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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0章此恨綿綿無絕期

  武田信玄舉兵上洛,在三方原合戰大破德川家康,震動近幾,一時聲勢大振,令天下武家側目。

  但好景不長,蓄謀已久的上杉輝虎終于露出獠牙,從背后給予了武田信玄意料之外的一擊。

  誰都沒想到,關東侍所常務理事會成立以后通過的第一份決議,竟然是譴責武田信玄破壞關東無戰事的御令,授權諸姬攻打武田家。

  在上杉,真田,北條三面突襲攻入武田領的危急關頭,武田信玄不得不放棄在遠江的戰略優勢,回返領地自救,上洛之事半途而廢。

  而不知道關東局面已經發生劇烈變化的德川家康,對武田信玄的撤軍是半信半疑,因此錯過了追擊的最佳時機。

  在此同時,遠在北近江的織田信長比起德川家康卻是更加果斷。

  在確定斯波義銀無意介入,足利義昭蠢蠢欲動之后,織田信長暫時放過待宰羔羊一般的淺井長政,先行攻打前來援救的朝倉義景。

  朝倉義景連敗兩場,丟了大岳,丁野兩城,決定回返越前國,收縮防線固守。

  不想,朝倉家撤兵之舉被織田信長識破,率軍急攻,在刀跟山大敗朝倉軍,追著潰敗的朝倉義景,一路殺到一乘谷城下。

  內部早已四分五裂的朝倉各勢力,都沒有第一時間出兵救援一乘谷城。

  與主家貌合神離的敦賀郡朝倉家,南越前國人眾皆選擇了袖手旁觀,任由織田大軍過境。

  朝倉義景的親妹妹朝倉景鏡見朝倉宗家敗局已定,更是干脆主動投靠織田家,迫死朝倉義景。

  至此,一乘谷城淪陷,朝倉宗家覆滅,織田家入主越前國。

  織田信長對越前國諸勢力是寬容安撫,暫時穩住她們之后,立即率軍回返北近江,包圍了小谷城。

  這次,淺井長政是在劫難逃。

  虎御前山砦,位于小谷城西南,織田信長將本陣設置在此,指揮大軍包圍小谷城。

  在火燒比叡山,攻滅越前朝倉家之后,北近江淺井家的覆滅也在眼前。織田信長的強勢,織田軍團的強悍,震驚了整個近幾。

  織田信長也是暗下決心,要利用這個萬眾矚目的機會,進一步恐嚇近幾武家,讓這些混賬東西不敢再有對抗織田家的心思。

  朝倉義景的頭顱早已用石灰制好存放,就等著淺井久政,淺井長政母女的頭顱收齊,拿來一用。

  萬事俱備,就在織田軍氣勢如虹,準備攻城之時,織田信長卻在本陣被人氣得跳腳。

  在她身前,跪著濃君與市君兩個男人。一個是自己的弟弟,一個是自己的丈夫,都該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但此時,兩人卻在替織田信長的敵人求情,頓時讓她火冒三丈。

  市君早已哭成了一個淚人,淺井長政自知淺井家難逃此劫,便將市君送出城外,回返織田家。

  圍困小谷城的織田軍也不敢為難這位主君之弟,馬上恭謹送到織田信長本陣。

  市君現在哪里還有日常的傲氣性子,他跪在織田信長是泣不成聲,只求姐姐能放過自己的妻子。

  “姐姐,我求求你了,請你給長政一條生路吧。她并非真想與你為敵,都是淺井家那些臣子不安分,逼著她與織田家敵對。

  自從織田淺井兩家交惡之后,淺井家中對我心存惡意之人從來沒有斷過,是長政始終護著我,堅持認定我是她的丈夫。

  她對我真的很好!真的真的很好!”

  淺井長政雖然對家臣團冷酷無情,但對市君卻是做到了承諾的夫妻恩義,有始有終庇護著他。

  兩家開戰之后,市君的日子不好過,但有淺井長政一力維護,反而心中感覺甜蜜,更加愛慕自己的妻子。

  織田信長冷冷看著市君,這個弟弟平時的性情酷似自己,但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個沉溺情愛的普通男人,愚蠢至極。

  放過淺井長政?

