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逐漸模糊,眼球不再工作,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
時間,卻仿佛在這一刻變慢了許多,這也能讓他開始有時間思考起了拉耶特的話。
他說的絕大多數都沒錯,但是…但是…總覺得似乎遺忘了什么…
眼前的畫面開始模糊,一些過往的片段在他眼前浮現。
那是過去的自己,領著幼年的查爾斯前往貧民窟考察的記憶…
貧民窟很破舊,要遠比現在要破舊,也遠比現在要大,因為那段時間,布里塔尼亞剛剛經歷內戰沒多少年,百廢待興。
“老師。”年幼的查爾斯看著這條街道上人來人往的人群,有些疑惑的問道,“他們為什么不穿干凈的新衣服,要穿這種又破又臟的衣服啊?”
這是年幼查爾斯第一次走出皇宮,也是第一次看見外面的世界。
賽巴斯停住了腳步,耐心的解釋道,“查爾斯,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一樣,有著穿不完的干凈衣服,有著吃不完的食物。
有很大一部分人,他們甚至都沒有衣服穿,不說肉了,甚至一日三餐都無法保證。”
起初的查爾斯是一臉的驚訝與不可置信,但在環視了一遍四周后,有些疑惑的問,“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財富分配不均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國家不夠富裕,國家富裕了,就算財富依舊分配不均,那么這里的人的生活也將得到改善,而這…”
賽巴斯注視著查爾斯,“是身為王的責任。”
查爾斯垂頭思考了片刻,抬起頭看著賽巴斯,“我不喜歡看到這一切。”
“那你就要靠自己的努力改變這一切。”賽巴斯說。
查爾斯沉默著,看著四周的人來人往,隨后,似乎是見到了什么東西,眼睛一亮。
“老師你看,那邊有一個阿姨穿著干凈的衣服!”
聞聲,賽巴斯轉過頭,便見街角的盡頭,一位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婦女正坐在街邊販賣橘子。
“我們過去看看吧。”查爾斯抬起頭看著賽巴斯說。
賽巴斯點了點頭…
“老板這橘子怎么賣?”
聞聲,婦女抬起頭,看向了問話的人,一位是一個上去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而另一位則是一個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男孩,看上去應該是父子。
他們的衣著雖然很普通,但氣質卻十分特殊,完全不似貧民窟該出現的人,像是貴族。
但婦女卻沒有過多的激動,而是在他們身上注目片刻后便開口回答了他們的問題。
“一磅…”
“來一磅吧。”說著,賽巴斯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幣遞給了婦女,隨后隨口問道。
“女士,你原先應該不是住在這里的人吧?”
“嗯。”婦女一邊裝著橘子,一邊道,“我們一家原先住在城區,我丈夫有一份體面的工作,雖然微薄,但還算能養活全家。”
“可為什么…”
“后來他病了,為了給他治病,我們賣掉了房子,車子,把一切能賣的東西都賣了,也因為他病了,我們家失去了經濟來源,只能住進房租相對便宜的貧民窟了。”
婦女平靜的說著,語氣中并沒有多少失落。
“那你恨這個國家嗎?”賽巴斯身側的查爾斯問。
聽見這話,賽巴斯有些意外的轉過頭看著查爾斯。
而那婦女則疑惑的抬起頭,“恨?為什么要恨?”
“因為你在這個國家失去了一切,而且還住進了這樣的地方。”查爾斯說。
而婦女則笑著搖了搖頭,“可不是國家讓我失去這一切的,不是嗎?
雖然我沒讀過多少書,但我也知道做人不能貪得無厭,要懂得感恩。
去年全國開始實行醫保,每個人一年只要交一點錢,就可以享受醫療保險。
我丈夫的病所花費的錢絕大多數都被醫保報銷了,這讓我們有剩余的錢供給我的女兒上學。
國家發放的失業補助金還有救濟金也讓我們家在失去了唯一的經濟來源后能得以茍延殘喘,這些都是國家給我的,不是嗎?”
婦女燦爛的笑道,一縷陽光從破開云朵照耀在她的臉上,但賽巴斯與查爾斯卻覺得,她的笑容比這陽光還要燦爛。
“我丈夫上個月就出院了,而且在市區找到了一分新的工作,我們全家打算在明天重新搬到市區。
你們運氣好,今天是我在這里賣的最后一天橘子了,所以,全都便宜賣。”
婦女最后的話在塞巴斯跟查爾斯的耳邊回響著。
兩人在街道上往轎車停靠的地方走去。
路上,查爾斯剝開橘子然后放入嘴中,隨后幸福的感嘆道。
“真甜。”
“是嗎,”賽巴斯笑道,“早知道我們多買幾斤了。”
突然,查爾斯抬起頭看向賽巴斯,“老師我記起來,那醫保跟失業補助金這些,不都是您在皇宮議事廳里向母親提出的嗎?”
塞巴斯沒有回話,只是笑著問道,“今天出來,有什么感想?”
查爾斯思考片刻,隨后激動的說,“我以后一定會當一個很好的皇帝,讓這個地方的所有人,都露出像那個阿姨剛剛那樣的笑容!”
