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事情在不知不覺中便發生了莫名的反轉,吳良與這名老者在說話之間便達成了某種會心的共識。
瓬人軍眾人反應了一下方才完全明白過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么。
但也有人還不明白。
“公子為何不替白姑娘撐腰,看起來反倒很是欣慰?”
于吉便是沒明白過來的人,到了他這個年紀思維終歸是沒有那么活泛,甚至有時還有些固執守舊,不是什么事情都那么容易理解,因此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老先生,你方才可聽清了白家祖訓的第六條是什么?”
諸葛亮笑嘻嘻的問道。
“女不嫁不許不生不育,違者溺殺?”
于吉依舊不解的道。
“老先生想啊,若是菁菁姐姐不嫁不許不生不育,那么有才哥哥又當如何自處?難不成就這樣糊糊涂涂一輩子,不給菁菁姐姐一個名分么?”
諸葛亮又笑著問道。
“那自是不行,白姑娘是個好姑娘,誰要付了她老夫第一個不答應…”
說到這里,于吉那張皺起的老臉忽然舒展開來,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色,亦是喜道,“原來如此,只要白姑娘不再是白家的人,便不需再受祖訓束縛!”
“這位太公還教菁菁姐姐做隨珠人,如此一來雖是名義上將菁菁姐姐逐出白家,但本質上白家依舊是認菁菁姐姐,菁菁姐姐自然也不會傷心,實乃左右逢源的兩全之策啊…我又學到了,這位太公亦是有大智慧的人,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師啊。”
諸葛亮由衷的感嘆道。
“原來如此,老夫還道公子今日轉了性子,非但不提白姑娘撐腰,竟還胳膊肘往外拐,原來他與這老者已經有了如此默契。”
于吉亦是欣慰的笑了起來,“這對我們瓬人軍來說,亦是一樁難得的喜事,不錯不錯。”
回頭再看白菁菁。
“太公…”
白菁菁跪在地上,身子不住的微微顫抖,一雙美眸中噙著淚花,望著已經再次對她露出笑容的老者,竟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此事預先不可教你爹知道,他是一頭不知變通為何物的倔驢,恐怕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老者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白菁菁的發絲,語氣寵溺的說道,“不過你不必憂心,吳將軍若是能助我們驅逐強敵,你便是白家最大的功臣,亦是先王墓唯一的救星,我如此‘罰’你全族人恐怕都只會覺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你爹自然也不能再說什么;而若是此事最終沒有辦成,先王墓沒了,白家也斷然不會茍存于世,到時祖訓自然也就不復存在,你已不是白家人,今后安心過自己的便是,不必再似白家人一般度日。”
“太公,若此事不成,菁菁原隨白家共赴黃泉!”
白菁菁立刻固執的表態。
“莫說胡話!”
老者再次板起臉來,瞪眼訓斥道,“我稍后便會將你自家譜中除名,皆是你已不是白家的人,便是定要隨白家共赴黃泉,到了下面,非但我們不認你,列祖列宗也定不認你!”
“可是…”
白菁菁還想說些什么。
此時吳良終于適時出言打斷了他們,笑呵呵的道:“行了行了,喪氣話說到這里就可以了,我大老遠趕來是幫忙的,又不是來給你們出殯的,我說此事非成不可又怎會食言于菁菁,你們先把心放肚子里。”
“關于此事…吳將軍可有什么具體的計策?”
老者聞言回過身來,又沖吳良施了一禮,極為誠懇的問道。
“我的計劃有很多,不過最重要的是必須因地制宜,如此方可產生奇效。”
吳良笑了笑,說道,“而我的計劃若想順利實施,亦是少不了白家的協助,因此在這之前我仍需向太公確認一些事情。”
“這是自然,吳將軍請講。”
老者連忙說道。
“請問太公,此處距離元城不遠,不知白家與元城守軍的將領是否說得上話?”
