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哥回過頭,入眼處看見的便是北倉天王鳴海,那像是鋼鐵鑄就一樣的身體。
每次看見鳴海,廣哥都會有一種面對‘天神’的感覺,從內心發出一股崇拜。
四大天王,鳴海未必是最強的,但是在廣哥眼中,卻是偶像一般的人物,
泰山就是傻大個,無非是天生神力,占了基因的便宜;南倉白神好似小說里的東方不敗一樣,整日拿著兩支鋼針,陰險猥瑣,完全沒有男人的陽剛之氣;西倉黃泉也好不到哪里去,像個野猴子一般,上躥下跳。
唯獨鳴海,陽剛氣十足,鋼鐵男子,如果要比喻,就像小說里的喬峰一樣,是不折不扣的硬漢。
“鳴海哥!”
廣哥立刻變成了阿廣,絲毫不敢有朝回奪刀的意思,直接松開了手。
鳴海將狗腿刀反握在手中,看了眼倒在血泊中,幾乎已經昏迷的山貓,微微皺眉。
“帶去看醫生。”揮了揮手,讓小弟將他帶走。
“海哥,這個二五仔和看守串通,搞自己人!”廣哥連忙解釋他為何犯了‘家法’,私自動手,
作為鳴海的親信,今天他的所作所為嚴格來說也是犯了規矩。
鳴海不等他說完,就淡淡的打斷他:“這一次不說了,記住,沒有下次。”
說完,轉身離開,“阿廣來陪我散散步。”
“好的,海哥。”廣哥向守衛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跟上鳴海,想了想,低聲說:“海哥,我多一句嘴,山貓這次繞過你做事,擺明了是挑釁你的權威,我教訓他,不完全是因為他動我的人!北倉的天王只能有一個,海哥你不發話,不管是誰,都不能在北倉亂來!”
“你不也是亂來。”
鳴海有些不悅的哼了一聲,然后才說:“這次山貓做事,不是我授意,但我知道,也默許了。”
廣哥其實是個聰明人,義氣呢要講,利益也不會放過,講義氣,最終也是為了利益。
他砍山貓,看似沖動,其實賬算得清清楚楚,
即是幫自己人出頭,讓更多的人贊他有情義,跟他混,也能借機鏟除一個同等級的對手,還能賣好林家俊這個未來的狠人,為自己建立勢力;
最重要的,是向鳴海表忠心。
山貓這個樓層長,一向和監獄守衛走得近,并不算鳴海親信。
不過,聽鳴海這么說,阿廣腦子一轉,立刻就懂了。
“海哥,你要對付那個姓林的?”
阿俊立刻變成了姓林的。
鳴海微微頷首:“阿廣,我明白告訴你,這個人是獨眼蛇點名要干掉的,來歷很不簡單。”
“獨眼蛇為咩要對付他?”廣哥一愣,
國分監獄,說起來獨眼蛇只是二把手,但是實際上,人人都知道,那個一把手監獄長根本就是掛名不管事,監獄需要一個有太平紳士頭銜的人來當招牌,除了定期收錢,屁事不管。
整個監獄真正負責的就是獨眼蛇,
他好端端的為咩要動用北倉天王,又暗中下黑手,去對付一個新來的囚犯?
“表面看起來,是林家俊得罪了獨眼蛇的干兒子,其實呢這點小事怎么可能讓獨眼蛇找到我出手?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過有一點我就清楚,若是我真的殺了林家俊,我自己的結果,可能也不會好到哪里去。”鳴海淡淡的說。
廣哥皺起眉頭,有些不理解鳴海的意思。
僅僅是告訴自己內幕,讓自己不要再插手?
那憑著鳴海的身份,一句‘你不要再管’就可以,沒必要說這么多。
鳴海笑了笑:“阿廣啊,你跟了我這么久,算是忠心耿耿,我呢,很快就能出獄,我走之后,北倉就沒有一個完全能鎮得住場面的人,我想把我手頭的力量留給你。讓你接班,做下一任北倉天王。”
“啊?”這次廣哥真的是‘一愣’了。
鳴海這幾句話的信息量真的好大,
他要出獄了?何時的事,之前怎么沒有一丁點風聲。
他準備提拔自己當北倉天王?
說起來,自己算是他的親信,也算是能打的,但是他手下像自己這樣的人,有好幾個,鳴海算得上一碗水端平,
所以才會想示好林家俊,擴充自己的力量。
好端端的,忽然就說把天王的位置傳給自己?
