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在這種情況下內心也不可能毫無波瀾。
此刻吳良覺得自己就像一塊拴在繩上的天鵝肉,而下面那個長了一張詭異人臉的瘆人怪物,則像是一只正在耐心等待投喂的癩蛤蟆。
若非他現在所在的位置距離河面還有大約百米之多的垂直高度,就算是體型如此巨大的癩蛤蟆大抵也長不出這么長的舌頭,并且這未知怪物似乎也不具備攀爬巖壁的能力,畢竟它現在并未主動順著巖壁爬上來覓食,而只是靜靜的將那張詭異的人臉浮出水面沖吳良露出“裂口女”的笑容。
吳良肯定已經立刻出聲叫典韋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給拽上懸崖了。
如此略微調整了一下心態,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
吳良再看向下面的怪物,雖然依舊有些心悸,但好歹已經沒有剛才那般頭皮發麻。
怪物那張瘆人的人臉略微有些扁平,比后世常見的下水道還要大了一圈,這些然不可能是真的人臉,因為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么大的人臉。
不過它的五官形狀與分布卻又與人臉的五官極為相似。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
通過它那保持著“裂口女”一般瘆人笑容的大嘴,吳良甚至隱約看到了它嘴里那一排尖利的牙齒。
吳良雖然依舊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所謂的“河神”,但卻真心搞不清楚這怪物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一籌莫展…
吳良看著怪物的同時,怪物也在看著吳良。
不過從始至終它都沒有做出任何過激的舉動,只是靜靜的浮在水中,水面下那只能看到一團陰影的身子偶爾輕輕的擺動一下。
吳良也不明白這怪物一直這么沖自己笑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但如果這怪物只是一直保持這個樣子的話,吳良肯定不會繼續奉陪,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所以…
“典韋!”
吳良扯開嗓子沖懸崖頂部嚎了一嗓子。
“公子何事?”
上面立刻傳來典韋的聲音,不過他倒并未像于吉一樣從懸崖上探出腦袋,只是在與吳良隔空喊話,畢竟現在他手中還扯著“蠶神寶絲”,這玩意兒現在也是吳良的命脈。
“看到下面這個怪物了么?先叫于吉、菁菁與楊萬里暫時替你扯住寶絲,你去旁邊找幾塊大一點的石頭,給我照著它的腦袋砸!”
吳良相當尿性的喊道。
他此前雖然推測身處這樣的高度,這頭怪物應該不能拿他怎么樣,但推測終歸只是推測,依舊不可能不當回事,畢竟這關系的可是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得先試探一番。
典韋率先對它發動攻擊,應該很容易將其激怒,倘若這樣這頭怪物都沒辦法拿自己怎樣的話,便說明他此前的推測是對的,自然可以放寬了心繼續探索懸棺。
而若是這頭怪被激怒之后便立刻展現出了可能對自己不利的本事。
吳良自然也就不敢繼續探索懸棺了,正好立刻叫典韋將他給拖拽上去,然后想辦法先將這怪物處理掉才能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公子,這可是能夠呼風喚雨的河神啊,我們對他如此沒有敬畏之心,這便是逆天而行,搞不好可是要為我等招來災禍的,請公子三思啊!”
話音剛落,上面立刻又傳來了于吉的驚叫。
這老童子雖然閱歷頗多,但同時也是瓬人軍中最迷信的人,也只因此每次下墓就數他最能大驚小怪,不分場合便要講一些令人心悸的民間傳聞,將眾人的精神也搞得十分緊張。
“那又如何?”
吳良卻是十分光棍的道,“咱們本就是逆天而行的人,若此前那幾個船夫所言非虛的話,它對我笑便是想吃了我,沒有理由它想吃我,我卻還要給它面子,砸它娘的,給我砸到它笑不出來為止!”
“諾!”
典韋從來不會忤逆吳良的命令,哪里會管于吉剛才說了些什么,應了一聲之后,不消一個呼吸的功夫。
只聽“呼”的一聲。
一塊足球大小的石頭便從懸崖上落了下去,直朝河水中那頭依舊咧著嘴怪笑的怪物砸去。
“嘩!”
