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維吉瑪大街空曠無比,看不到任何身影,連巡邏的守衛都不知所蹤。
刺耳的摩擦噪音突然從街角傳來。一道佝僂的身影耕牛一樣頑強地拖住一副擔架緩慢前行。擔架上捆著兩名渾身血污、處于昏迷狀態的男人,這道身影另一只手還攙扶著一位斷臂的男人。
他相當于一個人負擔三個強壯男人的體重,行走間汗如泉涌,胸膛劇烈起伏,喘氣聲像破風箱一樣沉重。
“大師…要不先放下我們吧。”被他攙扶著的騎士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隨即,因為劇痛面目扭曲。
“一起對付蝠翼魔…就是戰友,”汗水流進獵魔人眼角,他有些難受地眨了眨眼睛,沖騎士露出個虛弱的笑,“要我拋棄戰友,你是瞧不起我?”
“戰友嗎?”馬爾斯神情有些恍惚,他從來沒想過會被這位下水道的屠夫認同。獵魔人似乎也并不想傳說中的那么難相處。
“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到了!”
“嗯…”
在獵魔人力氣耗光前,他終于看到了那幾張熟悉的面孔,四名彪形大漢從樓上涌下,將他們抬進了房間。
“傷勢如何?”
“死是死不了的。”貝連迦爾摘下了潔白的圍裙和沾滿鮮血的皮手套,“那兩個斷手斷腳的家伙…”
“亞貢和澤林。”
“我已經給他們接好骨頭,縫合了傷口,休養幾個月就能恢復。剩下的那位傷勢最嚴重的,斷了好幾根肋骨,但他運氣不錯,斷骨處完整不需要清理工作,也沒有傷及內臟、內出血。”貝連迦爾嘆了口氣,“可惜這里環境簡陋,我只能勉強給他處理傷勢,吊住他的命,等明天,你必須讓雅妲公主請更專業的醫師替他治療,當然最好能讓湖中女士親自出手。”
羅伊由衷地感激道,“沒想到你不僅是鑄造大師,在醫治病人方面也是個好手!”
“談不上精通,當傭兵嘛,經常受傷,久病自然懂一點急救手段。”貝連迦爾又掃了眼圍過來的幾名獵魔人,“說說吧,小子,下水道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們怎么會受這么重的傷?”
獵魔人們圍繞著一張長方桌,上面擺著兩顆血肉模糊、面容可怖的首級,來自兩頭蝠翼魔。
它們張大嘴巴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鋸齒,細長的舌頭被人從口腔里扯出來,打了個結掛到下巴,猩紅的眼珠子像半塊腐爛的石榴,也許是生前遭受太多痛苦,它們到死也不能瞑目。
雷索撫摸蝠翼魔腦袋頂上的犄角,手掌順著犄角往下滑,整個頭顱表面手感像是牛皮一樣的韌,還生長著蜥蜴一樣的角質,當他摸到到那張咧到耳根的血盆大口,又像觀察馬匹的牙齒一樣觀察它們的口牙狀況。
“從牙齒看,這頭蝠翼魔年齡不到五歲,另一頭超過二十歲。能遇到它們,你們運氣簡直比柯維爾的咸魚還臭。”光頭大漢再次仔細把弟子上下打量了一遍,確定他沒有缺胳膊少腿兒,不無慶幸地說,“你究竟怎么辦到的?帶上三位蹩腳的白薔薇的騎士,殺掉兩只蝠翼魔。簡直就是奇跡!”
“我打賭那三個兄弟沒撐過五秒!”
“蝠翼魔是我最討厭的敵人之一,速度快、力量十足。”瑟瑞特雙手環胸,表情凝重,“換成是我,一不小心也會陰溝里翻船!”
“一個了不起的成就!干的漂亮,羅伊!”奧克斯滿臉贊嘆地捏了捏年輕人的肩膀,“在二十歲之前戰勝一頭蝠翼魔,據我所知,咱們學派沒人能做到,即便是伊瓦爾大宗師。”
“一次殺死兩頭,所有獵魔人中,你都是這個…”他豎起了大拇指。
一瞬間,眾人目光都鎖定了那位年輕的同伴,他正癱倒在藤椅上,動作輕柔而規律地擼著小狗熱烘烘的肚皮,和軟綿綿的背脊,歌爾芬則舒服地瞇起眼,嘴邊胡須輕顫,發出“呼…呼”的叫喚。
“其實最開始只出現了一頭蝠翼魔,”羅伊解釋道,“我按照雷索的提醒,我搶先一步用龍之夢將它重創,然后與三位白薔薇騎士聯手將它解決。”
“四個人,占據先機,”雷索沉吟道,“如果配合默契,擊殺掉一頭幼年期的蝠翼魔并非不可能。蝠翼魔作為低等吸血鬼中的低劣種,往往沒啥腦子。但另一頭大家伙不容忽視!”
“它來的遲了,在自家‘小兄弟’死后才現身,然后一舉重傷了三位騎士,而我…”羅伊頓了頓,凝視著小獸,柔聲道,“歌爾芬救了我一命,我才能成功反殺這頭‘這頭畜生’。”
“救你?別開玩笑了,這小東西都不夠蝠翼魔塞牙縫的,怎么救你?”奧克斯一臉不信,
“它撲了上去,幫我擋了一擊!”
