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
諸葛亮噎了半天,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這個年紀的他尚且不知天高地厚,在襄陽城周邊一帶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但凡有人與他一言不合的人便破口大罵,在那些士族子弟中可謂鮮有敗績。
也是如此,他此前才會落得那么一個名聲。
可自打遇上吳良,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吳良駁斥的無言以對,甚至說是全方位被碾壓也不為過,總算知道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偏偏諸葛亮小孩子心性,還不肯輕易服軟,憋了半天又梗著脖子道:“我天賦異稟、聰穎過人乃是人盡皆知的事,哪里需要你來多說,不就是區區一個陣法么,我只是不愿便宜你罷了,若是想破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事!”
“希望諸葛賢弟不是空有虛名吧。”
吳良則又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抖了抖困在身上的“蠶神寶絲”,皺著臉苦笑道,“不過事已至此,你我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沒有誰占誰的便宜,若諸葛賢弟真能破陣,便請盡快來破,免得還要多餓幾天吃盡苦頭,若是破不了,咱們幾個恐怕便要一同葬身于此,到時黃泉路上做個伴,倒也不會寂寞。”
“誰要與你作伴?”
諸葛亮卻又耍起了傲嬌,冷哼一聲背過臉去道,“你叫我破,我便偏偏不破,誰叫你如此害我,我要等你們全都餓死,再破陣自行出去。”
“我餓死之前肯定先宰了你,帶你一同上路!”
吳良作兇惡狀瞪了他一眼,也終于不再與他打這些無謂的嘴炮,回頭對于吉說道,“老先生,將你這一路記錄下來的方向與卦位給我一看,我瞧瞧是否能夠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公子請過目。”
于吉將一塊絹布攤在了地上。
事關生死的事,老童子也是頗為盡心盡力,將這一日走過的所有墓道情況都極為詳細的記錄在了這塊絹布之上。
因為有了吳良的改良版羅盤,老童子已經克服了“找不著北”的問題。
墓道兩邊墻壁的方向也都按縮小比例進行了記錄,并且全部標注出了方向與卦位,一眼看過去,這就是一副極為詳盡的區域地圖。
吳良覺得就算直接將這座陵墓掀了頂,得到的信息恐怕也不過如此。
這就是吳良帶于吉進來的主要原因。
他既然精通堪輿之術,繪制地圖自然不在話下。
另外,若是諸葛亮的八卦周易知識掌握的馬馬虎虎,于吉也能夠及時做出補充,免得因此影響了探墓進度。
不過從這幅地圖還未測量完的區域地圖上看,這座陵墓的占地范圍似乎又比想象中的大得多,目前看起來繪制出來的地圖,似乎只占據了整個墓道的一小部分,他們仍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咕——”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奇怪的動靜。
吳良循聲望去,卻見不知何時諸葛亮已經湊了上來,也在認真的觀摩于吉繪制出來的地圖…而這聲音,自然又是諸葛亮的肚子發出來的。
“看什么,餓了還不興我肚子叫么?”
諸葛亮小臉微微紅了一下,有些蠻橫的問道。
“興!興!隨便叫!”
吳良也不繼續與他拌嘴,反倒不動聲色的給諸葛亮讓出一個身位,好教他看得更仔細一些,說不定能夠發現破解這個古怪陣法的關鍵線索。
要不然,吳良為什么要帶他進來?
就這樣一行人靜靜的觀摩了半晌。
諸葛亮應該是沒有看出什么,所以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到了最后干脆默默的退到了一邊,不再去看地圖。
吳良自然也沒有看出什么端倪來,終于叫于吉將絹布收了起來。
不過這次他倒沒有再用言語刺激諸葛亮,眼下他起來這個小家伙已經逐漸進入了狀態,還是不要打擊他的積極性為妙。
吳良心中雖然著急,但也知道這事著急不來。
首先,于吉的這幅地圖看起來還只完成了一小部分,就算諸葛亮果真有這方面的本事,也不可能通過一小片區域的地圖便破解整個迷陣,這未免太為難他了;
其次,墓道中還有許多問題沒有得到驗證,因此于吉繪制出來的地圖未必便是真實的情況。
吳良可以想到很多假設:比如墓道中設置了一些小型磁場用于迷惑人們的方向,于吉羅盤上加裝的指北針就做不得數了,這樣繪制出來的地圖自然只會起到誤導作用。
除此之外,這里面肯定還有其他混淆視聽的設置,否則嗅覺、聽力乃至夜視能力都比人類強出不少的狗怎么會也出不去?
