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遠船行碼頭邊的一艘艘船只陸續啟航。
啟航的船只不止這邊碼頭的,平常來來往往的船只也不少,但是今天在當下時辰內的出動量格外多,短時內竟有千帆競渡之勢。
另一個碼頭邊的樓閣上,一名透著淡淡清雅韻味的美男子負手而立,一身清淡色彩的素衣,干干凈凈的清爽烏絲盤著,別了支男式發簪,飽滿的胸庭和耳洞又證明是個女人。
是個漂亮的女人,面容清麗,一雙丹鳳眼開闔間綻露冷芒,橫眉冷眼睥睨著碧波大海。
正是那個巾幗不讓須眉,長期男人穿著的地母洛云娉。
噔噔上樓聲中,蒙破跑了上來,急報道:“掌令,京城出事了,皇帝駕崩了!”
“嗯?”地母霍然轉身,厲聲道:“怎么回事?我離京前還見過他,短期內不可能驟然病重。”
蒙破沉聲道:“是毒殺,事發在宮中的一場家宴,皇后以及十幾名皇子、公主皆已遇難,唯有外出公務的六皇子僥幸躲過一劫,目前還不知道兇手是誰。”
地母冷笑連連,“還真是挑了個好時候,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我離京后出事。梅桑海全家剛在路上被滅門,緊跟著皇帝一家便遭遇滅門,還真是湊巧了。”
蒙破略驚,遲疑道:“掌令,您的意思是,懷疑是探花郎干的?”
地母:“你以為梅桑海被速判速決的原因是什么?是探花郎干的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一邊在這里搞事,一邊還能在京城那邊搞這么大手筆,而我們居然連一點跡象都沒有發現,琥珀海這里是障眼法不成?
在皇宮滅皇帝滿門,他能有這能耐嗎?宮中高手如云,禁衛森嚴,除非有應小棠的力量相助,不過應小棠不可能干這種事才對,就算知道當年阿家滅門與皇帝有干系,應小棠也不至于干出這種弒君的事來,他才是真正的保皇派。六皇子沒死,莫非是他?”
蒙破:“不管是誰,京城已經亂作一團,需掌令回去坐鎮。”
地母:“有應小棠在,有楚天鑒盯著,亂不到哪去,皇帝死了又不是天塌了,眼前的事情更重要,現在什么情況了?”
既如此,猶豫了一下的蒙破也只好撇開京城的事,談眼前,“剛剛接到消息,都已經出發了。”
地母:“那我們也去看看吧。”
“是。”蒙破應下后,又遲疑道:“掌令,李東賓麾下的第一高手仇峽也跟進了,加之向蘭萱,丁甲青那邊連冥僧也來湊熱鬧了,若仙府真的又出現了,我們這邊的力量是不是單薄了點,要不要再急調點有力的人手過來?”
能說出這話,是有前車之鑒的,諸夭之境就是因為準備力量不足,這邊弄了個池碧瑤湊數,結果好了,連掌令閨蜜的性命都搭了進去,他可不想步這個后塵。
地母斜睨了他一眼,“我給你請了個高手來,別說冥僧,連丁甲青也未必能奈何人家,真要有情況,這次就算李東賓和丁甲青聯手作亂,我也有把握與他們正面一博,你大可放開手腳去做。”
連丁甲青也奈何不了?蒙破一愣,旋即問道:“是判官嗎?”
這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知道自己說了蠢話,判官怎么可能聽這里招呼。
可問題是,世間頂尖的高手就那幾個,還有誰能有這實力?
地母也流露出了些許看傻子的眼神,“別瞎猜了,到時候你自然知道。”
“是。”蒙破口中應下,心里卻依然不可避免的亂猜想,到底是誰呢,世間還有這種人物?
碧波大海上,千帆競渡的場面很壯觀。
靠在船舷邊的青牙看著屁股后面的船,樂呵道:“這龍行云什么情況,跟這么緊,現在跟蹤都流行這么明顯的嗎?”
回頭看的庾慶有點納悶,不過也沒在意,目光看向了更后面的大量船只,“這得有多少條船,這幫亂七八糟的做的也確實太明顯了,擺明了在跟著我們,說恰好是經過這里的商船誰信?”