  淺井長政在織田家討伐朝倉家之時,撕毀盟約,背刺織田家,差點讓織田信長死在淺井朝倉兩家的夾擊之下。

  這樣的叛徒都能放過,織田信長還怎么壓得住對她心懷不服的內外諸多武家?日后她們叛亂起來,豈不是更加心存僥幸,肆無忌憚?

  織田信長冷冷說道。

  “你說淺井長政在意你,但我看來,卻是未必。

  我聽說,淺井長政與你成婚至今,一直沒有碰過你,可有此事?”

  市君一窒,黯然無語。

  織田信長見他沒有反駁,冷笑不止,怒道。

  “看來這件事是真的?

  我待淺井家摯誠,真心與淺井長政聯姻,連北近江三郡都不取一絲一毫,全都幫她吞并下來。

  可她呢!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真心對我!她從一開始就想要背叛我!”

  市君淚流滿面,一直在反復搖頭,喃喃道。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不是姐姐你想的那樣子。。”

  織田信長面色一沉,斥道。

  “既然不是,那你告訴我,她為什么始終不愿意碰你?

  她就是不希望與你生下有織田家血脈的孩子,害怕有織田家血脈的孩子會繼承淺井家。

  她從來沒想過要和織田家長期為盟,她心里一直藏著想要背叛我的念頭,她該死!”

  市君雙手捂著耳朵,軟倒在地,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不是的!真的不是這樣!她。。她。。”

  市君知道淺井長政并非一開始就想背叛織田信長,是迫于淺井久政與淺井家臣團的壓力,這才無奈背叛。

  淺井長政始終不愿意碰自己的原因,也與武家政治無關。那是因為斯波義銀!淺井長政深愛著斯波義銀,她需要時間忘記那個男人!

  市君知道,淺井長政一直在努力忘記那個男人,想要一心一意對自己,想要當個好妻子。

  要不是因為織田淺井兩家反目成仇,再過個幾年時間,淺井長政一定會與自己過得很幸福。

  但這些話,市君不能和織田信長說呀!因為織田信長這個混蛋姐姐,她也深愛著那個斯波義銀!

  市君知道淺井長政愛斯波義銀,但織田信長不知道淺井長政愛斯波義銀,所以市君不能說。

  一旦市君讓織田信長知道淺井長政愛斯波義銀這件事,淺井長政更加沒有活路。

  市君實在太了解自己這位性情乖戾,睚眥必報姐姐,她一定會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殺掉淺井長政一了百了。

  原本是明明白白的事,市君卻是堵在嗓子眼沒法說出口,左右為難之際,瞬間就要崩潰,伏地大哭道。

  “姐姐!看在我為你送去小豆袋的份上,求你放過長政,算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織田信長不為所動。

  市君在淺井家背盟之際送來小豆袋,這份姐弟之情她認。但淺井長政必須死,這是政治斗爭,容不得市君這個不懂事的小男人胡鬧!

  一旁的濃君于心不忍,開口說道。

  “市君他也是心疼妻子,還請您網開一面。”

  織田信長冷眼看向濃君,訓斥道。

  “他再混蛋,還知道心疼妻子。

  那你呢?你來做什么?軍國大事,什么時候輪到你們男人插嘴?你不在安土城好好待著,來北近江湊什么亂?

  出嫁從妻的道理,你是沒學明白嗎?要不要我送幾本夫德去你閨中,再好好研習一下?”

