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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9章一年沉寂換人情

  院中的驚鹿適時砸下,就像是砸在半澤直義的身上,讓她頓時心頭一沉。

  半澤直義還沒有回答,井伊直政已經先開口說道。

  “雪乃,你不要太過分了!

  我已經給了你面子,把半澤直義帶到這里來,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對她進行人身威脅!

  伱要搞清楚,她是擁有斯波編制的姬武士,不是路邊的野貓野狗,不是你可以隨便下令斬殺的閑雜人等!”

  井伊直政非常憤怒,是她把半澤直義安排進了問注方,高田雪乃說話肆無忌憚,這是在打她的臉。

  高田雪乃歪了歪腦袋,似乎有點不明白井伊直政為什么要這么生氣,她淡淡說道。

  “過分的人,是半澤直義。

  圣人已經給問注方劃定了權限,問注方只有對商務信息存檔的權限,沒有擅自調查的職權。

  據我所知,從開春以來,半澤直義就一直在堺港活動,暗中收集商務信息進行對比。

  她越權了,我當然可以斬她。因為她是直政你的人,所以我才給了她一個體面離開的機會。”

  井伊直政啞口無言。

  高田陽乃曾經暗搓搓告過黑狀,為了籌集兩百萬石軍費,義銀也的確叮囑過蒲生氏鄉與井伊直政,不允許再找高田陽乃的麻煩。

  現在,斯波義銀再度駕臨堺港,又是為戰后恩賞籌集錢糧。

  高田陽乃從去年冬天開始,拼命搜集物資,兩度為君上分憂。

  而半澤直義開春之后就在堺港活動,暗中尋找對高田陽乃不利的證據,很不是時候。

  如果傳到斯波義銀耳朵里,不但半澤直義麻煩大了,連蒲生氏鄉和井伊直政都要跟著倒霉。

  這件事真要鬧大了,井伊直政非但保不住半澤直義,甚至還要連累蒲生氏鄉。

  所以,高田雪乃這會兒別說是驅逐半澤直義,就算當場把他斬了,斯波義銀也不會說什么。

  有斯波編制就是免死金牌?那些死在雪乃手里的斯波忠基金奉行眾,哪個沒有斯波編制?

  這件事,還真是高田雪乃給了井伊直政一個臺階下。

  井伊直政雖然性子耿直,但并非不知好歹,高田雪乃把話說到這份上,她也只能是閉嘴了。

  高田雪乃的目光,從井伊直政身上轉移到半澤直義身上,又變回了無喜無悲的冰娃娃。

  半澤直義跪坐在那里,凝視眼前這個被整個斯波姬武士團恐懼,傳說中的無雙劍客,高田拔刀齋,緩緩開口道。

  “不管是誰,想要在這個亂世好好活下去,就需要有糧食與夢想。人沒有糧食,就會活活餓死。人沒有夢想,就會淪為禽獸。

  我半澤直義,出身加賀國,是從一向一揆刀下逃出來的破落戶。

  我曾經失去了一切,是圣人給了我斯波編制,是斯波家給了我安身之所,讓我重新成為一個人。

  我吃著斯波家的祿米,我的夢想就是期盼圣人能夠君臨天下,希望斯波家業萬年不朽!”

  高田雪乃毫無感情的目光,稍稍有了些溫度,她開口重復道。

  “離開堺港,一年之內不許再來,否則我真的會命人斬了你。”

  半澤直義的背脊筆挺,她毫不示弱得看著被無數人在背后稱作儈子手的高田雪乃,憤怒道。

  “對已經出現的問題視而不見,不讓應該承擔責任的人認識到錯誤,然后大家友好禮貌的相互體諒嗎?

  問題已經出現了!回避問題就是不負責任!現在的斯波家業的確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但在蒸蒸日上的表象之下,腐朽已經出現!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總要有人勇敢得站出來!總要有人去把那些讓人不舒服的東西揭露出來!

  我來到堺港第一天,就已經抱有必死的決心。我不會因為您的威脅,就在這里停下,止步不前。

  高田陽乃的賬目有問題!我要對圣人負責!”

  高田雪乃呆呆看著一臉憤怒的半澤直義,一旁的井伊直政已經破口大罵。

  “八格牙路!半澤直義!注意你的身份!

  是誰允許你直呼高田陽乃大人的名諱!是誰允許你僭越犯上替圣人做主!你以為你是誰!”

  半澤直義雙目瞪向井伊直政,甚至比她表現的更憤怒,反吼了回去。

  “是斯波編制給我的權力!

  我永遠不會忘記,通過斯波遴選的那一天,蒲生氏鄉大人在斯波家紋之下對我們這些新人說的話。

  絕對忠誠!永遠不要忘記我們端著誰的碗,吃著誰的飯!”

