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吳良還看到巫女呼轉過身去,對著那排腳印微微欠身?!
“這…”
吳良心中愕然,卻也很快便明白了當前的局勢。
那排腳印與巫女呼必然是一伙的!
方才他在夾層中遇上那排莫名出現的腳印時,巫女呼應該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當他與巫女呼說起此事時,巫女呼卻打著馬虎眼將此事搪塞了過去…
這一刻,吳良與巫女呼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那絲并不牢靠的信任瞬間蕩然無存。
吳良手中握著“含沙射影”,已經做好了將巫女呼與那詭異腳印一同收拾掉的準備,既然沒有了信任那便可以歸入敵人的行列,吳良才不會理會歷史上倭國還會不會再“卑彌呼”這個傳奇女王,倭國的事與他何干?
也就在這個時候。
“吳太史不必驚慌。”
巫女呼似是得到了某種許可,又轉過身來看向吳良,而后臉上露出一絲柔和的笑意,開口說道,“站在你面前的人并非什么魑魅魍魎,正是我這次前來天朝尋找的祖神。”
“祖神?”
吳良一愣,指著腳印所在的位置問道,“你是說,這就是徐福?徐福還沒有死,而是變成了這副模樣?”
說完這句話,吳良便已經覺察到了自己話中似乎有漏洞。
什么叫“這副模樣”,他現在根本就看不到任何東西,更別說徐福的模樣,唯一能夠證明此處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的,便是那排在巫女呼身邊停下來的腳印。
“這正是我最遺憾的事情,祖神不知離世了。”
巫女呼卻是輕輕嘆了口氣,有些失落的道,“不知吳太史可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我有一個異于常人的本事,那便是能夠看見常人無法看見的地縛靈?”
“你是說,徐福雖然死了,但是卻變成了地縛靈?”
吳良再次愣住,“所以我看不見徐福,而你卻能看見?”
此前還沒有到達朐縣的時候,巫女呼的確在吳良的逼迫下被迫將這個能力說了出來。
吳良雖然聽說過地縛靈的傳說,但對于巫女呼的能力始終保持著將信將疑的態度,畢竟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從未見過這種東西,也從未見過擁有這種能力的人。
再加上巫女呼也始終沒有將這種能力表現出來,以至于吳良已經漸漸忘卻了這件事,直到現在巫女呼再次提起。
“正是。”
巫女呼點了點頭,道,“祖神留下的你已經看過,因此有些事情便不必再提了,祖神只教我告訴你,再次回到祖洲之后,他便一直留在這里潛心研究祖洲與養神芝的一切,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可惜最終依舊沒有將寫完,因此你看到的只是一部殘書。”
“我很好奇,徐福為何會變成地縛靈?”
吳良依舊提防著巫女呼與那個看不見的徐福,蹙起眉頭問道。
“祖神,我可以說么?”
巫女呼卻扭頭看向了身旁的腳印,恭敬的前身問道。
如此等待了片刻之后,她才又回過頭來對吳良說道:“首先我需要為你解釋一下地縛靈產生的原因。”
“通常地縛靈的產生,皆是因為死者生前有很大的心愿未了,或者是有很大的仇恨,因此一直無法得到解脫,才會在強烈的執念影響下形成這樣一種特殊的形態,
在我的理解中,這亦是另一種形式得永生。”
“但卻是帶著枷鎖的永生,因為地縛靈通常會永遠被困在一處地界中,永遠重復著生前執著的事情,比如有些自殺的地縛靈會不斷重復死亡時的情景,有些地縛靈則會停留在自己死去的街道永遠無法走到盡頭…這往往比痛快的死去更加折磨。”
“祖神的執念便是養神芝,他傾盡一生只是為了查明養神芝的本質究竟是什么,為什么它能夠令死人活過來,為什么那些死者的尸首最終都會化作黑土,為什么黑土又能夠令人長命百歲。”
“可惜直到祖神的生命走到盡頭的那一刻,他依舊沒有查明這些事情,而這便是他成為地縛靈的原因。”
原來如此…
吳良微微點了下頭,盯著那排腳印之上的空氣,沉吟了片刻才問道:“如此說來,你應該很早就看見了徐福,并且已經尋找機會與他進行過一番交流吧,只是一直都將我一個人蒙在鼓里對不對?”