邊上剝花生不停的青牙樂呵,“敢來的,要么是各大勢力的,要么是些不怕死的,這幫人不但膽子大,還壞的很。
我在海底鉆探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幫孫子遇上大業司的人詢問,就說自己是司南府的,遇上司南府的,就說自己是千流山或大業司的,這也就是那幾家還在冷眼旁觀,暫不想搞出什么亂子,否則都得被收拾。
不止船上,水底下肯定還有,這是真以為我們在找仙府呢,一個個都膽大到豁出去了,就為搏一把。我聽到消息說,還有人說什么人生難得幾回搏,差點沒把我給樂壞了,也不想想,咱們怎么可能這樣大張旗鼓找仙府。”
庾慶脖子好像有點酸,扭了扭脖子,扭頭看向了另一個方向。
扣了扣小胡子后,他又回頭問道:“這么多人跟著盯著,咱們就算找到了寶藏,你確定你能帶走?”
青牙拿了顆花生戳了戳他心房,“放心,干娘那邊已經傳了話,說派了人來幫襯我。干娘的能力,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放開手腳盡你的能力把藏寶庫找出來就行,剩下的交給我來處理。”
庾慶好奇,“派了誰來?”
青牙聳肩,“不知道,說是有事自會出手幫襯。”
突然,兩人一起抬頭看去,只見一道人影飛來懸空,俯視著下方,不是別人,正是向蘭萱。
向蘭萱本在后面船上跟著,后來想想,她有什么好跟的,她又不怕被發現,倒是某人偷奸耍滑的,她得盯著才行,遂直接飛了過來。
“哎喲,大行走,早。”靠在船舷的庾慶站直了朝空中揮招呼。
好吧,青牙雖覺得這樣不合適,還是跟著揮了揮手。
向蘭萱目光掃了下方一遍,飛向了沖擊風浪的船首那邊落下。
庾、青二人相視一眼,不知那女人要干什么,迅速從船樓兩邊過道閃了過去。
只見向蘭萱已經落在了一個蒙在黑斗篷里的人身邊,正是庾慶昨晚派到青牙那邊去的人,向蘭萱毫不客氣,直接一把掀開了對方連衣帽,露出了對方的真容。
向蘭萱也不認識他,問道:“你什么人?”
那人看了眼庾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神情有點慌亂。
庾慶趕緊過來幫腔,“我的人,原三仙堡那邊投靠過來的,大行走,有什么問題嗎?”
心里嘀咕,疏忽了,上了船就應該讓此人脫掉黑斗篷的。
向蘭萱盯向了他,意識到了,若這廝沒有說謊,那昨晚應該是玩了手移花接木的手段。
念及此,她目光立刻掃向了三仙堡的那群人,奈何三仙堡的人眾多,她也沒一個個盯過,不可能認識所有人,看也是白看。
她也清楚,若真要掩護什么人離開的話,搞不好已經從水里脫身了,她現在過來查看已經晚了。
何況她只想了解情況,并不是故意來給庾慶找麻煩的,也就沒再多說什么,撩了下頭發,似笑非笑道:“探花郎,我搭下你的船,沒意見吧?”
這話說的,庾慶嘆道:“我敢有意見嗎?”
向蘭萱嗤了聲,“知道就好。”
庾慶看了眼混在三仙堡人員中的那位阿瑯大姑,離他們并不遠,就在一丈外的人群中,三仙堡的人也知道她是混進來的,有意用身形遮擋住她。
而庾慶卻趁著這個機會問道:“大行走,那個龐無爭是不是東連玉假死假冒的,查清沒有?”
向蘭萱還沒開口,一旁的青牙卻驚掉下巴一般搶了話,“誰?東連玉?哪個東連玉?假死?追求過地母的那個嗎?”
庾慶點頭,“就是那個號稱追求不成,最終抑郁而終的那個,高玄高手追求不到女人抑郁死了,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人群中的阿瑯大姑冷冷盯著庾慶,雙手已經暗暗握拳,當著眾人的面,尤其是向蘭萱在場,她又不敢有任何反應。
一口氣問了一連串問題的青牙再次問道:“你的意思是,東連玉假死,改頭換面成了龐無爭,就昨晚被人神秘人殺了的那個龐氏商行的龐無爭?”