  井伊直政怒道。

  “放肆!你不要太過分了,你要搞清楚,你現在是在指控斯波家高階武家,身居町奉行之位的重臣!”

  半澤直義喝道。

  “我還有更過分的話要說!

  我仔細查了高田陽乃這兩年的資金流向,發現了大量問題,操縱股票,非法交易地產,濫發斯波糧票,甚至有涉及關東方面的暗賬。

  簡直是駭人聽聞!”

  井伊直政打斷道。

  “我不記得我有允許你查這些東西,你如此肆意妄為,是想搞垮斯波家嗎?”

  半澤直義冷笑道。

  “是啊,有問題就推給別人,誰都不想承擔責任,整天就想著黨同伐異,自相殘殺。

  斯波家是我這個無名小卒能夠搞垮的嗎?斯波家只能是被自私自利的重臣們搞垮的!”

  井伊直政怒而站起,拔出半截刀刃,吼道。

  “我斬了你!”

  高田雪乃嘆了一口氣,說道。

  “直政,坐下。”

  井伊直政回頭看向高田雪乃,目中含怒。

  “不勞雪乃你費心為難,我現在就斬了這個混賬東西,一了百了!”

  高田雪乃的眼睛盯著井伊直政,一字一頓說道。

  “我讓你坐下。”

  井伊直政冷哼一聲,將刀還鞘,罵罵咧咧坐了回去。

  高田雪乃看向梗著脖子不服氣的半澤直義,淡漠的臉上忍不住微微皺眉,她嘆道。

  “姐姐的問題真有這么嚴重嗎?我可以向你保證,姐姐是絕對忠于圣人的。”

  半澤直義微微鞠躬,回答道。

  “我從不懷疑大人們的忠誠,但僅僅是忠誠就夠了嗎?

  人,不是神,是人就會犯錯誤。沒有人能夠保證自己永遠正確,只有心存敬畏謙遜,遵守游戲規則,才能保證不出大問題。

  斯波糧票經過兩年的發展,已經成為斯波家不可動搖的基石。試想,如果斯波糧票出現問題,那將是多么可怕的場景。

  大人,現在整個斯波家的福利體系,都是用斯波糧票支付的。一旦斯波糧票出事,圣人對整個斯波姬武士團的所有承諾,都將崩潰。

  我們不能把整個斯波家的興旺盛衰,賭在高田陽乃大人永遠不犯錯誤的可能性上。

  誰都會犯錯,高田陽乃大人一樣會犯錯,但她犯錯的后果,我們現在承受不起。

  唯有建立嚴密的制度,規范斯波糧票的發行使用,分權制衡,嚴守規則,才是長治久安的道理。

  高田陽乃大人經營堺港六年,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建立起了龐大的斯波商業體系,居功至偉。

  但功勞是功勞,過錯是過錯,我們不能因為她的功勞很大,就無視她犯下的錯誤,所造成的問題。

  那些隱患就存在在那里,我們不去解決掉,它們就會越積越多,最后積重難返,直到一個契機出現,造成不可收拾的慘烈后果。

  我很敬重高田陽乃大人,但我依然要說,她有問題,我要查她!”

  高田雪乃看著半澤直義,冷冰冰的臉上出現了糾結,她想了一想,低聲說道。

  “離開堺港,一年不要回來。這不是命令,是我個人對你的請求。

  姐姐也許真的有錯,但她現在的壓力很大。兩百萬石軍費的后遺癥還沒有解決,戰后軍功恩賞的問題,圣人又來找她想辦法解決。

  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就不要再節外生枝了。一年時間,存在的問題不至于積重難返吧?

  你希望的井然有序,你希望的規范制度,是未來的斯波家家所需要的。但現在,斯波家首先要生存下去。

  所以給我一個面子好不好,離開堺港一年,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半澤直義看著一臉懇切的高田雪乃,愣愣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傳說中冷血無情,殺人無數的儈子手拔刀齋,也會有說軟話的時候。

  半澤直義用眼角偷偷掃向井伊直政,只見她微微點頭。

  那么,見好就收吧。

  離開高田雪乃的院落,井伊直政忍不住看了眼依舊一臉堅毅的半澤直義,感嘆道。

  “你果然是個厲害的家伙,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雪乃露出糾結的表情,沒想到她也會服軟求人。”

  半澤直義搖頭道。

  “不是我厲害,是因為在高田雪乃大人心中,重視圣人超越一切。她是為了圣人的利益,才會對我網開一面。”

  井伊直政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院落,說道。

  “我當然知道雪乃對圣人的情義,只是沒想到你能將她的心態把握得這么準確。

  家中的姬武士都視她為死亡的象征,唯恐被她盯上。你倒是膽子大,竟敢拉著我在她面前唱雙簧。

  這個結果,你還滿意嗎?”