“不瞞吳太史,我也是進入玉山下的石洞之后才見到了祖神。”
巫女呼認真的答道。
吳良接著話茬說道:“所以我此前的懷疑沒有錯,你此前并非只是單純的去上茅廁,而是借此機會與徐福進行交流。”
“被吳太史說中了。”
巫女呼坦然說道,“那時我找不到與祖神單獨交流的機會,因此只能出此下策,請吳太史莫要放在心上。”
“為了防止被我看出來,你還真疴了一坨屎…”
吳良虛著眼睛吐槽道,“虧你疴的出來,就算避開了我,徐福也在旁邊看著你呢,你就這么堂而皇之的當著‘祖神’的面疴屎,佩服。”
此話一出,巫女呼俏臉瞬間通紅一片,尷尬的不止如此自處,同時看向吳良的眸子中亦是浮現出一抹疑惑,她絕對沒有料到吳良的關注點居然會如此奇葩,也沒料到吳良的言語竟會如此犀利。
不過尷尬之余,她還是堅持為自己與徐福辯解道:“吳太史怕是誤會了,祖神那時將身子背了過去,還去到了巖石的另外一側,而那一側其實正對著吳太史,只是吳太史無法看見罷了。”
“不用解釋,正直如我又怎會多想。”
吳良卻完全是一副“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的敷衍表情,擺擺手接著又道,“如今一直是你在與我說話,是不是因為我無法看見地縛靈,因此也沒有辦法與地縛靈直接交流,倘若我有什么問題需要詢問徐福,又或是徐福有什么話要對我說,都只能通過你來轉述?”
“也不完全是,吳太史說的話祖神是可以聽到的,只是祖神的話,吳太史便無法聽到了,只能由我轉述。”
巫女呼說道。
“既然如此我就直接提問了。”
大概了解過了目前的情況,吳良倒也不客氣,直截了當的看向“徐福”問道,“從此前的情況來看,你是完全可以隱藏起來直到到我離去的,作為你的信徒,呼姑娘也一定會配合于你,可為何到了這里你卻主動暴露蹤跡,該不會只是為了嚇我吧?”
話音落下。
巫女呼也側頭看向了“徐福”,似是在等待他做出回應,如此過了片刻,她才重新轉過頭來對吳良轉述道:“祖神說,此前他故意留下腳印并未為了嚇你,而是給你一些必要的指引,免得你在礁石陣中闖來闖去尋不著重點,其實祖神并非只給了你一人指引,此前誤入祖洲的人,祖神也同樣會給予一些必要的指引,因為祖神始終相信,他解不開的謎題,或許有人可以解開…只可惜此前誤入祖洲的人,從未給過他任何驚喜,最后無一例外都化作了一攤黑土,成了鸚鵡的果腹之物。”
“那這次主動在我面前現身呢?”
吳良又問。
巫女呼又側頭看向了“徐福”。
但緊接著巫女呼便趕忙撲了過去,一邊對著空氣做出攙扶狀,一邊滿臉不解的道:“祖神這又是為何,如何可對他行如此大禮?”
看不見的“徐福”似是在對巫女呼做出解釋,巫女呼便保持著攙扶狀側耳傾聽。
片刻之后。
她終于將“徐福”攙了起來,回頭看向吳良時神色已是極為復雜,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問道:“吳太史,祖神想先問問你的真實身份?”
“什么真實身份?”
吳良也不理解“徐福”為何對他行大禮,更不明白為何有此一問,一臉疑惑道,“我的身份與官職你不是一清二楚么?”