  濃君心里苦悶。

  他被市君勸來近江國定居,哪知道地方還沒認熟認全,織田淺井兩家就決裂開戰,濃君與市君分割南北,再無見面的機會。

  之后,南近江的織田領地又一直在爆發叛亂,濃君躲在安土城惶惶不可終日,織田信長這位妻子卻始終沒有去那里看過他一眼。

  織田信長面對信長包圍網,壓力巨大。她不是在前線打仗,就是回岐阜城修整,渾然是顧不上濃君這個丈夫了。

  但在濃君眼中,原本來到近江國,是想夫妻之間能夠多多相處,培養感情,為織田家誕下子嗣。

  可如今看來,當初還不如待在岐阜城孤守空房,也好過現在這般看透了織田信長不在乎自己的現實,夜夜流淚,輾轉難眠。

  濃君心里明白,織田信長心中只有那個斯波義銀,就像是走火入魔一般癡迷,至于濃君這個原配,早已被她拋之腦后。

  濃君這兩年是徹底死了心,原本待在安土城也不愿意再出來拋頭露面,這次跑來北近江,完全是為市君求情而來。

  但在織田信長眼中,這就是他不安分的表現。小小丈夫竟敢對軍國大事指手劃腳,簡直無法無天。

  織田信長顯然忘了,她心中始終放不下的那個男人,對武家天下指手畫腳的更多,給她帶來的麻煩更大,她卻視而不見,習以為常。

  呵,雙標女。

  濃君是個傳統武家丈夫,被織田信長一句出嫁從妻的夫德壓得說不出話,心里又悶又苦。

  就在濃君吃癟這會兒,市君已然緩過氣來,她又要開口說些什么,卻被織田信長無情打斷道。

  “好了!你不用再廢話了!你就沒聽到什么動靜嗎?”

  市君與濃君側耳傾聽,隱約聽到遠處有沖殺聲傳來。

  織田信長淡淡說道。

  “羽柴秀吉早就已經買通小谷城的城防大將數人,約好了打開城門的時間。

  你現在求情也晚了,今天便是淺井母女授首之日,淺井家覆滅之時,大軍此時已經殺入小谷城,誰都救不了她們。”

  市君愣了半晌,發出一陣仰天哀鳴,便暈厥過去。濃君大驚失色,一把將軟到的市君摟在懷中,仔細查看他的情況。

  織田信長皺著眉頭罵道。

  “還嫌不夠丟人現眼的嗎!把他帶下去休息!找醫師給他看看!鬧得我心煩!”

  濃君見事已至此,再無挽回的余地,只能抹著眼淚,叫喚左右把市君扶起帶走,不敢再惹織田信長發怒。

  織田信長看著他們蹣跚離開本陣,眼中這才露出一絲復雜。

  她并非對弟弟無情,對丈夫無義,只是淺井長政必須死,這是政治上的決斷,不可不為。

  織田信長已經走上了爭奪天下的道路,面對的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爭,就算她愿意寬容別人,別人能寬容得了她嗎?

  為君者無私德,既然做出了選擇,就必須義無反顧走下去,容不得手下留情。

  正所謂一山難容二虎,除非像是明智光秀所,唯有一公一母,才有緩和的余地。

  織田信長腦海中不禁浮現起斯波義銀的模樣,如果是他,會不會為了親情羈絆,做下愚蠢的選擇?

  剛才起了這個念頭,織田信長就啞然失笑,自己瞎想什么呢。

  斯波義銀的親人早在尾張國滅門之時就死絕了,他也沒有妻子,自然不會有自己這般被弟弟丈夫哭訴的窘迫為難時刻。

  難道,天上還能掉下個親人,讓他為難不成?

  市君從昏迷中悠悠醒來,腦中還是一片空白。

  等他慢慢回過神來,想起淺井長政的處境,便猛地要起身。可又因為起身太快,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摔落回去,被人一把扶住腰背。

  “你不要命了!

  醫師說你驚憂過度,傷了元氣,要好好靜養,趕緊躺好了,不要亂動。”

  市君定睛一看,是濃君正一臉關切得在扶著自己,他急問道。

  “長政!長政她怎么樣了?”

  濃君不忍看他,移開目光,低聲說道。

  “女人們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這會兒小谷城那邊的廝殺聲已經小了許多,想來。。想來。。”

  濃君沒有說出淪陷二字,但市君心中已然明了,面色煞白,想哭又感覺眼睛生疼,淚水早已流干。

  他慘然一笑,喃喃自語。

  “濃君,我們男人的命,怎么就這么苦呢。。斯波義銀。。羽柴秀吉。。

  我好恨,我真的好恨啊!”

  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大喊,市君軟軟倒在濃君懷中,嚇得濃君手忙腳亂叫喚醫師前來。

  軟倒在濃君懷中的市君,再度陷入了昏迷。在他漸漸失去的意識中,只有滿滿的仇恨凝聚,越發濃烈。

  一恨斯波義銀奪走了自己妻子的心,二恨羽柴秀吉奪走了自己妻子的命。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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