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呆愣在原地,庫拉索則緊緊的盯著他,馬上就要打出下一次進攻。
對她來說,現在她實在沒法信任任何人。
畢竟,連那個一向對組織忠誠的琴酒,都做出了近乎背叛的行為。
區區兩個陌生的黑衣男人,鬼知道他們是不是克什瓦瑟派來的殺手?
所以,無法判斷,就先打了再說。
施工大樓最頂層。
白川悠看到這一幕,差點沒笑出聲來。
沒想到庫拉索在混亂瀕死之際,直接開始敵我不分了。
好家伙簡直神助攻。
這樣一來,朗姆就必須得親自露一面,走到自己的射程范圍內,不然庫拉索根本不肯相信任何人。
帶著一副輕蔑的笑容,白川悠心中默默感謝著庫拉索的行為,隨即將視線移向大樓下方。
果不其然。
黑色高級轎車停在庫拉索面前,黑西裝司機從車上下來,幫朗姆拉開車門。
朗姆面無表情從車上緩緩走出來。
看到這位初次見到的光頭獨眼老人,白川悠瞇起眼睛,感覺全身的血液流速加快。
這是興奮的感覺。
他已經很久沒這么興奮過了。
“很好,這個位置很好…”
“再往前移過來一點,站在一起…我就不需要用到那個了…”
露出個期待的笑,白川悠扶著鋼筋,前傾身體往下看。
如果眼神能通過變色來表達一個人的心情…那么白川悠的雙眼,此時一定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猩紅色。
下方。
朗姆等人完全沒發現,有人在頭頂監視著他們。
幾人都將注意力放在庫拉索身上。
黑西裝司機甚至想要拔槍,給庫拉索來點示威舉動,卻被朗姆抬手制止。
雖然庫拉索的行為很反常,但他相信,這里面是有原因的。
想到這,朗姆走過來,輕輕呼喚庫拉索的名字。
“庫拉索,你想要做什么?”
老人的聲音不大,但卻剛好能讓所有人都聽見。
嘶啞的聲音震動庫拉索的鼓膜。
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間,庫拉索頓時愣住,連身體都僵住不動了。
“朗姆…先生?”
黑暗中,庫拉索有些動搖的看向來人。
這個聲音和這道身影很熟悉。
克什瓦瑟就算再怎么會耍詭計,也不可能找人冒充組織的二把手朗姆吧?
想著,庫拉索身上的戒備減少不少,就連周圍的嘍啰,都能清晰感受出對方的氣場變了,不再有敵意和壓迫感。
“是我。”
朗姆點了點頭。
察覺到庫拉索從緊張感中解放的事實,他徑直靠近過去。
在他面前,庫拉索則下意識的后退半步,有些難以置信:“您怎么親自出來了?”
“原因說來話長。”
朗姆靠近庫拉索,總算看清了對方身上的重傷。
頓時,他皺皺眉頭:“你受傷了?”
“全是拜克什瓦瑟所賜。”庫拉索咬咬牙,“我在摩天輪遭到了他的攻擊,還有…”
她正準備把克什瓦瑟跟琴酒串通的情報講出來。
但朗姆卻揮手示意她閉嘴,同時毫無安全感的環顧四周,顯然還在懷疑附近有埋伏。
“我知道了。”
“不過,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有什么情報回去向我匯報。”
“…關于如何對付克什瓦瑟的計劃,還需要從長計議。”
說這話時,朗姆有些頭疼。
在白川悠眼里,朗姆是使他夜不能寐的敵人。
可在朗姆眼里,克什瓦瑟又何嘗不是個令他頭疼到不行的隱患呢。
庫拉索這時只好欲言又止,很順從的遵守了朗姆的命令。
看著她的認真樣子,朗姆點點頭,隨即又是忍不住感嘆。
“總之,這我就放心了啊。”
“?”庫拉索歪歪頭,沉默不語。
“不管怎么樣,你總算是活著回來了。”
朗姆頓了一下,繼續沉聲說。
“你還是那個肯服從命令的孩子啊…”
“相反的,如果是你被殺,或是背叛了組織,我還想說該怎么辦才好。”
說這話時,朗姆并沒有想太多,只是以在工作中,上級對下屬的沉著口氣由衷感慨,連表情都不曾變化。
不過,庫拉索聽到朗姆這么說后,內心卻起了波瀾。
就像是離家在外的兒女,終于回到父母的懷抱中…
借著無燈光的黑暗,庫拉索笑了一下。
沒錯。
早在很久以前,庫拉索被朗姆收為心腹時,心中就出現了這樣的渴望。