“那或許會很難。”賽巴斯笑道。
“但是老師您會幫我的,對嗎?”查爾斯說。
“在你能獨當一面前,我都會輔佐你,但是,你想清楚了嗎?如果以此為目標,我會更加嚴格的要求你,你會比現在更累,也更加辛苦。”賽巴斯嚴肅的說。
查爾斯沉思了片刻,隨后抬起頭笑道,“人們都在笑著,不是嗎?我想,這個目標不會錯的。”
賽巴斯注視著查爾斯,目光灼灼,“即使你今后的人生,被當做機器一樣?”
“啊,即使被當做機器。”查爾斯笑道。
賽巴斯面色復雜的揉了揉查爾斯的頭發,“什么都不懂亂定什么目標。”
“我才不是什么都不懂,我可是很認真的,老師!”
“好了,走吧。”
“不過老師,萬一我以后害怕了,你可一定要讓我堅持!我可不想因為害怕就放棄目標,那樣就太丟臉了。”
“放心,你以后要是害怕了,我就狠狠的罵你…”
畫面,最終定格在了老者牽著少年的手進入轎車的一幕…
我記起來了…
我遺忘的東西…
“無論那之后的查爾斯如何,但我相信,那時的查爾斯所說,一定是發自肺腑的!是真心的!”
塞巴斯再一次睜開了雙眼,看著不遠處站著的拉耶特。
他支撐著站穩,胸口上光輝流轉,光輝凝聚成一柄酷似十字劍的長劍出現在他的另一只手上。
“那是…”
范海辛張大眼睛。
“虛空…”扎拉哈格輕喃。
“不會輸給你,無論如何,都不會輸給你!”
賽巴斯咬著牙吼道。
直到最后,都以這理想為傲!以查爾斯為傲!
他手中的劍,是理想的凝聚!是當年那個少年的理想的凝聚!
被劍所斬的身體已是遍體鱗傷,手指斷了,手腳裂了,甚至連本人也沒有察覺,呼吸早就已經停止了。
突進的速度不值一提的話,揮出的一擊也是如此平庸。
胡亂揮出的,實是平庸至極的一擊。
…然而。
這第一擊,卻要比一直以來的任何一擊都沉重。
“什么?”
拉耶特那逐漸平靜的心在數秒里化為驚愕。
奮起的劍擊就像是發狂一般,以遠遠超出他想象的速度,將長劍舞得咯吱作響。
究竟哪里還留有這般力量,拉耶特一邊抵御著塞巴斯的劍,心中如此想到。
互相交鋒的劍戟的激烈程度與之前不可相提并論。
“這家伙…!”
直覺告訴拉耶特不進攻的話,就會被打敗。
長劍向已是瀕死之軀的敵人襲去,
賽巴斯莽撞地揮動著手中雙劍,劍刃互相交擊。
整個空間充斥著火花,侵入其中的東西將會被瞬間切斷吧。
但是,這應該是將死之人所展現出的,最后的火焰而已。
賽巴斯每放出一擊都要喘氣,幾乎摔倒,全力使自己站定再揮出下一擊。
看著如此情景,拉耶特確信敵人已經沒有留下什么力量。
面前的家伙就像所見的一樣已是瀕死之軀,但是,盡管如此卻又為什么,那揮劍的雙手卻又寄宿著無盡的力量。
塞巴斯的身體已經沒有意識,甚至已經無法知道敵人在干什么,自己所揮出的一劍是否奏效。
肌肉尋求著氧氣而發出慘叫,不足的血液也在命令著自己停止運動,他將這一切本能強制壓抑住。
“絕對,不是錯誤!”
腦海中只剩下了這樣的話語。
至少,那時候的查爾斯的笑容,還有人們的笑容都不會錯的!
“死斗,開始了。”
看著戰場中不斷交擊的劍刃,扎拉哈格輕喃,“現在塞巴斯的目的,早已不單單是為了解脫查爾斯的靈魂了…”
他轉過頭看向范海辛,“叫凱瑟琳準備好,隨時準備進行搶救。”
阿爾托莉雅目光凝聚在奮力沖向拉耶特的塞巴斯身上,沉默不語…
此刻,支撐著賽巴斯的,是為了保護曾經相信過,今后也會一直相信的東西。
曾經…
阿爾托莉雅轉過身,看向身后,那年輕的自己站在插在石頭的石中劍前的畫面在阿爾托莉雅的眼前浮現…
那是一切的起始。
那時的自己,也與塞巴斯一樣,一直堅信著某些東西…
那時的自己,其實就已經預見過,那未來的慘劇…
腦海中,再一次浮現自己站在劍欄之丘上,天空一片血紅,腳下遍地尸體的模樣…
在那時,自己向阿賴耶簽訂下那個契約,則是為了消滅誕生于那時,之后會無限循環的后悔…
太陽船上,夏亞的話在阿爾托莉雅的腦海浮現…
理想的終點已經到達,你沒有愧對自己與任何人,不是嗎?
哪一方都是正確的,無論是哪一方都是正確的,只是結果…與她們所期盼的不同。
就算不留下后悔,在那過程中,如果能讓多數的理想都達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