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刺公那一聲聲發自內心的質問,宛如靈魂深處發出的咆哮,讓所有人都渾身顫栗,倒吸了一口冷氣。
然后,他們在看到大公舔舐鮮血背叛了信仰后,身上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他獲得了不老不死之身,力量也變得無比強大,遠超人類。
劇情往后,他的頭顱被砍了下來,但卻狂笑著接頭重新活了過來。
在周圍人驚恐的目光中,他露出了那已經被鮮血染的鮮紅的雙眸。
吸血鬼,大公變成了吸血鬼!?
那一張紅眸鮮紅的伯爵,孤傲、沉寂的站在斬首臺上身姿,讓人們想起了歷史上那個被冠以吸血鬼之名的德古拉伯爵…吸血鬼之王,瀆神者!
但那不是污名化的傳說嗎?這不是寫實的故事傳記嗎?為什么要將故事往這個方向引導!?
不死鳥為什么…
人們震驚的同時,內心卻又產生了別樣的悲傷與興奮感,因為看過大公的一生,對于此刻的“德古拉”,他們竟然有些感同身受。
如果按照正常的歷史進程,好不容易重新坐上了瓦拉幾亞君主之位的大公將戰死在沙場…不,大公不會敗在自己的手下敗將下。
一定是利用更加卑劣的手段,被他一直守護的國土下的貴族暗殺…
但那樣的結局,那樣悲慘的落幕,無論如何都不是他們所能夠接受的…他們為大公感到憤慨與不甘。
現在這樣,在他們看來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但…
人們看著屏幕上的大公,他一直在狂笑著,但目光依然都很淡然、冷靜。
但一種縈繞不去的悲傷卻不知為何在內心翻涌…
這悲傷從何而來?
人們看著大公,恍然想到。
是大公啊…
人們感受到了他內心深處所散發的悲傷。
他的內心在哭泣,但卻依舊在狂笑…
一道不屬于大公的聲音從畫面之外傳來。
“惡鬼就不要哭泣了!就是因為不想哭泣所以才變的惡鬼,人類哭干眼淚后,變成了怪物,變成了惡鬼,然后就這樣一直到死,那樣還不如一直笑,狂傲不遜的大笑吧!”
被稱之為吸血鬼之王的德古拉,那是哪怕深陷地獄也要戰斗下去,為自己失去一切都要戰斗的怪物。
他曾為神戰斗,做了許多瘋狂的舉動,他殘忍的貫徹自己制定的每一條律法,陶醉在自己的正義感中,為之瘋狂,著魔,沉醉其中。
但這…卻換來了他所熱愛的一切的背叛,即使他最后奪回了自己的土地也依舊沒有實現自己的樂園。因為他的國民已經全部都死掉了。
等他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除去死亡,他現在只剩下一條路,那就是舍棄人類的身份,成為怪物,只要還能戰斗下去。
在未來大公的話語中,穿刺公非常討厭怪物,討厭背叛,但他本身不就是一個怪物?他不就是背叛了自己信仰成為的怪物嗎?
他主動選擇了低頭,主動選擇了背棄信仰,成為了自己最討厭的怪物。
這樣卑微到骨子里的絕望到底有多么深沉,只有這位怪物之王自己知道了…
人們聽到這一句句話,所有人的內心都在顫栗。
悲傷,同樣占據了他們的內心…
隨后,他們看到了德古拉用通過背棄信仰獲得的力量殺死了自己的敵人,將他們的血肉全都吞噬殆盡,之后他又吞噬了自己的國家、子民。
他將大地化做死者之河,將人間變成地獄…
他的行為比作為人類時更加殘暴可怕。
馬克看著壁畫上的死者之河,心中顫栗的同時卻又想起了庫洛在那會議上對自己說的話…
“他們窮極一切尋求戰爭,尋求鮮血淋漓的戰斗,那已經是近乎嗚咽和渴望,是渴望死亡的絕叫。
“不死者、不死者之王,城堡也好,領地也好,領民也好,所愛之人的心也好還是他自己的心也好。什么都消失的一干二凈,只是不斷奔跑于斗爭中的幽鬼。
在我看來,那個可怕的有著不死之身的怪物卻是非常值得悲哀的、伏地而泣的孩童罷了…”
舍棄了人類的身份,成為怪物之王的他真的快樂嗎?