而且,國分的天王,并不是說鳴海說傳給誰,誰就能坐得穩的。
還有,有了最后這幾句話,反過來倒推,他今日出現的時機就很巧合了:早一步,可以阻攔自己動山貓,晚一步,可以任由自己砍死山貓。
剛好來的不早不晚,讓自己廢掉山貓立威,又沒有搞出更大的麻煩。
“鳴海哥,你是不是有事吩咐我去做?”他問。
“所以說呢,你算是聰明的。”
鳴海點點頭:“我能出獄,最終還必須獨眼蛇點頭,所以他吩咐的事,我一定要做;可是剛才已經告訴你,這個林家俊不簡單,若是我真的做了他,我在外面,很難混的下去,說不定才出獄就要跑路。”
他轉頭看向廣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如這樣,你幫我出手,去做掉這個姓林的?”
“這…”廣哥頓時語塞。
殺人他不怕,尤其在國分里殺人,他更不怕。
可是,鳴海都已經直說了,林家俊不簡單,殺了他,連鳴海都扛不住,自己去殺,豈不是更扛不住?
鳴海自然知道這個小弟在想些什么,語氣冷漠中,帶著幾分真誠:“阿廣,大家兄弟一場,話我明白告訴你。你還有10年刑期,在這個鬼地方,能不能活得過10年,誰都不知道,連我都沒有把握,
就算你熬得過,出去之后,四十幾歲的人了,你真的以為你社團還會記得你?當年安家費給過,你們就兩清了,到時候你出去做咩?賣魚蛋啊?
與其不知道什么時候掛掉,出去后無依無靠,不如搏一把。
做掉他之后,最多判誤殺,再多加個十年,然后你在監獄里風風光光過完這些年,我再給你留一筆錢,你出去之后,如果我還在混,你來幫我做。”
廣哥沉默了片刻,抬起頭,語氣堅定的說:“海哥,你說怎樣,我就怎樣。”
他忽然明白,自己考慮的十分多余,
林家俊有多少能量,什么背景,能不能要他的命,他不清楚,
甚至鳴海到底讓不讓自己當這個天王,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既然鳴海已經向他交底,那么此時如果他拒絕,下場一定比剛才的山貓更慘。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然而真正可悲的是,這個世界無論走到哪里,只要有人,就一定有江湖。
最起碼,鳴海還算有信譽。
“好好做。”鳴海隨手把剛才拿過來的狗腿刀塞還給廣哥,“明天的飯,你親自去送。”
“我靠,這又是怎么回事?”
監獄的醫務室里,獄醫有些惱火的望著送來的山貓,
這個人整條鎖骨都被砍斷,斷口十分平滑,明顯是利刃所為,醫院醫務室條件很有限,即便治好了,將來也會成為‘歪脖子’,半邊身體無法用力。
作為一名醫生,他不想管監獄里的那些屁事,來這里工作,只因為這里可以過度:他這樣的初級執業醫生,如果沒有背景,想要去大醫院或者名醫生診所幾乎不可能,
但是有了監獄的從業經歷,以后就有資格自己開診所。
饒是如此,三天兩頭就看見明顯是因為監獄管理不善而導致的嚴重傷害出現,醫生心里還是不爽。
今天這個,擺明是利刃砍傷,監獄里怎么會允許出現這種東西?
昨天那個更夸張,半張臉皮都被削掉,雖然對身體真正的傷害并不算特別嚴重,但幾乎就是毀容,
自己摔倒撞上刨刀?
你摔一個我看看。
“嗨,若是有機會,誰不想去公立監獄,可是赤柱招人條件太高了。”獄醫邊給山貓處理傷口消毒,邊對正好來串門拿胃藥的徐大江說。
作為目前國分監獄里,唯一一名真正的警察,徐大江很快就收到了醫生的好感,來拿藥的時候會多聊幾句。
“有些事呢,不是我們這些小人物可以決定的。”徐大江一邊不動聲色的取走醫生的記錄,一邊搖頭呵呵笑道:“你也知,國分監獄的背景很大,我一個小警察,真的管不到那么多。盡到自己責任,給守衛做好培訓就OK。”
“是啊,我也是這么想的,你們真正的警察都不管,我一個小實習醫生,更沒必要操心。只是有時候抱怨幾句而已。”醫生說。
又到了每天送飯的時間,林家俊聽著小推車由遠及近的響聲,深深的吸了口氣,閉上眼睛,盡量讓自己不去想那些‘美味佳肴’。
不料,這幾天下來,每天的小推車,竟然都有不同的選擇。
今日,小推車又停在了門口,
不僅停在門口,甚至還有人拿鑰匙,打開了禁閉室的門。
“阿俊,你在不在?”
