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我擔心的地方。”
吳良微微頷首道,“依照大犬的說法,我們即將去往的地方已經變成了黃河的入海口,水勢湍急就不說了,附近還時常漂浮著上百具浮尸,從目前的情況來,那些浮尸必定會吸引來更多這樣的蟲子,如此那片水域的兇險程度也增加了許多,我們若要渡河便必須萬分小心。”
“有才哥哥可以先使用御水術將它們趕走。”
諸葛亮適時提醒道。
“這的確是個辦法,但若是那片水域的蟲子太多,我們又無法看清水下的情況,只怕是治標不治本。”
吳良意有所指的道,“總之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們此刻何嘗不是死馬當活馬醫呢?”
眾人聞言陷入了沉默。
目前在這里的都是瓬人軍骨干,大家都已經在齊哀公墓中染上了與“扁鵲”有關的奇毒,若是不能及時解毒,最后只怕連個全尸都留不下。
吳良亦不再多說什么,隨后又將腰后的銅匕首抽了出來,劃開那具浮尸的褲子,將其大腿處那塊保存相對完整一些的皮肉剖開了一道大口子,而后小心翼翼的剝離。
片刻之后,皮肉之下的腿骨已經完成的呈現在吳良面前。
那腿骨上同樣已經出現了許多針眼大小的小洞,正有一些鮮活的小蟲子將頭鉆在小洞中,只留尾巴在無意識的緩緩擺動。
到了這一步,已經不需要繼續探查下去了。
這東西八成就是吳良所想的“食骨蠕蟲”,至少應該就是“食骨蠕蟲”的一個分支,就像同樣是蝦,也分為普通的小河蝦與大龍蝦一樣,兩者除了體型大小不同,本質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大犬危矣…”
看到眼前的情況,瓬人軍眾人已經想象到了那些鉆入大犬體內的小蟲究竟是個什么狀態。
假以時日,大犬腳踝處的骨骼恐怕也會變得千瘡百孔,哪怕站立走路都隨時可能發生斷裂,而這還是最好的情況,倘若這些小蟲在大犬體內繁殖起來,可就不是能不能走路那么簡單的事情了。
不過眾人心里也清楚,吳良其實是有辦法救下大犬的。
眼下最好的辦法便是截肢,只要將被已經被小蟲侵入的雙腳斬下,便可以防止那些小蟲在他體內繁殖起來殃及全身。
至于那斬去的雙腳,若是吳良舍得將此前幫助典韋斷臂重生的“汗青”拿出來,依舊可以重新長出來。
當然。
眾人心里清楚歸清楚,并沒有人主動提起此事。
他們與大犬非親非故,吳良此前能夠出手將其從黃河中救起已是仁至義盡,若是還要再搭上“汗青”這樣的天材地寶,那未免也太過“熱心”了點,實在沒有這個必要。
“唰!”
吳良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接著便不再去看這具浮尸,隨即后命典韋、楊萬里二人與他一同將浮尸推進了漁民們早前挖好的潛坑中,又在浮尸上面撒了一層精鹽之后將其掩埋了起來。
回到漁村的時候。
瓬人軍兵士已經將營帳搭好,篝火也點了起來,篝火上的兩個吊鍋中分別燉著此前打撈上來的老鱉與米粥,香氣飄出老遠。
吳良命人將鍋中的鱉肉與米粥取了一些分給村子里的漁民一同食用,反正男女老少加起來也就十來個人,不差這些。
然而這卻香慘了那些漁民,不過不是因為鱉肉香,而是因為米粥香。
與生活在內陸的百姓不同,魚鱉蝦蟹對于他們來說并不稀奇,反倒是糧食彌足珍貴,尤其這個時代就算是內陸的百姓也吃不上糧食,對于這些漁民而言自然就更是難得一見的東西了。
吃飯的過程中。
大犬被自家老婆強行扯著耳朵拽到了吳良面前,而后一同跪在吳良面前又是一通感謝。
不過他們顯然不僅僅只是來對吳良表達感謝的,吳良心中有數,因此只是笑著回應了幾句,等待他們說出自己的想法。
“那啥…恩公。”
最后還是大犬的老婆在瞪了大犬一眼后,起頭說道,“其實小女子過來是想問問,你們后來可又查出什么來沒有?”
