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筑寧與枚忘真乘車行遍整艘飛船,找到十余件可疑的設備,拆下芯片帶回來,收獲不錯。
看到陸林北醒來,崔筑寧松了口氣,笑道:“還好有你幫忙,否則的話,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情況。”
“既然遇上,總不能袖手旁觀。”陸林北微笑道。
“可以通知船長恢復網絡了吧?該是咱們回翟王星的時候了。”崔筑寧輕松地說。
“是時候了,咱們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枚忘真略顯疲憊,但是強打精神,帶著其他三人一塊去指揮艙。
船長抱著絕不多管閑事的態度,既沒有過問檢查過程,也沒有提起陸葉舟做過的事情,只要軍情處的人肯簽字,他十分愿意恢復部分網絡,向翟王星請求入港。
一個小時以后,飛船再度啟航,與星際通行時相比,速度不是很快,兩天之后才能到達翟王星的太空站,好處是乘客無需重新進入深眠。
如果沒有戰爭的陰影,這會是一段難得的旅行經歷,絕大多數人此前只在乘坐地空飛船時保持清醒,進入宇宙飛船之后,很快就要進入深眠箱,直到進入下一座太空站,才會醒來。
在航行狀態的飛船里竟然還能隨意走動,即便是經驗豐富的船長也才經歷過三次,至于乘客們,全是第一次。
興奮維持了大概三個小時,然后歸入無聊。
在飛船內部,根本感受不到每小時幾萬公里的速度,船長貼心地在休息艙里放映太空的實時景象,聊補沒有窗戶的遺憾,太空遼闊而深邃,確實吸引不少人,可是過于遼闊和深邃,十幾分鐘里毫無變化,好奇心最重的孩子最后也放棄了。
只有戰爭是永遠不會讓人厭倦的話題,尤其是網絡已經部分恢復,大量消息涌來,提供無數的談資。
理事長黃同科終于露面,向全體居民發表演講,磁性的嗓音瞬間傳遍整個行星,很快進入外太空,到達各大行星。
“我們不是在與人類作戰,是代表全體人類與機器爭奪這個世界的主導權;我們不是為榮譽和顏面而戰,是為生存和尊嚴而戰;我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我們是第一個,但我們不會退縮,更不會投降,我們要在外太空作戰,在網絡里作戰,在人心里作戰…”
黃同科的演講獲得一致的贊美聲,在飛船上,乘客們甚至借機舉辦一場小型的慶祝晚會。
所有人都相信翟王星必勝,因為理事長親口說“不排除再次使用核武器”,將來犯之敵消滅在百萬公里以外的虛空里。
經緯號號稱最大的太空站,被摧毀三分之一以后也沒有丟掉這個“最”字,但是與行星相比,仍然太過渺小,雖然擁有一些新奇的科技,卻沒有強大到能威脅行星的武器。
行星只需要中等級別的核武器,就能將經緯號完全抹去。
崔筑寧終于和情報總局取得聯系,得到不少消息,雖然不能對外泄露,但是愿意分享一些不太敏感的內容。
他必須說點什么,因為陸葉舟似乎完全忘記了調查員應該遵守的各項規定,每次見面,都要滔滔不絕地談論戰爭,與普通乘客不同,他提起的細節更多,令崔筑寧深感壓力。
作為行業內的前輩,崔筑寧的職位比枚忘真還要高半級,比陸林北要高幾個層級,絕不肯顯得太過無知。
“我聽說翟王星只剩下兩枚核武器可用,當量還都不是很大,恐怕沒辦法將經緯號徹底擊毀。”陸葉舟在餐桌上神秘兮兮地小聲說,目光盯著崔筑寧,特意說給他聽。
枚忘真和陸林北專心吃飯,都不怎么說話。
崔筑寧則故作深沉,“理事長只是說不排除使用核武器,沒說核武器是唯一的選項,想要摧毀經緯號,方法其實有許多,翟王星盡可從容應對。”
“是嗎?除了核武器,還有什么方法,崔處長能舉個例子嗎?”