聲音是廣哥的,不過由于長時間在黑暗中,林家俊眼睛已經漸漸適應了,開門的時候,就已經從黑暗中大致看清了對方的臉。
正要回答,心中忽然一動。
他怎么會有鑰匙,又怎么會親自來送飯?
如果針對自己的懲罰已經結束,完全可以光明正大打開禁閉室,何必鬼鬼祟祟?難道他是好心來營救自己?
林家俊還不至于傻到,以為大家只在一起相處過一天時間不到,對方就真的義薄云天,冒險來救;之前老馬的行為已經算是能做到的極致,廣哥這個江湖人,不可能比老馬還單純。
于是沒有任何回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廣哥也漸漸適應了黑暗的環境,看見床上有個人影,還以為林家俊已經因為饑、渴而失去了行動能力,他從身后拔出了狗腿刀,平靜了說了一句:“阿俊,對不住。”
幾乎在說話的同一時間,手起刀落,砍向林家俊。
沒想到手剛落到一半,就被人抓住手腕。
“廣哥,幾日不見,剛見面,便送我這份大禮?”
林家俊從床上支起身體,握住廣哥的手,冷笑問道。
廣哥下意識用力朝后一抽,想要掙脫開對方的手,可是沒想到,林家俊一雙手好似鐵鉗一般,任由他怎么發力,竟然都無法掙脫。
他大驚失色,餓了四天多,他怎么還有這么大的力氣?
之前老馬不是說,只送了一點點食物進來嗎?
這個人難道真的是鐵打的?就算是四大天王這種程度的狠人,幾天下來只吃一點點食物,幾塊水果,也絕對變成一灘爛泥!
說時遲那時快,還不由得廣哥多想,林家俊已經翻身而起,一個標準的擒拿動作,咔嚓一聲,卸掉了對方的右手關節,將他的胳膊反擰,下了他手中的刀。
廣哥痛的低呼一聲,額頭上滲出冷汗,根本想不通這是為什么,卻依舊保持了悍勇本色:“靠,怪不得鳴海哥準備親自對對你,果然是狠角色!”
“廣哥,你也是狠角色啊,出了事,第一時間,就是把鳴海拖下水。”林家俊拿著刀笑道。
“靠,若不是上面開口,好端端的,我何必來動你?”廣哥說。
“說一說,到底怎么回事。”
林家俊隨手放開他,坐在床邊,好整以暇的說:“整件事從頭到尾說清楚,大家畢竟同一間房,講清楚,我不為難你。若是有一點點我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我不會再問第二次。”
剛才胳膊被從后面擰住,雖然疼還已經漸漸適應,林家俊放手一推,頓時脫臼的關節又是一陣摩擦,疼得廣哥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垂著一條胳膊,咬著牙,把大致經過和林家俊說清楚。
“老馬是死是活?”林家俊問。
聽對方率先問起老馬,廣哥還是有些佩服這個人的,在這種危急關頭,竟然能第一時間去想幫過自己的人,可見骨子里其實是講情義的。
“老馬是皮外傷,不傷筋動骨,毀容而已,只要熬過這段時間,沒有大面積感染應該沒什么問題。你放心,他是個小人物,已經受到了教訓,后面不會再有人為難他。倒是你…”
廣哥沉默了幾秒鐘,說:“倒是你,整個監獄從上到下現在都要對付你,你現在就算是殺了我,出了這個大門,還是活不成。四大天王都是高手,隨便一個都不會比你更弱,加上監獄方背后搞鬼,你才是大麻煩。我建議你,不管是來監獄做什么的,若是有辦法,趕緊離開。”
“我怎么離開,越獄啊?國分監獄修成這個鬼樣子,難道我去跳海?”
林家俊晃了晃手里的刀:“我聽說,四個倉的天王,不是選出來的,是打出來的?”
廣哥猛地抬起頭:“你什么意思?”
國分監獄四大天王,從來不是看誰的小弟多,誰的人緣好,
按照規矩,人人都可以當天王,只要你能打敗現任天王,并且搞定所有挑戰者。
鳴海之前說傳位給他,把手頭的力量一起留給他,廣哥并不動容,便是因為這條規矩的存在,一旦鳴海離開監獄,即便是傳位給他,他若是沒有忠心耿耿一心扶他又特別能打的小弟,還是坐不穩。
“鳴海要動我,何必這麻煩,直說嘍。”林家俊聳聳肩:“你說,他不會不敢應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