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諾城沿河的居民區萬籟俱靜,除了寥落的星光,不見半點燈火。
羅伊站在屋頂眺望著河對岸商業區閃爍的燈光,一只手隨性地舞著劍,另一只手,魔力的火焰在指尖靈活跳躍,好似精妙絕倫的魔術表演。
頭頂的天空,“呼、呼”的氣流洶涌澎湃,漆黑的夜色深處,隱隱可見一頭牛犢子大小、鷹首獅身野獸在歡快地盤旋。
“嗒嗒…”突然的腳步聲響起,羅伊神色一變,心靈感應下達命令,頭頂的獅鷲立刻飛向遠方的天際,消失得無影無蹤。
緊接著,一道穿著涼爽的身影順著樓梯爬上屋頂,邁著兩條修長健美的大腿,徑直來到他身旁坐下,小腿垂下屋檐,愜意晃蕩。
“今晚威利幫的人大概不會來搗亂。”
坎蒂拉攏了攏鬢角的秀發,原本略顯英氣的臉部線條、臉側艷麗的紋面在朦朧的夜色下多了一分柔美,而此刻,褐色的眸子流露出一絲關切。
“下去休息休息吧,羅伊,陪家人聊聊天,剩下的時間我替你守著。”
這位年輕的蛇派成員與親人闊別一年多,理應有說不完的話題,敘不完的舊。
事實卻截然相反,他和老摩爾夫婦、咿咿呀呀的親弟弟交流并不多,大多數時間僅僅聽著老兩口嘮叨、詢問,被動地回答。
直到小米諾不知怎么被弄哭,老兩口忙著哄孩子,他便趁機匆匆上了樓頂。
“多謝關心,但我沒啥問題,就想坐一會兒,吹吹風,”羅伊感受著澤瑞坎女士緊貼手臂的溫熱嬌軀,同樣開始晃動懸空的雙腳。
見到父母之后,他的心情頗為矛盾。
仿佛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
尤其注意到兩鬢斑白的老摩爾面對自己時,皺巴巴的老臉上帶著一絲討好和小心翼翼。
他心頭莫名發酸,稍稍不知所措逃上屋頂。
不過吹了半天冷風,他也想明白了,無論如何,要讓家人平靜快樂地過下去,哪怕沒有自己的參與。
“坎蒂拉,既然已經到了諾維格瑞,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干回老本行,找個本地的演出團隊掛個名?”
從拉·瓦雷第男爵領到諾維格瑞,獵魔人們和坎蒂拉女士相處融洽,喝酒聊天百無禁忌,就像多年的老友。
但總不能一直帶個女人在身邊,那讓羅伊感覺怪怪的。
而且旅途總有終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路。
“就這么迫不及待要趕我走?!”女人不滿地瞪起了杏眼,俏臉突然湊到跟前,幾乎親到羅伊的臉上。
口鼻間呼出的熱氣,吹得他臉頰發癢。
“我怎么可能驅趕一個朋友?你愛待多久都行!”羅伊轉過頭,裝模作樣嘆了口氣,“可今天的事情你也見到了,咱們初來咋到,就因為我的私人事務與四大黑幫之一的威利幫交惡,總不能拖累你。”
“澤瑞坎女人絕不當逃兵,更不怕戰斗!”坎蒂拉挺了挺茁壯的胸脯,“那群欺軟怕硬的家伙要是敢找上門,正好讓我的刀見見血!”
女人俏臉繃緊,拔起皮靴后的短刀,干凈利落地挽了一圈。
“這場戰斗跟你無關。”
“你忘了在拉·瓦雷第是怎么拯救我和愛佛琳?”坎蒂拉抿了抿嘴唇,褐色的眸子轉向了獵魔人,其中蘊含著一絲堅決,“我欠你條命!還清之前,別想趕我走!”
“額…那到底怎樣才算還清?”羅伊被噎了一下,怎么感覺自己成了欠債人。
“我不是給過建議,最佳解決方案,你收下一位免費的傭兵,而我自然服從‘一切’指令。”坎蒂拉突然一把將他右手臂死死拽在懷里,舔了舔紅唇,褐色的眸子閃爍著異樣的光彩,“要么,把我變成同類?奧克斯給我仔細分析過,只要服下青草藥劑,就有一定幾率轉化成功。”
“那家伙,就知道添亂!”羅伊咬牙切齒地暗罵了一聲,壓下心頭的蠢蠢欲動,“他是胡說八道的,女人成不了獵魔人,至少對蛇派如此,何況你年紀也大了些,服下青草煎藥無異于自殺…別生氣!我指的相對八九歲的孩子而言!”