再次,這熊孩子才餓了一天,還沒有被逼到極限,還沒有在求生欲的趨勢下激發出所有的潛力…而且,他現在便是真看出什么來,也有可能賭氣故意不說。
所以這事必須得耐得住性子,再多給諸葛亮一些時間。
當然。
也不是說吳良便會一直拖延下去。
他最多只會堅持到諸葛亮餓昏。
那時才能夠說明諸葛亮是真的沒有能力破解這個陣法,彼時吳良便會立刻叫守在外面那的白菁菁與楊萬里開始率眾“強拆”。
免得功夫耽誤的太多,瓬人軍“強拆”的過程中再遭遇地質與陵墓結構方面的影響,導致進度被拖慢,真使得自己耗盡了干糧最終困死在墓中,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必須得給瓬人軍留出充足的時間,以防萬一。
所以。
吳良留給諸葛亮和丘穆公墓的時間真心不多了。
多乎哉,不多也…且行且珍惜吧。
如此又過了兩日。
諸葛亮看起來已經到了極限,餓的前胸貼后背還是輕的。
此刻這孩子已是一臉的菜色,不算圓潤的小臉已經脫了形,就連眼睛里面都翻出了一層綠光,在昏暗的墓道中就像兩只綠幽幽的狼眼,看到什么都像吃的。
吳良看著都有點心疼,好幾次忍不住想取些干糧出來給他吃上一口。
不過他最終還是昧著良心告訴自己這也是為了諸葛亮好,如此才強行忍耐了下來。
“餓啊…餓啊…”
諸葛亮拖著兩只腳在地上挪動,口中沒過一會就發出一聲虛弱的絮叨,最后終于靠著墻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木訥的轉過頭來看向吳良,一雙泛著綠光的眼睛望著吳良,“我實在走不動了,有才哥哥,你們不餓么?我倒知道一種自救的辦法,你可以將大腿上的肉削下來一些煮給我們吃,如此我們又能多熬兩天,你雖疼了點,卻也不會立刻殞命,說不定咱們還能活下去,你最多也就落下個殘疾…所以,有才哥哥,你割一塊肉下來吧,我會記你一輩子的,我保證。”
“我倒覺得我們可以先吃了你,你年紀小一些,肉也要更嫩一些。”
吳良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
“我的肉少,救不了這么多人的,要不你叫典韋叔擱一塊也行,他渾身都是腱子肉,吃起來肯定一點都不油膩,說不定還很有嚼勁…”
諸葛亮想了想,又有氣無力的道。
“要不你去與他商量商量?”
吳良使了個眼色道。
諸葛亮看了典韋那鐵塔般的身型一眼,然后默默的移開了目光,又扭頭看向了一旁的于吉,“有才哥哥,咱們這次怕是真要死在這里面了,我要是先餓死了,你們就先吃我的肉吧,我不怪你們,不過作為交換,你們要是誰先餓死在我前頭,我也得吃你們的肉,你們也不能怪我,行不行?”
“你是看老夫年紀最大,以為老夫會最先餓死才這么說吧?”
于吉瞬間覺察到諸葛亮的小心思,當即將其拆穿。
“沒有的事,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諸葛亮眼看著連為自己辯解的力氣都沒有了,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才又說道,“老先生,你能不能把繪制的地圖再給我看一眼,這怕是我看的最后一眼了…咱們最后再一同發揮一下才智,若是能夠破解這陣法,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破解不了…”
“咱們怕是就走不出去了…嗚呼哀哉,可憐我天賦異稟,聰穎過人,想不到尚未建功立業便要活活餓死在了這種地方,何其渺小,何其悲哀,我如何能夠甘心,有才哥哥,我謝謝你,我太謝謝你了,我真是要謝謝你全家啊!”
