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夫人會不知道這是假的么?
吳良第三次抬起頭望向了丁夫人,從丁夫人的表情之中他讀出了答案。
丁夫人當然這所謂的“家譜”乃是偽造,而且這一堆假的離譜的“家譜”,很有可能正是丁夫人的杰作。
“旎兒乃是君子的長女,若要許配給誰,自然也要講究一個門當戶對。”
迎著吳良的目光,丁夫人亦是毫不避諱的說道,“原本這門婚事我是不情愿的,不過如今發現你竟也是名門之后,那么此事我便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至于這欺瞞之罪,你若完婚之后好生對待旎兒,我也懶得與你計較,明白了么?”
“謹遵丁夫人教誨…”
吳良只得躬身說道,心照不宣。
丁夫人的手段亦是十分不俗,想不到此前曹昂曾暗中指點他做的事情,最終卻被丁夫人給做完了,使得他搖身一變就成了名門之后。
另外丁夫人話中的“欺瞞”二字,吳良竟是聽出了一語雙關的意味。
瞞而不報是欺瞞。
家譜造假也是欺瞞。
總之橫豎吳良都是一個欺瞞,所以不管他情不情愿,這事就算是一個小辮子被丁夫人抓住了,今后若是對曹旎不好,丁夫人隨時可能來翻舊賬。
不過丁夫人抓住的這個小辮子,在吳良看來只能算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根本就不是個事。
他欺瞞曹老板的事情多了去了,隨便拎出來一樣都夠他喝一壺的,只不過大部分都是裝在心里,就連最親近的人也不知道…
“你明白就好,莫要辜負了君子對你的信任,也莫要辜負了旎兒對你的愛慕。”
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臉上終于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就在兩人說話的空當。
前去其余幾位夫人那里索取金飾的家仆也已經回來,托盤中放了大約十幾件飾品。
倒并非全都是黃金飾品,其中有金玉鑲嵌的步搖,有純金打制的發簪,有幾對造型精美的耳墜、鐲子,還有幾件玉鐲、玉釵與玉佩。
“都在這里了?”
丁夫人向那兩名家仆問道。
“回夫人的話,都在了。”
家仆躬下身子恭恭敬敬的答道。
“你要觀摩便統統拿去吧。”
丁夫人頗為大方的對吳良擺了擺手。
“多謝夫人。”
吳良拱手謝道,而后端起那托盤便快速向門外走去,將這些東西帶給察木王子自己查驗,看看是否還有什么東西也帶有與眾不同的氣息。
也是丁夫人面面俱到。
倘若丁夫人聽了吳良的請求,只將黃金飾品拿給他的看的話,少不了便要遺漏一些東西,那么吳良也少不了又要找其他的理由開口索要。
望著吳良的背影,曹旎終是忍不住開口向丁夫人問道:“母親,你還真派人去了平原樂陵查吳有才啊,去之前怎么不曾問過我的意思?”
“問你作甚?”
丁夫人屑睨道。
“吳有才畢竟是我未來的夫君,你私自派人前去查他,他說不定會以為是我的意思,以后因此埋怨于我。”
曹旎爭辯道。
“嘖嘖嘖,還沒出嫁就學會胳膊肘往外拐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丁夫人咋舌哼道,“那我問你,我含辛茹苦養你十多年,你私自鐘情于他,可曾問過我的意思么?”
曹旎頓時無言以對,如此憋了半天終是跳過了這一話題,接著又問,“那么母親,吳有才他真是名門之后么?其實此前我便有此感覺,若非名門之后他又怎會認書識字,還能說出許多連我都不曾聽過的典故與詩句,那是我便覺得他的身世絕不簡單。”
“家譜都擺在那里,還能有假?”