“倒也沒查出什么特別的東西。”
吳良說道。
“那你說那些鉆進大犬腳里的小蟲可如何是好,若是不管它們會不會有什么后顧之憂,大犬這條命還保得住么?”
中年婦人接著又問。
“暫時還不好說,不過那些小蟲留在大犬體內的確不是什么好事。”
吳良含糊的說道。
“這…”
中年婦人思索著吳良話中的含義,片刻之后便又埋頭磕了下去,苦苦哀求起來,“請恩公救救我家大犬吧,他若是沒了命,我與那兩個孩子也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了,恩公你是下凡的神仙,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大犬啊,我與我家那三個孩兒就全指望你了!”
與此同時,大犬雖然也跪在地上,但卻并未像婦人一樣又是磕頭又是哀求,相反臉上的表情還有些無奈。
吳良見狀亦是有些無奈,只得解釋道:“嫂夫人快快請起,不是我不肯施以援手,而是這種蟲子十分罕見,我亦沒有能夠將其妥善解決的辦法,不過…”
“不過啥?”
那中年婦人立刻停止哭嚎,抬頭追問道。
“不過若只是要保住大犬的性命,倒也并非沒有折中的辦法。”
吳良沉吟著道,“那小蟲雖然鉆進了大犬體內,但目前應該還停留在腳踝附近,若是大犬吃得住痛,又不怕今后變成一個廢人,可以自小腿處將雙腿砍去,如此便徹底擺脫了那些小蟲,不會再有后顧之憂了。”
“啊?這可不成啊恩公!”
中年婦人頓時又哭嚎起來,“若是大犬成了連路都走不了的廢人,我們這一家就更過不下去了,請恩公看在三個苦命孩兒的份上,再幫我們想想其他的辦法吧!”
她此刻雖不是強行訛上了吳良,但也多少有那么點道德綁架的意味。
吳良不由想起了后世影視作品中的一句臺詞:“好人就該被人用槍指著么?”
就在這個時候。
“夠了!”
一直跪在一旁一臉無奈保持沉默的大犬終于忍不住輕喝了一聲。
中年婦人隨即停止了哭嚎,扭頭又瞅向他。
大犬卻并不理會婦人埋怨的目光,自顧自的對吳良磕了一個頭,這才直起身子正色說道:“恩公,你與小人非親非故,此前能夠及時出手救下小人一命,小人已經不勝感激,小人這條命是恩公給的,哪怕現在多吸一口氣都是恩公的賞賜,哪里還敢奢求更多,至于那蟲子,小人也早已想通,正所謂人各有命,這或許便是小人的命數,哪里有強求恩公的道理,因此恩公不必理會小人妻子的胡言亂語。”
“另外,小人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既然受了恩公的恩惠便應報答。”
“小人只問恩公一句,恩公果真非去下游的那處古跡不可么?”
什么意思?
聽到大犬的最后一句話,吳良頓時來了一些興趣,難道這個家伙對那座“仙山”還有更多的了解,只是此前初次見面沒有和盤托出?
“不錯。”
如此暗忖著,吳良不動聲色的點頭。
“既然如此,小人便舍命陪恩公走這一回,若是能夠幫到恩公,便報答了恩公的救命之恩,若是小人因此喪命,那也是小人的命數,恩公不必懷有負擔。”
大犬當即拍著胸膛說道。
話至此處,瓬人軍眾人亦是紛紛好奇的看向大犬。
他這話雖然說的簡略,但其中包含的內容可一點都不少!
難不成這個家伙知道登上那座“仙山”的其他捷徑?
又或是他知道除了那些水中的浮尸之外,“仙山”之中還存在著其他的兇險之處?