一聲巨響,水花四濺。
可惜這塊石頭的準頭還是差了一些,落在了距離那頭怪物只有半米的河水中。
那怪物顯然沒有料到吳良等人竟如此生性,也是被這巨大的動靜與水花嚇了一跳,連忙撲騰了一下向水下沉去。
不過它也并未離開,而是潛水到了十幾米外的地方重新將人臉浮出水面,繼續望著吳良咧嘴怪笑起來。
下一秒。
“嘩!”
又一塊差不多大的石頭緊接著便又落了下來,可惜準頭比之前還差,落在了距離怪物大約兩米外的地方。
這倒也怪不得典韋。
這處懸崖堪堪有近兩百米高,這樣的高度與距離,就算是專門練過,也未必能夠砸的準,更何況還是一個會不停移動的目標。
就像后世的籃球運動一樣,那些運動員個個基本功都不會差,不知道練習了多少次投籃,還不一樣總是連沒有任何干擾的罰球都投不進去?
這事可不僅是力量的事,手感也十分重要。
更何況典韋扔的可是石頭,而不是空心的籃球,這么大的石頭最起碼也得有幾十斤重,瘦弱一些的人扛起來都有些困難,更不要說扔出去了。
不過這一次依舊驚到了那頭怪物。
它再一次撲騰著向水下沉去,而后又在更遠的地方將人臉浮出了水面,再一次咧開嘴沖吳良怪笑。
“嘩!”
第三塊石頭再落下時,則是落到了距離它大約五米之外的地方。
看樣子這已經差不多典韋力量的極限,典韋雖然力量遠超常人,但也依舊是個人,是人就有極限。
但這怪物卻是機敏的很。
饒是如此,它依舊還是沉了下去,又向遠處游了一截才浮出水面。
“典韋兄弟,可以了。”
吳良終于開口喝住了典韋。
這怪物屢次作出妥協,已經令吳良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因此也是安心了不少,不太擔心它能夠威脅到自己的性命。
“韋未能擊中河神,請公子降罪!”
上面隨即傳來典韋十分愧疚的聲音。
“典韋兄弟不必自責,我本意也并非傷它性命,因此是否擊中并不重要,相反通過你的協助,我已探得了想知道的信息,接下來我要繼續探查這些懸棺,請典韋兄弟再搭把手。”
吳良卻是心滿意足的道。
接下來吳良終于不再忌憚“河神”與“河神的笑容”。
上面有人拽著“蠶神寶絲”這種強度的安全繩,吳良心里有底,因此很快便適應了恐高心理,如同猴子一般在崖壁的懸棺上上躥下跳起來。
這些懸棺大同小異。
吳良在開了幾口棺材查看過后便不再繼續開棺,而是重點將注意力放在了記錄這些懸棺的排列方式上。
在這個過程中,吳良還發現了一些小細節。
有些地方的崖壁上并未放置懸棺,也并未插入支撐懸棺的圓木,但上面還是有一些深達一米的大腿粗細的孔洞。
這些孔洞都是人工開鑿而成。
無論是洞口還是內部,都能找到一些十分明顯的開鑿痕跡。
通過這些痕跡則能夠推斷,開鑿的工具應該是一種不算太大的扁平鑿子,這種鑿子的寬度應該不會超過5公分。
至于這種鑿子是什么材料,那就不太好說了。
春秋戰國時期其實已經出現了鐵器,并且相對比較普及,后世考古界發現的很多春秋戰國時期的民間農具邊都是鐵器。
不過若是那個時代的普通鐵器,想要鑿開這種一看就十分堅硬的巖壁,工具損耗一定十分嚴重,施工難度自然也非同小可。
甚至就連如今瓬人軍的工兵鏟所用的這種精鐵,對付這樣的巖壁也十分不易。
“難道這些孔洞插了圓木,上面也放置了懸棺,只不過時間久了,這些懸棺與圓木最終沒有經受住風雨的摧殘,斷裂之后掉下去了?”