雖然有些不合邏輯。
但作為殺手,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合邏輯的地方。
而庫拉索心理不合邏輯的地方,就是她一直對“家庭”這個詞很憧憬。
——她渴望家人間那種互動的感覺。
直白的說,她甚至把朗姆視作父親。
不然,在與克什瓦瑟交手,遭到對方的勸善和嘲諷時,她也不會那般拼盡全力的反駁。
而且,也正是這一絲對家的憧憬,讓她內心留有一絲溫暖。
所以,失憶之后才會奮不顧身救下元太,一半是潛意識,一半是對家庭這個概念中“孩子”的情懷。
雖然有些病態…
但庫拉索是認真的。
她一直把守護朗姆,守護自己的情懷,當作一種職責。
為了干掉“家”的敵人克什瓦瑟,為了貫徹這個職責到底,哪怕是再兇險的任務,她也愿意接受。
…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想到這里,庫拉索輕哼一聲,仿佛是更加堅定了心中的目標。
甩開額前的一綹銀發,她調整自己的呼吸,并仰望夜空。
人在惆悵或感慨時,都會有望天的習慣。
今晚的月亮是圓月,靜靜掛在夜空上,有種靜謐的美。
但是。
庫拉索抬頭后,卻蹙起眉頭。
她將目光定格在大樓頂層,察覺到一絲異樣。
也只有在過往的經歷中,培養出敏銳觀察力的她,才能發現這絲異樣。
——日本人會在這么晚的時間,進行建設工程么?
最先浮現在心頭的是疑問。
施工大樓目前還在建設中,沒有窗戶,不過每層都有防止墜樓的措施。
前幾層都是這樣。
可,再往上看過去。
在建設中大樓的最頂端,能看見一道明亮的燈光。
那盞燈光并非是警告飛機別靠近的航空警示燈,而是好似鹵素燈的光芒。
若是如此,她和朗姆在這里碰頭的事情,很有可能被上面施工的工人注意到了。
庫拉索意識到這個狀況,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能夠更加清晰的看到大樓最頂層。
結果,她又發現更加不對勁的細節。
在庫拉索的注視里,三部堆高機就停在最頂端的壁面邊緣。
站在這里都能看見堆高機,意味著器材停的位置極度靠近邊緣,隨時有可能墜落。
庫拉索感到危險和不對勁。
她凝神望去,結果又發現——
堆高機前方搬運貨物的部分,懸空著正對他們頭頂。
上面堆放著無數的鋼筋,金屬管子,混凝土建材…重量恐怕有幾噸重!
倘若掉下來,混凝土會直接把人砸扁,鋼筋會把人體穿個透心涼,金屬管子恐怕會把尸體都碾碎…
甚至會傷到大樓的地基。
倘若是豆腐渣工程,那么直接引發超大規模的空間坍塌,毀壞整個大樓也說不定。
正想到這,庫拉索又發現,在堆高機旁邊,逆著月光站著一個小小的人影,正往下俯視他們。
發現從那個小小人影散發出的惡意,以及,對方正準備做的事情…
庫拉索瞬間瞪大眼睛。
宛若電影里的一幕在她頭頂襲來。
全部都是一瞬間發生的狀況。
她剛剛擔心的部分,全部變為現實。
“朗姆先生!!”
庫拉索回過神來時,發現身體已經開始沖刺。
——短短一個瞬間,逼近到朗姆的身后,她頂著肌肉松弛劑還沒過去的藥效,用盡渾身最后的力氣,從背后推了對方一把。
朗姆頓時失去平衡,向前幾步踉蹌。
“庫拉索,你…”
轉過頭,他剛想問。
巨大的聲響蓋過他的聲音。
幾秒鐘前他站著的地方,砸下無數的鋼筋和混凝土建材,聲勢極為浩大。
在朗姆的注視里,幾根鋼筋貫穿庫拉索的身體,接著所有建材直接高速墜落砸中她,瞬間將其活埋。
饒是朗姆,此時也被這一幕驚呆,愣在原地,眼睛微微睜大,甚至忘了移動,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是如何。
鋼筋砸中地面后彈向四周。
一攤醒目的鮮血,從落地的鋼材之下無聲滲透出。
從這個出血量來看,剛才還滿心憧憬的庫拉索,這會恐怕已經是具尸體了。
朗姆揮開煙塵,咳嗽幾聲,臉色有些難看。
顯然,這是有人朝他們發起的襲擊。
而且是在頭頂。
可,那里不是有組織自己的人盯梢么?前不久他們才確認過。
難道是自己的司機安排的?
