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城，居館。
義銀望著盤中銅礦石，看不出個所以然，于是摸摸鼻子，問道。
“這就是從足尾山地開采出來的銅礦石？”
在他座下，大熊朝秀，大藏長安，伊奈忠次三人皆在，伊奈忠次興奮得鞠躬，回答道。
“嗨！這就是足尾銅山的第一批銅礦石，請圣人品鑒。”
義銀更加尷尬，他懂個屁的銅礦，這讓他該怎么說呢？
伊奈忠次是興奮過了頭，但在場其他人卻不傻，抱著肚子坐在旁邊的島勝猛，指了指礦石，為義銀解圍道。
“我不通礦務，哪位大人能為我解釋一二，這塊銅礦石是好還是不好？”
伊奈忠次被島勝猛提點一句，馬上反應過來摸了一把汗。
要死，差點給大領導難堪。
她趕緊補救道。
“足尾銅山的礦石極好，是我生平僅見的上上之品。
圣人，島大人，請看，這礦石呈現紅色，說明純度極高。
一般來說銅礦石多有雜質，存在綠藍黃灰等色澤，只有純度最高的紫銅才會呈現紅色，所以又名紅銅。
紅銅柔軟，可塑性強，不需要再冶煉提純，即可直接用鑄母錢制銅錢，出品的銅錢絕不會比永樂通寶差，甚至更好。”
義銀摸摸下巴，滿意得點點頭，說道。
“不錯，純度夠高，易于制錢，這樣對技術要求就會比較低，只需要精良的鑄母錢模板，就可以造出不弱于永樂通寶的銅錢。
伊奈姬，沒想到你這么快就挖掘出了銅山，實在是辛苦。”
伊奈忠次喜滋滋說道。
“圣人有所不知。
這紫銅因為純度過高，所以多是生在露天淺表的礦床之上，才不會參雜其他的山中礦石雜質。
我第一次撿到銅礦石，看到礦石呈紅色，就判斷這礦床必然在地表淺薄處，易于開采。
所以，我多派人探查深山淺表，果然發現了銅山。
以前之所以沒有人知道銅山存在，只是因為深入山林不易，無人知曉其存在而已。
如今我有的放矢，自然很容易就挖掘了出來。”
義銀笑道。
“不用自謙，別人沒有發現的寶藏，讓你給發現了，這就是你的本事。”
一旁的島勝猛湊趣道。
“圣人，伊奈姬立此大功，您光顧著高興？就不想著賞賜點什么嗎？”
島勝猛此時的孕期也進了三十七周，此刻面上滿是母性的光澤，看得義銀心中溫暖，更不會駁斥了這個馬上要給自己生孩子的女人。
他寵溺道。
“我讓你好好休養，你偏偏要出來旁聽，這會兒還要插嘴，真是坳不過你。
那照你說，該如何賞她？”
島勝猛捂嘴輕笑。
“那自然是有多大的功勞，給多大的恩賞。”
義銀笑著指了指島勝猛。
“被你這么一說，我倒是不敢輕慢功臣了，伊奈忠次。”
“嗨！臣在！”
“你說說看，這銅山能替我鑄造多少銅錢？想清楚了再說哦，這可是關系到你的恩賞有多少。”
義銀調笑一句，并沒有多想，但他的話卻為難了伊奈忠次，讓這個老實的技術人員一下子卡殼了。
見伊奈忠次說不出話，義銀笑道。
“我不該在正事上開玩笑的，看把你給嚇得。你徑直說，不要有顧慮，說錯了我也不怪罪你。”
伊奈忠次沉聲道。
“圣人，并非我不想說，實在是足尾銅山，那就是一座山的銅，我也不知道那高聳入云的山中，深不見底的洞里到底藏著多少銅。
但我預計，如果人力充沛，運輸通暢，待開采過程成熟之后，一年應該能產銅百萬斤。”
義銀愣了一下，復問道。
“你剛才說多少？每年能有百萬斤？哪個斤？”
伊奈忠次的聲音低沉，似乎對自己計算出來的數字也感到震驚和不自信。
“明朝稱重之斤，百萬斤。”
義銀倒吸一口冷氣。
明斤接近現代天朝的斤數，也就是五百多克，百萬明斤就意味著五百噸！
每年五百噸純度極高，可以直接制錢的純銅？這和印鈔機還有什么區別？
不但義銀吃驚，在坐諸姬也是一臉難以置信。
大藏長安與伊奈忠次同在武家義理促進會做事，唯恐自己這個搭檔信口開河，惹出麻煩。
她趕緊說道。
“伊奈姬，圣人座前說話，可是要有根據的，不可隨意揣測。”
伊奈忠次嘆道。
“我一開始也不相信，反復計算了多次，這才敢報于圣人知曉。
這是我計算的具體數據，請圣人過目。”
伊奈忠次從懷中取出一文書，雙手奉給一旁隨侍的蒲生氏鄉。
接過蒲生氏鄉遞上來的文書，義銀一目十行看完。
大多數的數據，他也看不懂，但最后的每年百萬斤開采量，可制銅錢二十萬貫的預測數字，卻看得他有些愣神。
二十萬貫錢，那可是優質如永樂通寶的銅錢，市場認同度高，流動性好，實際價值遠超二十萬貫。
天下掉餡餅，每年平白多出二十萬貫優質銅錢，讓義銀幸福到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但現實比起伊奈忠次的推測，其實更加夸張。
足尾銅山，是島國這個金銀島上數一數二的超級大富礦。
歷史上開采了兩百年，最高年產量達到一千噸銅，比伊奈忠次計算的五百噸還要翻上一倍。
而且，伊奈忠次所算的制錢數量，是按照純銅的銅錢分量計算。
實際上的古代銅錢一般都要摻入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四十的梓鐵鉛等其他金屬，實際用銅量更少。
就算新銅錢比照永樂通寶的精良程度，銅含量很高，那也不至于五百噸只能制錢二十萬貫，最起碼也能制出二十五萬貫以上。
年產一千噸銅的足尾銅山，事實上可以為義銀帶來至少五十萬貫的優質銅錢，而且是每年都有。
歷史上的島國，在戰國結束前后發現了足尾銅山，別子銅山，進行了大量開采。
在之后的兩百年間，島國非但不用再進口天朝的銅錢，反而向天朝輸送了大量的銅錢。
天朝不但進口大量的島國銅錢，還大量的進口島國銅。島國銅純度高，被天朝譽為紫銅，成為了天朝官方鑄錢的一大來源。
雖然此時的義銀還不知道足尾銅山的巨大蘊藏量，但僅僅是伊奈忠次報給他的數據，就已經讓他心滿意足，不知這么多錢該怎么花。
而義銀更沒有想到的是，等足尾銅山真正開采鑄錢，他還沒來得及煩惱怎么花的時候，巨大的金融風暴就將席卷關東。
足尾銅山將成為關東經濟的定海神針，幫他度過這一次危機。
等時過境遷，回頭想來，也許這就是天命吧。
老天爺要斯波家得天下，天上掉錢幫圣人穩定局勢，關東武家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后，自然更堅定了對斯波神權天授的敬畏。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