“祖神要問的并非是吳太史在俗世中的姓名與官職。”
巫女呼解釋道,“祖神說,若吳太史只是一介凡人,斷然無法對萬萬年前的事了如指掌,宛若曾經親身經歷過一般,不過吳太史若是不愿將此事說明,祖神也不敢強求,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聽了這話,吳良再一次愣住。
雖然“徐福”并沒有明確點明他是什么身份,但“俗世”與“凡人”這兩個詞已經顯出了一些端倪,“俗世”相對的是什么,那自然是“仙界”,而“凡人”相對的又是什么,那自然便是“仙人”。
如果沒猜錯的話,“徐福”極有可能將他當做了已經活了萬萬年的神仙,真正意義上的長生不老之人,只不過大隱隱于市罷了。
否則以“徐福”的身份,又怎會輕易對他這么一個毛頭小子行如此大禮?
至于那萬萬年前的事,指的自然便是吳良方才為巫女呼科普的那些關于白堊紀恐龍與冰河時期的事情。
這事真就沒法解釋了…
畢竟這個時代根本就沒人能夠說清這些東西,尤其是“萬萬年前”的事情,這對于任何一個物種與文明來說都太過遙遠與漫長了,足以震撼任何一個對此不曾有過了解的人,“徐福”沒有任何途徑接觸到這些資料,其他同一時期的人也同樣沒有,自然只能認為這可能是吳良的親身經歷。
“既然吳太史不愿透露就算了。”
巫女呼接著又道,“不過祖神依舊對吳太史萬分感激,吳太史的到來與指點,使得祖神終于想明白了養神芝的本質,了卻了人生唯一的遺憾…”
說到這里,巫女呼忽然面色大變,立刻又撲上去跪倒在了“徐福”面前,拼命的磕著頭苦苦勸道:“祖神,你萬不可這么想,你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你是倭國的國運與命脈,自你走后倭國很快便陷入了戰亂,自此生靈涂炭,倭國的百姓還在等著你,你萬萬不可這么想,你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事情!”
“呼姑娘,你這是為何…”
吳良還想追問一下養神芝的本質究竟是什么,結果巫女呼忽然變得如此激動,反倒令他更加疑惑。
“徐福”了卻了人生唯一的遺憾,這難道不是好事么?
有必要這么緊張么?
“吳太史有所不知,地縛靈一旦了卻了遺憾,心中沒有了執念,用不了多久便會徹底消散。”
巫女呼回過頭來,已是淚眼婆娑,應是自己勸不住“徐福”,竟寄希望于“活了萬萬年的仙人”吳良,苦苦向他求道,“吳太史,你一定有什么辦法對不對,求你一定要留下祖神,倭國不能沒有祖神啊!”
吳良真沒想到還有這茬,uu看書搞了半天自己竟莫名其妙的完成了對徐福的超度?
然而吳良現在并不太關心這個問題,他更關心的還是養神芝的本質,倘若“徐福”真的用不了多久便會徹底消散,他自然是攔不住的,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徐福”消散之前問清楚這個問題,這樣自己的人生才不會留下遺憾。
于是他絲毫都不敢猶豫,立刻上前說道:“徐福,養神芝的本質究竟是什么,既然你已經明白了,便直白的說出來吧。”
“吳太史!”
見吳良非但不勸,竟還添了一把火,巫女呼頓時急眼,惱怒的沖著吳良嘶吼起來,“此事事關倭國百姓的福祉,你若不肯幫忙,也請莫要添亂…”
如此關鍵的時刻,吳良居然還要徐福將這些話說出來,可不就是在添亂,巫女呼怎么不急眼?
然而剛吼了一半,巫女呼的音量便又勐然降了下來,而后又對著“徐福”連連點頭稱是,看起來應是受到了“徐福”的訓戒。
如此過了片刻之后。
巫女呼才不情不愿的回過頭來,美眸充滿怨念的瞪著吳良道:“祖神說,通過數百年的觀察研究,再結合吳太史方才的指點,他已經可以確定,養神芝并非傳說中令人長生的仙草,所有的人都錯了,它的本質其實是毀天滅地的滅世草,吳太史以為祖神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