吳良正色問道。
“這…”
老者一愣,然后才道,“啟儒平日外出行醫倒也去過元城,他曾醫治好了元城守軍領頭的翟固翟校尉母親的風寒,因此與那翟校尉應是能說得上兩句話,不過也僅僅只是能說的上話罷了,還遠遠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因此想要元城守軍出面解決此事是斷然不行的,我們雖可向元城守軍報信前來剿滅這伙賊人,但此乃驅虎吞狼之計,這伙賊人若是被擒,亦是會令先王墓暴露,到時只怕是狼沒了,卻又引來了更兇猛的虎,實在非白家所愿。”
“能說的上話就行。”
吳良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著問道,“如今那伙賊人已經來了幾天,白家定是日夜派人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想必已經摸清他們的暗哨與行動規律了吧?”
“這是自然,若論地形地勢自然是我們更加熟悉,借著夜色掩護,我們甚至能夠摸到距離那伙賊人的營帳不足20丈的地方進行監視,如此連續查探了幾日也不曾被他們察覺,至于他們的暗哨…自打上次菁菁不慎著了吳將軍的道,我們已對此事十分重視,因此他們的暗哨早已全部在我們的掌握之中,絕無遺漏。”
老者點頭說道。
說的白菁菁俏臉又微微泛紅起來,不自覺的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吳良時的情景,還有開口的第一句“我不是什么好人”,以及那個“采蘑菇”的下流故事。
現在白菁菁已經成長了許多,不但懂得而且極其擅長“采蘑菇”,自是不勝唏噓。
“非常好。”
吳良點了點頭,“今晚找個合適的時間,你叫人帶我上山去瞧上一瞧,再確定下一步計劃不遲,不過在這之前,我需要太公提前準備出一些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再過一會啟儒應該就回來了,屆時她便可妥善安排此事,還有什么需求吳將軍但說無妨,白家砸鍋賣鐵也定會滿足。”
老者再次拱手說道。
“請太公去購置上幾十斤肉來,只要肥肉不要瘦肉,放入一口大鍋內不停的煮,直到將這些肥肉煮化了融入湯內為止。”
吳良沉吟了一下,說道,“另外再請太公花大錢買來十幾斤精細的麥粉,這些麥粉暫時留著,待肉湯煮好了再用。”
小麥其實是自中西亞地區傳來天朝的外來物種,不過來的非常早,大約六七千年前便已經在天朝出現。
不過因為種植技術的原因,小麥的產量一直很低,只被天朝西部的羌人接受。
因此在戰國以前,素來有“羌人有麥無谷”的說法。
等到了戰國末年,部分地區的人們發現了冬小麥的種植方法,如此可以將冬季閑置的農田利用起來,于是這些適宜的地區便開始推廣種植冬小麥。
再后來“石磨”的出現,亦是拓寬了小麥的食用方法,小麥在中原逐漸變得多了起來。
據文獻記載,面食制法的發揚光大便是起源于漢室宮廷,甚至漢室宮廷內還設置了專門的“湯官”,也就是后世常說的面點師傅,并且面試制法也在那時起被分做了三大類:湯餅、蒸餅、胡餅。
湯餅,顧名思義就是水煮的面食,面條、面片都算是“湯餅”。
蒸餅,則就是蒸熟的面食,武大郎賣的炊餅,后世稱做包子古代稱作饅頭的面食都算是“蒸餅”。
而所謂胡餅,便是烤制的燒餅,餅干亦可以歸入此列。
因此這個時候早就已經有了面粉。
只不過受限于產量的問題,再加上連年戰亂極大的破壞了社會生產力,價格自然也是十分感人,也就只有混得不錯的士族還享用得起了。
而像吳良從曹老板那里領取的俸祿,還有瓬人軍出征時攜帶的干糧,則全都是一些粗糧,幾乎見不到小麥,更不要說面粉。
當然。
若非要吃面粉,以吳良現在的身價自然是吃得起的。
不過作為一名穿越者,吳良生活過的后世反倒更提倡食用粗糧,他當然也不會在此事上矯情,現在的粗糧可都是好東西,妥妥的純天然無污染,后世的人想吃都吃不上呢。
“好說,小民這便教人前往元城置辦這些物資,絕不敢耽誤了吳將軍的事。”
聽了吳良的要求,老者眼睛眨都不眨便應了下來。
可見白家傳承了這些年,其實是存了不少物資的,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么樸素,畢竟這年頭,不管是肉還是面粉,都不是一般家庭消費得起的,像白家這種村子里的小家族,能夠保證家里每口人都吃飽飯便已經十分小康了。
“嗯…”
吳良微微頷首。
說話之間。
客堂外忽然傳來一個略顯疲憊的男聲:“叔父,我回來了,聽族人說菁菁忽然回來了,可是真的?”