庾慶點頭,“青爺消停點,聽聽向大行走怎么說。”
青牙立馬盯向向蘭萱等著,邊上許多人都瞪大了眼睛等著。
向蘭萱想了想,起先還覺得泄露消息可能會有什么問題,但被這狗探花當眾點破了,再顧慮也沒了什么意思。
何況她也是個人精,隱約看出了狗探花似乎想當眾拎清這事,雖不知道狗探花想干什么,但還是有意配合了一把,因她也想摸摸狗探花的用意。
遂當眾說道:“根據東連玉死亡的時間,還有龐無爭出現在琥珀海的時間,確實有吻合性,有可能是東連玉,但還不能完全確定,不過根據驗尸的結果,這個龐無爭的面容確實被人用高明的整容手法改造過,若不是發現臉骨有過削骨的痕跡,幾乎被他瞞了過去…”
南竹、牧傲鐵和百里心也因動靜湊了過來,三人是最知道庾慶用意的,忍不住悄悄打量人群中的阿瑯大姑。
面對有理有據的說法,阿瑯大姑也不由露出了凝神傾聽的狀態。
“如此高明的改頭換面手法,連琥珀海的圣手薛澤也自嘆不如。根據大業司掌握的一些情況,東連玉病故前,曾去積廬山求治過,其實東連玉和藥屠的關系不一般,兩人曾少年游。
如果東連玉真有易容成他人,無論是從時間上,還是能力上,藥屠恐怕都是那個知情人,大業司已經派人找藥屠了解情況去了。如果龐無爭真是東連玉,龐無爭已死,想必藥屠也沒必要再隱瞞什么,相信事情很快就會有結果,最遲明天應該就有答案了。”
說到這里,向蘭萱已經通過對庾慶的微表情,還有對南胖子等人的留意,從幾人若有若無目光對同一人的交集上,她已經暗中鎖定了阿瑯大姑,已經意識到了這個人有問題,甚至懷疑此人就是昨晚那個蒙在斗篷里的人,此人會是誰呢?
能坐在大業司大行走這個位置上,還能坐這么多年,之前一些仙府的事造成的不干不凈都能擦干凈,起碼能讓人無法公開質疑,其能力是可想而知的。
“哦,原來如此。”庾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故意大聲道:“若這個龐無爭真是東連玉的話,那東連玉為何要在琥珀海隱姓埋名經營一個商會這么多年,那可是高玄高手啊,能缺錢?”
向蘭萱眉頭略挑,眼角余光不動聲色地留意了一下阿瑯大姑,注意到了她用力抿住嘴唇的動作,越發心中有數了,也越發好奇了,狗探花又在搞什么鬼,幸虧自己親自過來了。
她也忍不住多瞟了庾慶幾眼,發現這狗探花真的是越來越會玩了,真的是連她都看不懂了。
“東連玉的連山堡當年也挺賺錢的,跑到琥珀海隱姓埋名經營一家商行,想干什么?不合常理呀…”青牙嚼著花生抬頭看天嘀咕,忽一怔,還咦了聲,“那三團云好像有點問題。”
眾人聞言抬頭看去,發現高空上確實有三團云飄著。
今天的天氣是有有點萬里無云的意思,那三團云確實有點顯眼,不過庾慶還是有點不解,“青爺,三團云能有什么問題?”
青牙砸吧著搖頭,“好像一直在我們頭頂。”
抬眼凝望了一陣的向蘭萱似乎看出了什么,瞟了眼庾慶道:“也沒什么,有人在騰云駕霧而已。”
這話其實是在提醒庾慶,小心你這樣玩下去的后果。
此話出,立馬響起了一陣驚呼。
“高空騰云駕霧?”
“半仙境界?”
“難道是那三位半仙來了?”
仰頭凝望的庾慶有些無語,那三位真的又來了?
青牙卻搖頭道:“不應該呀。”
向蘭萱瞥他一眼,“地頭蛇,這不很正常么,有什么不應該的?”
青牙看向她,又看了看四周的人,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低聲道:“向大行走,不瞞你說,我之前看到這三團云也有點懷疑是有半仙在騰云駕霧,可我接到了靖遠船行那邊的消息,大圣是來了,就在后面的一艘船上,我后面還再次確認過,不會有錯。這上面是三團,總不能是也先或判官也來了吧?”
向蘭萱一愣,下意識和庾慶有了一個對視,也先他們知道是不可能來的,判官會親自出山嗎?
也不是沒那個可能,都想到了幽崖的那本古籍。
殊不知后方靖遠船行最好的那艘船上,丁甲青已經站在了船樓的平頂上,搖著折扇瞇著眼睛盯上了空中的云團,已經盯了好久。
撥著烏溜溜念珠的冥僧依然在他身邊,也不時看向空中云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