丁夫人反問一句,接著正色說道,“因此你要明白,你雖是君子的女兒,但吳有才亦是名門之后,就算他此前家道早已中落,亦是有著名門的底蘊與尊嚴,并非是他傍了你的光,你也絕沒有比他高貴…你需謹記,咱們婦道人家便要有婦道人家的樣子,日后你嫁了他,更要時時刻刻維護他的尊嚴,莫要再耍小性子與他置氣,便是生了氣也不許回娘家來說于你父親與我聽,我不愛聽,更不會寬慰于你斥責于他,這是你們夫妻的家務事,誰也管不著。”
“喔…”
曹旎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快步來到曹府門外,吳良將所有的飾品擺到了察木王子眼前。
“吳將軍,除了你那對臂釧,剩下的這些東西皆是俗物,看不出任何與眾不同的氣息。”
察木王子只掃了一眼,便搖頭說道。
“一件都沒有?你再仔細瞧瞧,莫要有所遺漏。”
吳良蹙眉道。
“的確沒有了,我看這氣息就似黑夜中見著螢火蟲一般,完全沒有細看的必要,只一眼就一目了然了。”
察木王子如此說著,還是依照吳良的意思又看了一遍,再次搖頭說道。
“如此說來,呂布將這對臂釧獻來曹府,可能也是無心之舉,并不知道這對臂釧究竟有什么功用,甚至可能都不知道這對臂釧乃是法器?”
吳良沉吟著自言自語道。
人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應該有一個合理的動機,這動機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壞的,但總歸是要有的。
而在此事之中,吳良卻想不出呂布的動機。
倘若呂布知道這對臂釧乃是法器,并且知道它的具體功用,那么送過來不是為了害人,便應該是為了利己,又或是既害人又利己。
不管是害人,還是利己,還是害人利己,他都應該確保這對臂釧到了重要的人那里。
曹府重要的人有很多,曹老板也好,丁夫人也好,甚至曹昂與曹丕都可以算是,但曹旎卻斷然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害她沒有任何實際意義,而她對于呂布而言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再加上這對臂釧與那些飾品是一股腦送過來的…
吳良自是有理由推斷,呂布其實只是將這對臂釧與那些飾品當成了一樣的東西,作為比較值錢的普通見面禮送了過來。
而若是如此。
這對臂釧的功用就更加模糊了,甚至連是好是壞都很難判斷。
同時吳良對這對臂釧的來歷亦是有些疑慮。
呂布盜墓是板上釘釘的事,并且直到現在打聽到了哪里可能有古墓,也依舊會派人前去發掘…那么這對臂釧便也有很大的可能乃是某座古墓中的殉葬品,甚至有可能是從某個尸首手臂上擼下來的明器,最終被他當做了普通的黃金飾品送來曹府做了個順水人情,接著又巧合輾轉到了自己手上。
而對于這樣的東西。
在搞清楚具體功用之前,吳良自然也不敢隨便佩戴,只能暫時將其帶在身邊慢慢研究。
面對吳良的自言自語,典韋、楊萬里與察木王子并未輕易搭腔,亦是在凝神思索。
片刻之后。
“既然剩下的飾品沒有問題,我便送回去了。”
吳良說著話,便有端著托盤轉身回了曹府。
見吳良這么快便將飾品送了回來,丁夫人亦是有些意外,開口問道:“這么快?你與那察木王子已經查明了這種黃金的冶煉技術?”
“這倒沒有。”
吳良笑道,“這冶金技術頗為精妙,并非看上幾眼便能夠琢磨的明白,因此我決定什么時候得了空親自前去拜訪呂將軍,當面向他請教。”
“原來如此。”
丁夫人微微頷首。
“還要多謝夫人配合于我,如果夫人沒有其他的吩咐,末將就先告退了。”
吳良拱手說道。
“且慢,我還有些話要與你說。”
丁夫人卻又叫住了他,接著對屋子里面的家仆與侍女揮了揮手,道,“你們先退下吧。”
“諾。”
家仆與侍女們答應著,輕手輕腳的躬身退了下去。
此時丁夫人才壓低了聲音對吳良說道:“吳將軍,你去拜訪呂布沒有問題,不過仍需與他保持適當的距離…君子雖將呂布收作了義子,但其實并不完全信任于他,此舉只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你與呂布卻又不同,君子曾屢次對我說起,這些將領中除了戲軍事與夏侯將軍,最教他放心的人便是你了,你可莫要辜負了君子的信任。”
“末將明白,多謝夫人提點。”
吳良鄭重點頭道。
“你明白就好,去吧。”
丁夫人笑了笑,對吳良點了點頭。
如此待吳良再走出去,曹旎才又忍不住問道:“母親,這番話是父親教你對吳有才說的么?”