伴隨著這個聲音,客堂的門被推了開,一個渾身灰塵的中年男子邁著大步走了進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白菁菁的父親白啟儒。
啟儒只是他的字,他其實是姓白名笙,亦是一個相當有儒氣的名字。
只不過他現在的形象卻與“儒雅”二字一點都不搭邊,如果不是曾經見過,吳良還道他是哪里跑來逃難的難民。
不過吳良其實也沒資格笑話白笙。
他自己與瓬人軍也都是偽裝成了流民的樣子,任何人現在見了他都沒辦法,都沒辦法將他與中郎將混為一談。
“啟儒,你回來的正好。”
老者笑呵呵的迎了上去,“非但菁菁回來了,吳將軍得知先王墓恐有閃失,亦是與菁菁一道趕來助白家一臂之力,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吳將軍?”
白啟儒頗為意外的看向了立于堂內的吳良,他應是已經知道吳良也來了,族人應該知會過了,只是沒想到吳良搖身一變已經成了吳將軍,如此愣了一下,他便拱起手來有些防備的道,“吳將軍不遠萬里趕來相助,白某自是感激不盡,不過上次白某做了一個違背祖訓的決定,教吳將軍進過了先王墓,這次吳將軍再來,白某可沒什么能夠感謝吳將軍的了。”
這是擔心吳良幫了忙之后,又要依次為借口再進一次廣川王墓,所以提前把話說清楚呢…
畢竟在他看來,白家與吳良非親非故。
有道是無利不起早。
若是沒什么目的,吳良斷然沒有理由來趟這渾水。
只不過他還在第一層。
吳良與他那叔父已經在第五層了,甚至都已經把事情談妥了,根本用不著他來操心。
“白先生不必多慮,我這次前來相助并無其它目的,只因菁菁做了隨珠人之后,為我做了許多針線活,她的口技亦是為我提供了巨大的幫助,我心中感激不盡,因此為她與白家做些事情亦是責無旁貸。”
吳良騷騷一笑,卻又一本正經的說道。
瓬人軍眾人一愣。
白姑娘的口技確實了得,不但能訓出飛奴,偶爾還能為騙些鳥兒下來解解饞,并且她那異于常人的聽力亦是無人能夠取代,入墓的時候的確幫助巨大。
但這針線活兒…
眾人卻是有些不解,家中的針線活不都是那些美人們在做么,他們還從未見過白菁菁縫補過什么東西。
“菁菁還會針線活?”
白啟儒也是奇怪的看向了白菁菁,他這個女兒自小性子便野,爬樹上山比小子還靈活,唯獨女紅怎么都不肯學。
唯有白菁菁聽懂了吳良的意思,俏臉瞬間紅到了耳根,想要掐吳良一把教他莫要亂說話,卻又不敢在父親面前造次。
“不必在意這些細節。”
吳良不動聲色的跳過了這一話題,接著說道,“白先生,方才我已經將需求與太公說了一遍,如今就不再贅述了,稍后等天黑了,還要勞煩白先生帶我上山查探一番,盡快制定出克敵之計。”
“看來吳將軍是有備而來,這個真是天降神兵啊!”
白啟儒聞言自是大喜,連連說道,“有吳將軍助我白家,白某自當全力配合。”
“啊哈——最近幾日星夜兼程,倒的確有些累了,還要勞煩白先生給安排個睡覺的地方,再給我這些兄弟準備些果腹的東西。”
吳良伸了個懶腰,又一點都不拿自己當外人的道。
這是給白啟儒與白菁菁留出一些敘舊的時間。
另外。
吳良就算用腳也能想到,白啟儒肯定很快也要問出白太公此前問過的問題:“不知吳將軍帶了多少人馬呀?”
吳良懶得再解釋一遍,也不想再看白啟儒從激動順便變為失望的表情。
他方才教白太公準備那些東西便是已經有了計策。
如今唯一需要顧忌的便是郝萌帶來的那個不知究竟有何功用的法器,不過想來問題應該也不大,因為吳良的計策與法術沒有半毛錢關系,自然也不是法器便能夠破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