曾經有多么愛這片土地,他的手段就有多么殘暴,將早已消失的國土化作鮮血吞食殆盡,何嘗不是另一種永恒?
他曾是神的狂信徒,為了神害死了自己許多子民。
但直到上斷頭臺的的那一刻他才發現神根本就不在乎這一切,在對國家和子民的愧疚中,在對自己身上不公命運的憤恨中,他崩潰了。
于是他背棄了信仰,但神卻在此刻回應了他,讓他成為了吸血鬼。
這是懲罰?亦或者是恩賜?
人生中什么神明第一次回應了他,卻是通過這種可悲,可恨的方式。
他有著對神玩弄自己命運的不平。但更多的,還有對于被自己過去以神之名害死自己的百姓的歉意與愧疚。
他明白真正犯錯的是自己。他知道,神不在乎任何人的侮辱與不敬。
神只在乎神在乎的。但人的狂信與執念卻成了人傷害他人的利刃…
他認可神…卻也否定神。
他真正憎惡的是自己,憎惡著犯下錯誤的自己,所以,他渴望死亡,渴望著能有一位人類殺死自己。
他渴望“怪物被人類殺死”。有點類似于渴望能被就地正法,借此來向世界和自己證明人間自有正道。神是存在的,自己所有的不義行徑應當被懲罰。(而絕非是怪物只會被人殺掉)
他不希望“怪物”殺死自己,那是因為他希望一個過去的“自己”來否定自己,而不是現在的自己來制裁自己。
他希望的是有那么一個人,用智慧堅持與強大的戰力制裁自己。
而這個“人”,他等了四百多年…
絕望的而灰色的度過了四百年…
四百年的時光,德古拉之名越發兇暴,一切出現在他眼前的生命都被粉碎,怪物之王的名號也越發響亮。
直到…四個男人一路披荊斬棘來到了他的面前,哪怕開啟了死河,釋放出曾經被他所吞噬的軍隊們,他也依然沒能擊敗那群人。
他是最強的怪物,卻渴望被人類殺死,那份孤獨與孤高的意志通過旁白讓人們感到動容與震撼。
于是,德古拉如愿以償的死去…
幾百年后,一個名阿卡多的吸血鬼重新蘇醒…
阿卡多——名字倒過來便是德古拉。
電影…就此謝幕…
虛擬影院內一片寂靜,甚至隱隱出現了些許抽噎聲,所有人都沉浸在了這故事中,久久無法走出。
這是一個好故事,人們心中感嘆。
但也僅次于故事…絕大多數的人還是會認為這不過是一部經過二設的故事罷了,而歷史上的弗拉德三世卻真正的死在了戰場亦或者是他敵對的貴族手中。
但有一些人的心底卻有著止不住的寒意,那是經歷過拜月事件那群人。
他們的心中此刻有一個可怕的想法,該不會…該不會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個名為阿卡多的吸血鬼隱藏在黑暗中,隨時都有可能出來肆虐…
屆時,還會有像那四個人一樣的強大人類擊敗他嗎?
亦或者…
雖然后期莫名其妙從寫實的敘事電影轉換為了奇幻,但卻意外的受歡迎。
在這些觀影者退出虛擬頭盔,回歸到現實世界后,幾乎每個人都在討論著弗拉德三世,討論著德古拉與阿卡多這幾個名字,一句句吹暴在他們的口中傳播給其余人,勾起他們心中無限的好奇心。
但相比于他們的激動,剛剛遭受了吸血鬼的襲擊,驚魂未定的梵蒂岡主教、大主教還有眾多信徒們就有些凝重了。
隧道內的氣氛很怪異,難以言喻的怪異,不是因為得知這位名為弗拉德三世的的瓦拉幾亞大公就是那位吸血鬼之王阿卡多而恐懼。
而是對于他們來說更加重要的東西,是他們心中足以睥睨生命的東西…信仰。
在看見阿卡多的故事后,他們心中堅持了多年的的信仰出現了動搖。
或許是這壁畫上攜帶著的神奇魔力,亦或者是弗拉德三世的故事實在震撼人心,總之,他們陷入了迷惘…
神是真的存在的嗎?