“那太遺憾了。”坎蒂拉垂下螓首、唉聲嘆氣。
“這樣吧,你還是留下來,但得幫我看顧好老摩爾、蘇茜和小米諾。尤其當我不在的時候。”
“沒問題,我保證沒人能傷害他們!除非踏過我的尸體!”女人注意到他軟化的態度,嘴角一彎,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把懷中手臂摟得更緊,嬌軀貼住他的肩膀,往懷里動了動。
夜風輕拂,此時無聲。
兩個人就這么并排坐在屋頂,吹著冷風,搖晃雙腿,享受了片刻的寧靜。
但羅伊心頭莫名發虛,總有種驚悚的錯覺——身后會突然裂開一道空間門,一身火紅的艷麗女人從中跳出,一記咒語把自己變成老鼠、沖進下水道。
“咳、咳…”突兀的咳嗽聲中,
羅伊身形鬼魅地原地蹦起,轉身一看,不由長長松了口氣,又好氣又好笑。
身后不遠,帶著墨鏡,雙手環胸的弗利厄斯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貓鷲,能不能別每次都這么神出鬼沒?”羅伊說,“至少也得發出點動靜,給個提示好嗎?”
“你也練了幾招貓派劍術,該明白它的訣竅就是無聲無息,這是以前搞暗殺留下的后遺癥。我練了幾十年都養成習慣,改是改不了的。”貓鷲摘下墨鏡,灰綠的眼睛露出一絲歉意。“但我絕非故意打擾兩位親…”
“沒什么打不打擾!”羅伊趕緊轉移了話題,“突然找過來有什么事?卡爾了?”
“小猴子已經睡下了…”貓鷲走到羅伊左手邊蹲下,像只舔舐毛發的野獸,“這次找你,主要是通知你一件事,奧克斯、瑟瑞特,雷索已經知曉。”
“再隔幾天,我也該帶著學生脫離隊伍。諾維格瑞算個不錯的地方,想要的東西都能買到,也沒有貴族在頭頂上指手畫腳。”弗利厄斯目光穿過夜色,望向極遠處的神殿島,“是時候開啟下一個階段,更高強度訓練,如此再過三個月,等小猴子喝完前藥,就正式進入青草試煉。”
氣氛一時陷入沉寂。
短短幾個月的相處,貓鷲已經在羅伊腦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外表冷漠,內心冷漠帶點傲嬌,像雷索一樣不太擅長感情表達,一個心狠手辣的行動派。
羅伊漸漸習慣四蛇一貓,一同闖蕩的日子。
突然說起要走,不禁有點惆悵。
他也不是沒想過,若是能得到狼派的肯定答復,就叫上貓鷲一起拜訪凱爾·莫罕。
可貓派名聲擺在那里,未經允許把他帶過去,未免不太尊重狼派。
坎蒂拉俏臉也有些黯然,悄然走到羅伊身后,下巴放在他肩膀上,眼睛盯著貓派獵魔人。
“什么時候離開?”
“等解決完這邊的麻煩…你啥時候準備動手,記得叫上我!”
“你看出來了?”
“小子,今天下午你臉上就差寫著‘我要殺人’,瞎子都感覺得到。”弗利厄斯面露寒光,“換成是我,誰要是敢動小猴子,肯定得滅他滿門!”
“行,到時候叫上你。”
“對了,我和老摩爾商量過,這棟房子旁邊的第三棟還空著,租金也不貴,到時候我會帶小猴子搬進去。”
“你認真的?”
這家伙一本正經地跑來告訴自己快要脫離隊伍,結果就在自家老爹不遠租了個房子。
出個門就能碰頭。
這不是開玩笑嗎?
但他突然想到一種可能,難道貓鷲租那么近,是為了幫忙照拂老摩爾?
越想越感覺可能。
羅伊既感動,又無奈,忍不住伸手拍貓派獵魔人的胸大肌一拳。
對方眼皮跳了跳,繃緊了臉,強行遏制住本能打擊反應。
“青草煎藥的材料都收集好了嗎?那玩意兒可不簡單。”羅伊頓了頓,“差什么材料盡管告訴我,別客氣,咱們一起想辦法。”
“的確缺少幾種普通級突變誘發物,但問題不大,過段時間應該能搞到,畢竟貓派的配方相比于別的學派,沒那么復雜的要求。”灰綠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殘缺的配方。”
對此羅伊早有耳聞,貓學派的青草藥劑在創造之初,就存在巨大隱患,即便試煉者熬了過來,也容易留下后遺癥,患上各種精神疾病,變得麻木不仁、瘋癲、乃至癡呆…
不過貓派配方也有獨到之處,比如能轉化精靈、以及女性獵魔人。
“無論哪個學派,”羅伊仔細考慮了片刻,“開始青草試煉前,最好找個專業人士從旁協助,最大化地減輕副作用。你有熟悉的施法者?”
貓鷲被問住了,半天沒作聲。
他一直獨來獨往,姘頭倒是有過幾個,術士也殺過不少,卻沒個關系融洽的。
“如果你不介意,也許我能邀請到一位助手——經驗豐富,手法老道的女術士如何?”羅伊心頭一動,“在艾爾蘭德梅里泰莉神殿,她曾經幫我主持過青草試煉儀式。”
“伙計…”貓派獵魔人神色動容,“你能找來這么個人,那我又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羅伊笑了笑。
要不然,我怎么好意思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