望著這些空蕩蕩的孔洞,吳良心中猜測。
后世考古界發現的懸棺遺跡,便不乏這種掉落的情況發生。
但細想之下,這種猜測似乎又不怎么能夠站得住腳。
畢竟這些孔洞可是足足有一米來深呢,圓木插入其中,就算最終支撐不住懸棺一同墜落了下去,也應該還有一截斷在孔洞之中,而不是完整的抽離出來,因此斷然不可能什么都沒有留下。
除非當初這些孔洞根本就沒有用來布置懸棺,而是另作他用。
又或是后來還有人來過此處,使用人力將圓木抽了出來…
沒有其他的線索佐證的情況下。
吳良一時半會也無法通過這些孔洞推測出更多的東西,因此只得暫時將其擱置一邊,繼續在查探剩下的懸棺。
不久之后。
吳良終于又有了新的發現。
那是一口乍一看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的懸棺,只有仔細查看時才會發現,這口懸棺的棺蓋并沒有使用銅釘封住,而只是簡單的蓋在上面。
也是因此。
吳良一躍跳到這口懸棺上時,棺蓋竟發生了一點小小的移位,以至于吳良被閃了一下,差點沒有控制好平衡,直接從懸棺上掉下去。
不過系了“安全繩”,這種情況只能算是有驚無險。
因此吳良只是呼吸急促了一陣,心臟急跳了幾下,很快便又冷靜了下來。
“這棺材是怎么回事?”
吳良自是有些疑惑。
此前看過的懸棺全部都用銅釘封死,只有這口懸棺被區別對待,吳良當然要看看查驗一番。
何況這口棺材的棺蓋已經因為他這一閃錯開了一道小口子,幾乎不費什么力氣便能夠將其掀開看到里面的情況。
但將棺蓋掀開一半之后,吳良卻是愣住了。
因為這口棺材里面竟什么都沒有。
沒有一丁點枯骨,沒有陪葬品的痕跡。
甚至這口棺材從嚴格意義上來講,都不能算是一口完整的棺材。
因為這口棺材少了一面棺板,只是一個不完整的長方體結構,就像一個半成品。
而少的那一面,正是貼近巖壁的那一面。
更令吳良驚奇的是。
恰是少了這面棺板,懸棺后面的巖壁后無保留的呈現在了吳良面前,那上面竟有一個直徑將近一米的黑洞洞的圓形通道!
這通道與他此前看到的那些小孔洞一樣,無論是洞口還是內壁都能看到一些十分明顯的開鑿痕跡。
而且通過這些痕跡可以判斷,用的應該是同一種工具。
“這是…”
吳良也不太確定這個通道到底是用來作什么的。
但他可以看得出來,這個通道的直徑,可以容納一個體型正常的成年人在里面爬著通行,并且不會覺得擁擠,甚至能夠做到輕松倒退。
吳良覺得自己有必要鉆進去看一看。
雖然此舉略微有些冒險,但他覺得冒這個險應該不會虧。
畢竟。
這口與眾不同的半成品棺材安置在此處,看起來就是為了遮擋這個通道,以此來達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甚至發現這個通道之后,這掛滿的崖壁的懸棺在吳良看來,也已經成了一種故意布置出現的障眼法,為的便是將這口藏了這個通道的半成品棺材隱藏起來,甚至有可能是為了將崖壁上那些開鑿出來的小孔洞也給隱藏起來。
再結合此處可能藏有一座“公輸冢”的事實,以及孫業祖上的描述。
吳良甚至懷疑,那些小空洞其實是用來探墓的,就像他的“洛陽鏟”探墓之后留下的孔洞一樣。
而這個通道則是挖通的盜洞,公輸冢可能已經遭受過了一伙盜墓賊的洗劫!
如此想著。
吳良終于下定決心,徹底掀開棺蓋。
而后又將隨侯珠取了出來,一手持珠,一手拔出銅匕首,跳入這口半成品棺材之中,伏下身子借助隨侯珠的光芒向通道中張望。
這一望不要緊。
“我去?!”
吳良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通道向內延伸大概兩米的地方,正有一具面容可怖的干尸伏在地上,一只干枯的手盡力向外伸展,仿佛極力想要爬出這條通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