若是如此…
眾人想到了三門村村民的遭遇,他們也曾派人尋找過那座“仙山”,可惜所有進入“仙山”的人無一生還。
而大犬如果知道登上那座“仙山”的其他捷徑,又或是知道其中的一些不為人知的兇險之處,那么他便肯定也曾進入過“仙山”,并且還是目前已知的唯一的幸存者。
“你進入過那處古跡。”
吳良頗為直白的道,并非疑問的語氣,而是肯定的語氣。
“不敢隱瞞恩公,小人年輕時的確進入過那處古跡,并在那處古跡中見到了終身難忘的可怕東點了點頭,瞳孔微微縮動著道,“那時小人能夠活著走出來,皆是機緣巧合,恩公若非去那處古跡不可,心里一定要提前有個算計…”
大全接下來的話完全超出了吳良等人的認知,刷新了他們的世界觀。
也令他們意識到,此行必將是一次九死一生的旅程。
不過同時他們也愈加肯定,這處“仙山”中所藏的東西非同小可,而且與“扁鵲”的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九死一生么?
如果是以前,吳良或許還會再多考慮一下,衡量要不要去做這么冒險的事情。
但是這一次。
不光是吳良,便是瓬人軍眾人,甚至是每次都第一個打退堂鼓的于吉,亦是表示非去不可,刻不容緩。
因為身上的奇毒已經斷了他們的退路。
不去,必死無疑。
冒險前去,哪怕九死一生,不是也還剩下一成生機么?
于是第二天一早。
瓬人軍眾人便義無反顧的踏上了旅途,只是這次隊伍中又多了一個人,此人正是與他們同樣可能命不久矣的大犬。
臨行之前,大犬甚至已經與妻子孩子交代了后事:
“荷花,我這次若是沒回來,你便帶上三個孩兒與驢三兒搭伙過日子吧。”
“驢三兒,荷花可是個好女人,她跟了我這些年內內外外打理的明明白白,對孩兒也管教有道,若非遇上這檔子事,我又怎么舍得便宜了你小子?”
“不過我有個條件,大伙可都瞧著哩,荷花若是跟了你,今后便是懷了你的種,你也必須善待我那三個孩兒,否則我便是做鬼也不放過你,哪日你下河撈魚被拖下水,那便是我的鬼魂回來索命了,知道了沒?”
“來,讓爹最后再抱抱你們,若是爹沒回來,你們可要好好聽娘親的話,莫要惹她生氣,聽到了沒?”
又是那個漁村的光棍驢三兒,此前大犬落水時,漁民以為他沒救了,便曾慫恿大犬的妻子與他搭伙。
結果吳良一出手便壞了他的好事。
如今大犬又將自己的妻子孩子交代給驢三兒,不知這回這個光棍是否能夠如愿。
“嗚嗚嗚…”
看著這生離死別的場面,瓬人軍眾人內心多少有些感觸,見識較少的曹旎甚至忍不住抹起了眼淚,口口聲聲的對吳良說道,“君子,要是有一天你也要死了,不許將我托付給旁人,我寧死都不會改嫁。”
“旎兒妹妹,你就放心吧,君子這樣的人命硬的很,怎會輕易死去。”
甄宓則輕笑著在一旁勸慰道。
“那可不好說,這一回就兇險的緊。”
曹旎吸了一下瓊鼻道。
甄宓又是笑道:“那你就更加不必憂心了,若是君子都要死在這里,我們肯定也無法獨活,哪里還有改嫁的機會?”
“唉?宓兒姐姐說得好有道理,妹妹頓悟了!”
曹旎瞬間琢磨過味來,竟也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路途根本沒有一條正經大路,因此有些不太好走,一直到了次日接近晌午的時候,吳良等人才終于抵達了黃河的入海口。
“嘩——”
大老遠眾人便已經聽到了轟鳴的水聲。
河中的水流亦是疾了許多,以至于河水也比上游見到了的渾濁了許多,放眼望去比后世著名的壺口瀑布還要震撼人心。
而在這一片湍流之間,卻獨有一小片水域依舊保持著平靜。
正是靠近河中那座孤島的水域。
而在那片水域的水面,則一個挨一個的分布著許多漂浮物,這些漂浮物不是別的,正是一具一具腫脹的浮尸,估摸著數量絕對超過了兩百!
正當眾人為眼前的畫面感到不安時,大犬卻嘀咕了起來:“半年未見,此處的水位又漲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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