  半澤直義鞠躬謝道。

  “感謝井伊大人您,配合我的放肆,總算是取得了不錯的結果。”

  井伊直政摸著下巴問道。

  “還不夠滿意是嗎?”

  半澤直義冷靜道。

  “即便沒有高田雪乃大人出面,我在堺港的活動也已經到了極限。

  高田陽乃大人對這個港口的掌控太過嚴密,特別是斯波織田之戰的結果傳來,斯波家大勝,這里的商人更加不敢忤逆她的意思。

  今井宗久已經盯上了我,我徹底暴露了,暗訪變成明察,堺港這邊沒辦法繼續查下去。”

  井伊直政問道。

  “所以,你其實早就打算要離開堺港?”

  半澤直義回答道。

  “不錯,堺港這邊已經是鐵板一塊,我無法打開局面。

  所以,我選擇了一個方向,刻意做了一些過線的調查,觀察高田陽乃的反應。

  而高田雪乃大人的召見,其實是應證了我的一個猜測。”

  井伊直政沉聲問道。

  “關東?”

  半澤直義點頭道。

  “不錯,就是關東。

  圣人任命大藏長安大人主持武家義理促進會,向關八州武家對口援助,主要的援助項目分為兩類。

  其一,是協助關八州子嗣游學斯波領,這類資金是由關東侍所奉行所提供,數額并不大。

  其二,是利根川中下游的改造工程,涉及上野,下野,武藏,下總,常陸五國,計劃極其宏大。

  這個工程的資金缺口太大,關東侍所奉行所提供的資金只是九牛一毛,主要的資金來源是貸款。

  以治水營田所得的新耕田產出作為抵押,向關八州的土倉出資人進行借款,換取改道工程的資金。

  關八州戰亂多年,武家貧苦,所以貸款土倉的主體是寺院。而鐮倉五山顧及顏面,不愿意拋頭露面,只是在背后出資。

  具體經營是由妙安寺禹新,三光寺上惠,無量寺柘黃,養林寺開新,這四位相模國新寺派得道高尼出面,聯合土倉主持借款計劃。”

  井伊直政說道。

  “圣人在關東辦這件事的時候,我就追隨左右,我比你更清楚其中的細節,但這和高田陽乃有什么關系?”

  半澤直義肅然道。

  “我最后選擇過線試探的方向,就是高田陽乃與這四家寺院的資金往來。

  結果剛一越線,就引來了高田陽乃的激烈反應,所有的線索都立即切斷,然后就是今天的見面。

  糧票的發行,需要實物支撐,而有實力的土倉,是糧票最大的購買者和幣值的維護者。

  我懷疑妙安寺禹新,三光寺上惠,無量寺柘黃,養林寺開新,這四人與高田陽乃有不正當的私下交易。

  她們可能是把利根川中下游改造工程的貸款資金,換成了糧票,用于投資商路股票或者斯波地產。”

  井伊直政駭然道。

  “這不可能!

  關八州對口支援,是圣人定下的戰略規劃,是和平轉變關八州武家為斯波家所用的百年大計,誰敢在這件事上胡來?

  而且,想要挪用資金并不容易,有武家義理促進會,武家協商機構,統戰眾,兄弟會,地方眾,貸款土倉,那么多雙眼睛盯著呢。”

  半澤直義搖頭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但高田陽乃的反應讓我很擔心。

  為了籌集兩百萬石軍費,以及馬上要交付的戰后恩賞,她已經開始濫發糧票。

  為了保證糧票面值穩定,必然要做很多上不得臺面的內幕交易。

  不需要辛苦耕耘,就能輕易弄到錢糧,這種不勞而獲的感覺是會上癮的。

  也許她現在只是一時情急,但如果沒有人制衡她,她一定會克制不住濫發的欲望,直至出現不可收拾的最糟糕局面。”

  井伊直政瞇了瞇眼睛,說道。

  “你現在想怎么辦?”

  半澤直義平靜回答。

  “遵守與高田雪乃大人的約定,乖乖回去多聞山城的問注方駐地,等待一年,拿到她的這份人情債。

  高田陽乃一定會派人盯著我,這一年時間,我最好什么都不做。

  然后,我希望井伊直政大人,你能想辦法給我開具一份文書,讓我去關東公干一番。

  堺港這邊,高田陽乃的控制力太強,已經查不出什么有用的東西。我想去高田陽乃掌控之外的關東,搜集更有力的證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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