崔筑寧笑而不語,拒絕透露秘密信息。
陸葉舟卻不在乎,用更小的聲音說:“我聽說軍方還是準備用電力武器,因為比較成熟,而且儲量巨大,一次性扔過去,就算不能將經緯號殘骸銷毀,也能將里面的電子設備,尤其是那些程序全殺死,一個不剩。”
崔筑寧沒忍住,冷笑道:“電力武器是個選擇,也比較成熟,但是使用起來太復雜,需要動用大批艦船,還得經過改造,說起來簡單,實施起來很難。其實還有一個更簡單的方法——我沒聽到任何消息,純粹是個人猜測——軍方應該采用網絡攻擊的手段。”
“網絡攻擊?”陸葉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只要消滅那些程序人,經緯號就是一座空城,咱們翟王星可以將它留下來做太空站。真是個好主意,怪不得崔處長能做高官呢,想出的主意就是比我強。”
崔筑寧再次冷笑,“這不是我想出的主意,這是…我的胡亂猜測而已。”
“像崔處長這種地位,哪怕是胡亂猜測,也比我挖空心思做出的推論更接近真相。”
“面對數字化的敵人,就要使用數字化的手段,這沒什么難猜的。”
“崔處長管理的部門不就是專門負責網絡安全的嗎?這回可要忙起來嘍,不過事后也會立一大功。提前祝賀你,崔處長即將升官,以后我找你幫忙的時候,你可千萬別拒絕。”
崔筑寧啊啊兩聲,再不敢接口,因為這個陸葉舟就像是不懂社會規則的愣頭小子,會當客氣話當真。
飯后,崔筑寧來陸林北的房間坐一會,說是閑聊,其實更像是一種監視。
“對這場戰爭,陸上尉有什么看法?”房間太小,崔筑寧坐在墻邊的椅子上,與坐在箱體上的陸林北相距只有不到三米遠。
“我?我不掌握任何信息,無法做出判斷。”這是陸林北用來拒絕的常用套話。
“猜著玩唄。”崔筑寧笑道,單獨面對陸林北時,他總是表現得十分隨和,“對了,你的郵件我已經轉發給總局,上頭十分滿意,但是覺得現在不是使用它的最佳時機。”
“當然,翟王星正面臨戰爭威脅,任何個人或者部門都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添亂。”
“就是這個道理,但是你放心,即便翟王星打贏這場戰爭,那份記錄仍然具有強大的殺傷力。”
“我不著急,我仍然認為理事長未必會在意我這樣的小人物。”
“就怕有人想要獻媚,當你當犧牲品。”
“那就只能算我倒霉。”陸林北微笑道。
崔筑寧沒笑,正色道:“我現在說的話不能算是一種承諾,只能說是建議吧,總局或許愿意向你提供庇護。”
“多謝崔處長的建議,我會認真考慮。”
“你可以隨時與我聯系,只要別太晚,總局能保護你一段時間,直到那份記錄發揮效力。”
“嗯,需要的話,我一定會與崔處長聯系。”
崔筑寧在這種事情上十分敏感,察覺到陸林北不如在甲子星時熱情,沒再繼續談下去,而是轉變話題,微笑道:“如果軍方真的使用網絡手段擊敗經緯號,陸上尉也有一份功勞。”
“我甚至沒有參加戰爭。”
“可你提供的數據,對軍方幫助甚大,當初收集這些數據的時候,并沒有想到會立刻用上,可經緯號非要挑釁,正好拿它做測試。”
“萬一失敗的話,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陸林北想起枚忘真說過的話,各方從他這里得到的數據都已失真。
“哈哈,肯定不會追責到你頭上。”
兩人又聊一會,直到陸林北露出困意,崔筑寧才告辭,陸林北相信,自己的房門一定受到監視。
對崔筑寧來說,與軍情處的競爭總是處于更重要的位置。
嚴格來說,陸林北并未承擔任何官方任務,完全可以無事一身輕,可他“輕”不起來,總是忍不住思考各方可能會采取的對策。
經緯號有癸亥和甲子星做靠山,肯定不會在網絡戰中輕易敗北,可翟王星實力強大,人才濟濟,肯定也不會在面對入侵時無所作為。
陸林北的頭疼更嚴重了,于是他聯系陳慢遲。
網絡剛一恢復的時候,他就與妻子聯系過,因為網絡只是部分開通,傳輸不是很流暢,而且肯定受到監聽,兩人不能隨心所欲地交談,只能互訴思念而已。
這次也一樣,陳慢遲仍以為丈夫留在軍隊里,所以對戰爭進展特別在意,“你會被派到戰場上去嗎?”
“我屬于步兵,不會參與太空戰斗,只有敵人到達地面,或者翟王星準備進攻其它行星本土時,才會用到我們這些步兵。”
“經緯號不會降落在翟王星上吧?”
“應該不會,翟王星會在經緯號靠近之前,將它擊毀。”
“那我就放心了。對了,最近這里發生許多有趣的事情…等你放假回來我再講給你聽,跟一位大明星有關。”
“好啊,正好讓我有個盼頭兒。”陸林北與陳慢遲共同認識的“大明星”只有一個茹紅裳,關于她的趣事向來不會少。
兩人又聊一會,聲音質量實在太差,只好結束。
陸林北躺在深眠箱里,對保衛翟王星,生出更加真實而迫切的熱情,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連頭疼都緩解許多。
當所有人都對這趟航行感到厭倦的時候,飛船終于進入太空站港口,乘客們早早收拾好隨身物品,排隊進入港口大廳,轉乘地空飛船,迫切地想要盡快回到真正的地面上。
陸林北還沒出艙,崔筑寧急匆匆地敲門進屋,帶來一個意外的消息:“這艘飛船已被征用參戰,總局命令你和我留下,協助戰斗。”
陸林北沒想到自己向妻子做出的保證這么快就被打破,忍不住道:“咱們能做什么?”
“還不清楚,要等下一步的命令,很快會有一支軍隊登船,咱們兩個暫時聽軍方指揮。”
兩人前往指揮艙,路過一座休息艙時,撞見枚忘真和陸葉舟。
“咱們都成為士兵了。”陸葉舟笑道,興奮得臉色微紅,“頂多再有十個小時,咱們就將見證經緯號的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