿,嘿,小兄弟~這里,這里~”
一個渾身罩在破爛袍子里的‘瘦竹竿’突然湊了過來。
“好東西,要么,”兩只紅色的義眼反角度打量一番,確定周圍沒人注意,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硬紙盒子,“來自利維坦的新貨,義肢,男人的義肢,你懂的!”
安迪下意識笑了笑。
這時部分人就會患上‘賽博精神病’:失去同理心,變得冷血無情,追求極度的感官刺激,暴力、殺戮、變態的情愛…等等等等。
這也是為什么重生的第一天,明明時間這么寶貴,安迪卻要花掉整整一夜去追求一場歡愉的第一個原因。
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吃沒有愛了。
他能聽到,自己內心的‘蠢蠢欲動’。
這種狀態和賽博精神病患者很相似,所以他急需一場發泄,可這并不意味著安迪是個變態。
低壓生物電擊?
是要把人玩死么?
“我很強,不需要。”他拒絕道。
“誒誒誒~小兄弟別走啊,我這么辛苦把東西推銷給你,你不能讓我白跑一趟吧!?”
此時是凌晨,軌道電車上沒有多少乘客,安迪注意到,這人在說話的同時,門口的位置,有兩個人看了過來。
原來如此,還是老一套么?
他翻起自己的衣領,露出一枚九頭蛇的徽章:
“滾。”
在白銀城,如果你想傷害公司一位員工,最好能在五分鐘內完事。
每一個員工,都是公司的財產。
不管你是否完成了傷害,在AI助手偵測到‘傷害行為’的一剎,公司的救援無人機就會被緊急報警機制啟動。
五分鐘后,你就會被打成篩子,絕無幸存可能。
所以在安迪出示自己的徽章后,那些幫派成員知趣的退了。
3點55分,安迪跳下軌道電車,在路邊的自動販賣機里買了一包煙。
“咳,咳咳…”
猛烈的咳嗽中夾雜著未經肺部過濾的煙霧,該死,這具身體還沒有習慣煙草,如果沒記錯,上一世是二十五六七八歲才學會的抽煙?
手指一彈,燃燒的煙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落進漆黑惡臭的泄污河道里。
白銀城依山而建,也是一座海濱城市,為了方便排污,靠近海濱這一側被規劃為工廠區。
任何下級勞動力密集的地區,必然治安混亂,再加上公司對此又不管不顧:無論治安、環衛、甚至是最簡單的交通,都是需要付出人力物力成本的,只要你不干擾工廠的正常運轉,公司才沒心情管你呢。
正因如此,工廠區成為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一方面,它幫派盤踞,混亂不堪。
另一方面,它絕無任何犯罪活動。
——像剛才軌道電車上那樣的強買強賣,甚至是買賣不成后的明搶,搶劫中有意無意制造的血案,可算不得犯罪。
白銀城只有一種犯罪:危害公司。
安迪便出生在這里。
是的,安迪是個自然人。
十九年前的某個夜晚,黑鯊幫的老祖母在下水道出口撿到了肚子上還連著臍帶的他。
在這里,少女遺棄意外孕育的骨肉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安迪的確命大,很少有嬰兒能在刺骨的污水中等到好心人的到來。
安迪在幫派中長大。
說是幫派,其實更像是白銀城下層居民的庇護所,當然,公司稱呼他們為‘卑賤的蛀蟲’、‘下作的黑惡勢力’,其實說得也沒錯,外城區的幫派干的的確都是些卑賤而下作的事情。
可說到底,誰才是蛀蟲與黑惡勢力?
拉緊面巾,安迪戴著兜帽,快速穿行在漆黑的小巷子里。
剛才在情人酒店,他和杉山莉映都把無線網卡拔了出來,出門前,安迪把自己的面容包裹得嚴嚴實實。
個人腦機鏈接著公司的服務器,但同時,無線網卡卻沒有集成在個人芯片上。
這是公司員工數次抗議的結果。
畢竟絕大多數人,都不愿意自己最私密的行為被上傳到數據庫里吧?
但其實這種抗議本身沒有多大意義。
就像安迪和杉山莉映,在拔出網卡前,公司始終掌握著他們的言行。
拔出網卡后,天上的衛星,地下的監控,以及那些無處不在的智能基建,人只要活著就會產生數據,數據只要產生就會被錄入…公司只要愿意查,白銀城沒有秘密。
在這個時代,你要偽裝自己,絕不能偽裝‘事實’,而是偽裝‘動機’。
公司的AI非常強大,一旦察覺你的動機,一定能查到事實。
這也是為什么,安迪要和杉山莉映荒唐一整夜的第二個原因:為自己的斷開鏈接偽裝一個動機。
安迪本身就是信息技術工程師,他明白公司AI的運行機制,和杉山莉映在一起斷線,AI會降低兩人的監測權重,因為它會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判定為‘員工必要的個人隱私’,至于之后安迪一個人偽裝出門后的事情…
當然,明天早上公司會要求兩人上交斷線的情況說明,這沒關系,‘照實說’就行了。
數據庫肯定錄入了數據——再次強調,你不要以為在白銀城有什么東西能瞞過公司的眼睛。
但單純的數據并沒有用,不深入分析就會被忽略,然后被標記為冗余數據,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沉入浩瀚的數據之海中,未來某一天再想查,就難了。
公司的中央電腦,那個叫做‘冥河’的AI很聰明,但它并不是全知全能。
穿過一大片廢棄的老舊廠房,前方出現了一點燈火。
那是黑鯊酒吧,前十九年的人生中,安迪有一多半的時間是在這里度過的。
駐足在陰影里,讓AI助手投影出自己此刻的形象,酒吧里熟人太多,他不得不慎之又慎,再次檢查沒有錯漏后,邁開步…
「目標已鎖定,蘿拉助理(員工編號:207300239)」
AI助手彈出了環區的監控畫面,視頻中,一個衣著暴露的女人正開著車往外城區的方向狂飆。
剛才,在伍德主管死亡后,安迪獲得了環區監控的完全控制權限,他讓AI嚴密注意蘿拉助理,也就是那個往伍德主觀腦子上插了一刀的女人。
7級以上的員工會有很大的隱私空間,所以蘿拉能完成暗殺,所以蘿拉在伍德主管家里時,環區監控看不到她。
現在,她離開了伍德主管家,想必也拔出了網卡,但無處不在的監控仍舊找到了她的行蹤。
‘AI,記錄她的行動軌跡。’
蘿拉助理,只是一個小角色,事實上,兩個小時后,她就會被滅口。
在前世,安迪是第二天才卷入了這整件事情里,他從環區監控那里獲得的許多東西在當時已經過了即時性。
先知先覺,這便是重生最大的好處。
蘿拉會帶他去找到一件,前世被他忽略的重要物品。
非常重要。
不過這東西他一個人可拿不到,得有幫手。
邁開步子,離開陰影,安迪朝著黑鯊酒吧緩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