“罷了罷了,怪只怪我命苦,怎么就遇上了你們這群煞星…”
說到這里,諸葛亮終于扶著墻壁略微坐直了一些,一雙眼睛重新煥發出了一些神采,灼灼的盯著于吉在他面前鋪設好的絹布。
如今這塊絹布之上,可能便有他的唯一有可能找到的生機。
他既然想活命,自然不會放棄任何一丁點蛛絲馬跡。
其實這兩天,他已經對這幅地圖研究過了許多次,可是無論怎么看也沒有看出能夠助他逃出生天的線索。
唯一的不同。
便是隨著他們不斷的探索,這幅地圖每時每刻都在不斷的擴大,如今已經擴大到了十分壯觀的程度。
這個過程中于吉一直在用腳步丈量距離,縮略地圖也完全按照一定的比例進行繪制,因此對他們走過的墓道范圍與距離還是有一個大概的估值。
而按照于吉給出的縮略比例,他們墓位位置走過墓道,彎彎繞繞最終的占地面積,恐怕已經與襄陽城差不多大了。
這是一個十分恐怖的面積,令人瞠目結舌。
而越是如此,吳良便越發肯定于吉繪制出來的地圖受到了某種誤導因素的影響。
因為他十分確定,只看陵墓上面的那幾座小山,丘穆公墓便不可能建出如此大的規模,況且這工程實在太過宏大,就算要建也要動用大量的人力物力,雖然達不到秦始皇修建長城的消耗,也絕對會成為春秋時期最驚世駭俗的工程之一,絕不可能在歷史上寂寂無名,更不可能在考古史上寂寂無名。
所以,他們一定走了許多冤枉路,只是始終沒有察覺。
“來,諸葛賢弟,先喝口水,別眼花了。”
見諸葛亮聚精會神的查看地圖,吳良也沒閑著,只是默默的將水囊遞了上去,生怕這孩子一動腦子就低血糖。
“哼…”
諸葛亮瞅了吳良一眼,卻是早已沒有心情再繼續咒罵,接過水囊繼續看圖。
怎奈連續餓了三天,諸葛亮的身體確實已經到了極限,若非吳良一直為他提供正常的飲水,他現在恐怕早就連坐都坐不住了。
因此只是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諸葛亮再低頭看向那副地圖時,眼中竟浮現出了幾抹金星,眼睛不由的花了起來。
諸葛亮連忙揉了揉眼睛。
這恐怕是他的最后一次機會,倘若依舊無法找到任何線索,距離活活餓死肯定就不遠了,他必須珍惜這次機會。
他想活下去…
結果越揉眼睛反倒越花,再看向地圖時,眼中甚至出現了重影,就連腦子都開始眩暈起來。
“夭壽啦…”
諸葛亮心中一片凄涼。
他才只有14歲啊,他還什么都沒有體驗過,還未曾在這亂世之中大展拳腳,揮灑胸中的一腔熱血,難道就要如此窩囊的喪命于此了么?
諸葛亮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即使眼睛花了也依舊堅持著盯著面前的地圖。
隨著眩暈的感覺愈加強烈,他的身體也跟著微微晃動起來,似乎已經坐不穩了,眼中的重影更是左搖右晃,重重疊疊找不到焦點。
“都怪這個天殺的吳有才,我與他無冤無仇,他為何要如此對我,我恨…”
諸葛亮在心中咒罵著吳良,確實已經到了欲生啖其肉的地步,只是做不到。
就在這時。
諸葛亮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
就在地圖的重影左搖右晃的同時,那些于吉繪制出來的線條不斷的重疊、分開,忽然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間。
重影交錯的一瞬間!
諸葛亮忽然看到了一個熟記于心的畫面,那似乎是…他曾在《太公兵法》中看到過的一個兵法陣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