…應該是存在的吧,德古拉就是因神而誕生的怪物,他的存在,就是神明存在的最大證明,不是嗎?
雖然是以這種方法…
但身為祂那最忠實的仆人弗拉德三世為祂而戰的時候,祂在哪里?
在他幼年時那段黑暗的歲月中,在少年穿刺公的祈禱中,祂在哪里?
在穿刺公被自己的國民背叛,被囚禁十二年,妻子自殺,被送上斷頭臺的時候,祂在哪里?
這是一位曾經的虔誠信徒的悲慘一生,這些信徒們都明白這一點,那是他們每一個人的縮影。
但這樣的信徒,這樣傾盡全力的信仰神,為神而戰斗,為神而祈禱的狂信徒,卻經歷了這悲慘的一生。
被迫舍棄了人類的身份,成為了自己一生中最厭惡的怪物!
這究竟是懲罰?還是恩賜?
他們所信仰的神,真的有意義嗎?
他們究竟是為了什么信仰的神?
如若神不能給予他們任何庇佑,那他們信仰神又有什么用處!!!?
迷茫與無措籠罩了大部分人的內心,甚至瀕臨崩潰的邊緣…
“祂無處不在。”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仿若知曉所有人心中疑惑的聲音打破了這道寂靜。
眾人將視線轉移,那是教皇扎拉哈格說出的話,他的眼神一如馬克初見那般堅定,未曾有過任何迷惘與不安,反而…似是更加確定了心中的堅守。
“教皇冕下,神…真的存在嗎?”信徒們問。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扎拉哈格看著在這隧道內的眾人,金框眼鏡下隱藏著老態但睿智的眼眸。
眾人看著他,似是瀕臨死亡前抓到的之后一根稻草。
扎拉哈格戴帶著淺笑開口。
“在某個小村落,下了一場非常大的雨,洪水開始淹沒全村,一位神父在教堂里祈禱,眼看洪水已經淹到他跪著的膝蓋了。
一個救生員駕著舢板來到教堂,跟神父說:“神父,趕快上來吧!不然洪水會把你淹死的!”神父說:“不!我深信上帝會來救我的,你先去救別人好了。”
過了不久,洪水已經淹過神父的胸口了,神父只好勉強站在祭壇上。這時,又有一個警察開著快艇過來,跟神父說:“神父,快上來,不然你真的會被淹死的!”神父說:“不,我要守住我的教堂,我相信上帝一定會來救我的。你還是先去救別人好了。”
又過了一會,洪水已經把整個教堂淹沒了,神父只好緊緊抓住教堂頂端的十字架。一架直升飛機緩緩的飛過來,飛行員丟下了繩梯之后大叫:“神父,快上來,這是最后的機會了,我們可不愿意見到你被洪水淹死!!”神父還是意志堅定的說:“不,我要守住我的教堂!上帝一定會來救我的。你還是先去救別人好了。上帝會與我共在的!!”
洪水滾滾而來,固執的神父終于被淹死了…神父上了天堂,見到上帝后很生氣的質問:“主啊,我終生奉獻自己,戰戰兢兢的侍奉您,為什么你不肯救我!”上帝說:“我怎么不肯救你?第一次,我派了舢板來救你,你不要,我以為你擔心舢板危險;第二次,我又派一只快艇去,你還是不要;第二次,我以國賓的禮儀待你,再派一架直升飛機來救你,結果你還是不愿意接受。所以,我以為你急著想要回到我的身邊來,可以好好陪我。
其實,生命中太多的障礙,皆是由于過度的固執與愚昧的無知所造成。神無處不在,存在于萬物,存在于每個對你伸出援手的人身上,存在于你我的心間。”
扎拉哈格的語氣溫和而沉穩,但卻如春雨般沁潤著每一個迷茫信徒的心間。
神在我們心中…
他們捂著自己的心口,臉上依舊帶著迷茫,他們好似明白了什么,卻又好似什么都未曾明白…
扎拉哈格沒有再繼續說話,只是帶著淺笑看著眾信徒,他知道,這種東西并不是靠語言能夠傳達的,只能靠他們自己領悟…
…此刻的他渾然不知,他口中的神,因為他這一番話睜開了沉睡中的雙眸,將視線透過時空的界限投射在了他身上。
祂揚起嘴角,似是十分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