“你父親從不與我談論軍事,我也從不來不去過問。”
丁夫人搖頭笑道。
“那母親…”
曹旎面露不解之色。
“我只看出你父親想叫吳有才與呂布斗,而不是和,因此如今聽說吳有才要想去拜訪呂布,提前提醒于他罷了。”
丁夫人接著又壓低了聲音道,“母親此舉這也是為你著想,吳有才若是與呂布走的太近,以你父親的性格必定心生疑慮,到時你夾在中間亦會十分為難,倒不如防患于未然,免得吳有才迷迷糊糊犯了你父親的忌諱…還有,你日后嫁了吳有才,也應伺機安排他與你子脩哥哥多些往來,你子脩哥哥乃是長子,亦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長,他以后八成是要承上啟下的,他若好了,自然也會對你好,對吳有才當然也不會差,而吳有才鼎力支持于你子脩哥哥,對你子脩哥哥也有好處,亦可令母親安心不少,你明白么?”
自曹府出來,吳良便直接帶人回了陳留。
他從來就沒想過與呂布有過多的交集,最起碼現在絕對不會有,畢竟現在呂布正對他所有不滿,貿然上門無異于去觸霉頭。
更何況這對臂釧的事,也不是能夠當面去問的事情。
與呂布相比,吳良更感興趣的還是甄宓與“上古唐朝”的北唐。
這次回去安頓好了“庸丘國”的事情,他便打算立刻帶人北上探訪,如此應該能夠趕在春節前夕回來好好過個年。
其實此舉還有另外一層考慮。
現如今因為曹老板接連拿下了徐州與青州,袁紹已經開始不滿曹老板的快速壯大,聲討曹老板的檄文都不知道發了幾篇。
只不過如今已是深秋之際,并不適合再起戰事,因此雙方還勉強保持著冷靜,互相正在打口水仗。
但這么下去,官渡之戰提前爆發亦不是沒有可能。
因此相對而言,現在進入袁紹的地盤還要相對容易一下,等到了曹老板與袁紹真的起了沖突,那么邊境城鎮必將戒備森嚴,想要過個境恐怕都十分困難。
另外。
因為他這個穿越者的出現,很多歷史事件都已經發生了變化,天知道一旦曹老板與袁紹起了沖突,那場決定勝負的官渡之戰將會打多久,還會不會有曹老板偷襲烏巢糧倉的契機,這一切都是一個未知數。
因此,吳良的一些計劃亦是事不宜遲,免得夜長尿多生出變故。
然而。
吳良不想去觸呂布的眉頭,卻并不代表被搶了風頭的呂布便也想做個安靜的美男子。
這不才到了吳良回到陳留的第三天。
便已經生出了一些幺蛾子。
回到陳留第三天的一大早,吳府門外忽然有人求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如今已經如吳良一樣官拜中郎將的朱魯。
吳良用實際行動踐行著與朱魯“互為貴人”的謊言,朱魯想不信邪都難。
朱魯此次前來不是隨便拜訪,也不是送禮,而是“送人”。
他身后的幾名屯田軍押著一個被綁成了粽子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身形有些消瘦,臉上已經掛了彩,鼻子下面也正有未干的血跡,顯然來之前已經被朱魯好生“招待”過了。
“朱將軍,你這是…”
吳府守門的兵士有些奇怪的問道,他們自然不會隨隨便便放行,得先問清楚并回去通報過后再奉命行事。
“你進去向吳將軍通報一聲,就說我抓了個舌頭。”
朱魯裂開嘴大大咧咧的笑道,“此人前日來到陳留之后,便一直在偷偷打聽吳將軍的事情,我朱家在陳留耳目眾多,一早就盯上了他,于是便命人將他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