“你認真的?”旁邊幾個獵魔人,再看歌爾芬的眼神瞬間變得不同。
“當然。”
“那它可是一條好狗!”奧克斯伸手想觸摸狗頭,卻被歌爾芬瞬間閃了過去,“勇敢、忠誠,…能從蝠翼魔爪子下逃生,命夠硬!等咱們買塊地,這小東西就負責看家護院!”
“它可不一定是狗!”羅伊小聲說了一句,“不過戰勝蝠翼魔,我還用了絕招!”
“絕招,你有什么絕招,我們怎么不知道?”奧克斯將拳頭捏的咔咔作響,向獵魔人步步逼近,“小滑頭,別忘了我指導過你劍術,你的身手我很清楚,單挑蝠翼魔絕不可能。現在給我說實話吧,別想糊弄過去!”
“兩枚龍之龍,以及我的空間能力,出其不意之下…!”
奧克斯勉強滿意了這個答案,眼神挑釁,
“看來你最近身手進步了不小啊,等恢復過來,咱們再切磋切磋?”
“樂意之至!”
“蝠翼魔身體上珍貴的部位,突變誘發物呢?”旁邊瑟瑞特追問,“你不會把它們和尸體一起隨隨便便丟棄在下水道了吧?”
“我從不浪費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羅伊手臂按住藤椅,勉強撐起身體,將一枚拳頭大小、橢圓形的突變誘發物擺到桌面上。
大概相當于普通級。
“羅伊,突變物你自己留著,這兩個腦袋…”奧克斯瞇著眼睛,轉向了旁邊,“給我一個,干制成戰利品,掛上馬鞍袋!”
將怪獸的頭顱做成標本掛在馬鞍袋是極少數獵魔人的愛好,這樣能彰顯武力、震懾宵小,又能招攬生意,不過羅伊不喜歡,那太過于炫耀。
“自己拿!”
“可惜不是蝠翼腦魔…”奧克斯端詳著猙獰的獸顱,臉上略微遺憾,“否則把它掛上馬鞍袋,哪個不長眼的家伙還敢招惹我?!”
蝠翼腦魔和蝠翼魔一字之差,危險性卻要翻倍,哪怕對奧克斯、雷索等老練的獵魔人也有致命的威脅性。
“得了吧…”瑟瑞特鄭重叮囑道,“小子,你能分清兩者的區別?如果撞到蝠翼腦魔,用空間能力直接逃跑,別去送死!”
“嗯!”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研究蝠翼魔的貝連迦爾突然招了招手,當著眾人的面,掰開其中一顆頭顱的血盆大口,然后將它舌頭翻了一遍,
“什么玩意兒?”羅伊湊了過去,隱隱從生滿細小肉刺的舌頭底部,看到了一排黑色的符號。
“你之前沒發現?”
“我忙著救命,哪有時間觀察這東西。”羅伊確認了標記在蝠翼魔舌頭底部的,是一排通用文字。
“blakat…gray…ba。黑色的格雷巴,黑色的格雷巴…”
五名獵魔人面面相覷,沒人認得這句話的意思。
貝連迦爾隨即又掰開了另一頭蝠翼腦魔的舌底檢查,不出所料,同樣烙印著一排黑色扭曲的字符,但意義又有所不同。
“Coram·Agh·Tera…卓闌·阿赫·特拉。”
羅伊問了問貝連迦爾,他沒有答案,三名獵魔人也搖頭。
羅伊說出了自己的分析,“黑色的格雷巴聽起來是某種稱呼、外號,而第二個字符毫無疑問是個名字,從語法看屬于一個古代的、身份尊貴的人物。那么這兩排字符代表著兩個人,也就是他們在蝠翼魔和蝠翼腦魔身上紋下了自己的印記,就像…”
“就像主人給奴隸留下的烙印?”奧克斯語氣古怪地道。
“你們覺得有人在下水道里飼養這兩頭怪物?”貝連迦爾一副見鬼了的表情。
“我認為這不可能!”瑟瑞特語氣先是遲疑,繼而堅定,“諸位,獵魔人入門教材《生物論》描述得清清楚楚,蝠翼魔智商低下、純粹被殺戮和進食的欲望支配,無法被訓養。”
“萬事并無絕對,雷索,例外隨時會發生…”雷索說,“我有種預感,羅伊在下水道里遭遇到這兩頭怪物并不是巧合,也不能純粹歸咎于倒霉。有人在后面控制它們。”
“也許是這種情況,”貝連迦爾說,“某位強大的術士俘虜了這兩頭蝠翼魔,然后強行給它們烙印上標記,用魔力驅使。據我所知,麻醉、或者魔法手段都能做到這一步。”
眾人默然,關于印記有太多種可能,一時之間他們也理不清頭緒。
“羅伊,下次行動,咱們一起。”
“嗯,不過,咱們得先見過雅妲公主。”用光了保命手段,獵魔人不打算再莽撞地闖進下水道,誰無法確定那里是否還藏著比蝠翼魔更加恐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