回過神,朗姆沒怎么在意死去的庫拉索,反而是開始思考起這件突發的狀況。
他把狐疑的視線投向司機。
司機此時正看著空中,露出目瞪口呆的神色。
逃跑已經太遲了。
朗姆瞬間領悟到這種表情的含義,跟著抬頭望向頭頂。
這一看,讓他自己也瞪大眼睛。
在施工大樓的頂層,此時有三部堆高機正一點點的前進,即將掉下來。
而在堆高機身后推動的機器,是一輛小型燃油叉車。
在他們的注視中,燃油叉車的車體像是擺錘一樣縮回去,但下一刻,又猛的加速沖出來。
然后。
一輛小型燃油叉車,還附帶著三部堆高機,四個龐然大物,毫無束縛的出現在空中,朝他們直直的落下來。
那畫面就宛如電影特效。
朗姆看見這一幕,瞬間感覺時間流速過的緩慢。
因為,在燃油叉車落下的前一秒,他看見了。
一個黑色的身影,快速從燃油叉車的駕駛位竄出,用鉤索一樣的裝置掛在墻邊,像只蝙蝠那樣,居高臨下俯視著他們。
他看不清人影的長相。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又逆著月光,還有鹵素燈的燈光。
他能用的就那么一只眼睛,能分辨對方衣服的顏色已經是極限。
即便如此,以朗姆的智商,還是瞬間猜出暗算者的身份。
“…克什瓦瑟?”
下一秒,燃油叉車迅速砸向地面。
砰的一聲,掀起一陣巨大的煙塵和轟響。
一剎那間,兩個倒霉的小白鼠嘍啰,直接被車體壓成肉醬。
兩人的血液混雜著汽車漏出來的燃油,一起向外蔓延。
——高達五十米以上的建筑,墜落下幾噸重的重物,連庫拉索那樣的怪物人類都瞬間死亡,更別說這些npc一樣的普通嘍啰了。
另一邊。
司機還好一些,帶著朗姆跑出幾步。
可沒幾秒,就被飛來的堆高機砸中軀干,倒在地上,頭部當場被棱角碾碎,直接斃命。
像是用手去擠壓剛從海里撈出來的蛤蜊似的,鮮血像水流一樣噴出老遠。
至于一片混亂中的朗姆…
身體素質最差的老人,反而運氣最好。
三部堆高機和一輛燃油叉車,都沒有直接要他的命。
不過,此時他的小腿被另一部堆高機死死壓在下面,斜面還插著根飛來的鋼筋,把他小腿的骨頭都刺得碎裂。
他匍匐在地,完全喪失行動力。
感受著腳下流淌來黏糊糊的液體,一股燃油的味道被他吸進體內。
疼痛讓朗姆身體使不上力,眼前一陣昏花。
他緊緊的咬著舌頭,刺激精神,伸手去摸藏在身上的無線電。
正準備通開與狙擊手的線路。
然而,下一刻,線路卻主動被接通。
“晚上好呀,朗姆。”
線路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想不到剛才一連串的攻擊都沒有搞死你,好厲害耶。”
“…而且,你這種陰險的老狗,居然還能被庫拉索舍命救下,倒是讓我有些驚訝。”
“對她來說,這種發展除了滑稽外,我實在找不到別的形容詞了。”
白川悠以一貫嘲諷的語氣喋喋不休道。
一方面是挑釁,另一方面也是他的時間真的所剩不多了。
摩天輪估計已經被停下。
他再不快點處理完,回去摩天輪…恐怕警方的搜查幸存者工作要開始了。
“總之,以你的智商,應該能知道我是誰。”
“所以我就長話短說了。”
“我不是什么不講理的人,也不會強迫別人在我面前卑躬屈膝,我想要的,不過就是組織的一點包容和尊重而已…”
“可你和庫拉索倆,卻一次次的搞我,惦記著我的命。”
“作為相對應的回報,這次就輪到我來要你們的命了,ok?”
白川悠說完,短暫的停頓一下,等待朗姆的反應。
他有解析能力,當然見證了剛剛那一刻。
——庫拉索在一個照面被大堆建材碾壓活埋,確認死亡。
而朗姆,也是個小腿被堆高機壓住,無法行動的等死狀態。
在這種絕境之下。
朗姆本應該陷入恐慌與絕望。
但此刻,損失最重要的心腹,還面對克什瓦瑟的公開挑釁時,他卻從容淡定的笑了。
沒錯,就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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