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真田信繁如何絞盡腦汁,想方設法回避小幡信貞遞出的聯姻橄欖枝,只說那已經閉幕的關東侍所秋季大評議。
評議會上,全體統戰眾順利完成各項議程,并一致推舉小笠原長時,真田信繁,小田氏治三人擔當第一屆常務理事會非常任老中。
在明年春季大評議之后,常務理事會將正式啟動,在春秋兩季大評議閉幕期間,代表大評議管理關東侍所日常事務,行使權利。
統戰眾們在會后一致認為這是一次成功的評議,勝利的評議,是一次繼往開來,團結奮進的評議。
她們的這份激動,不是假的。
斯波義銀離開關東大地,上杉輝虎雌伏春日山城,兩個人都沒摻合大評議的議程。
關東侍所統戰眾作為各地武家代表,真正意義上摸到了關東侍所的最高權利。
雖然是以評議的形式分享權力,但這已經讓大家非常滿意,都感到斯波義銀分權讓利的誠意,這條和平發展的武家新路線有搞頭。
正如真田信繁所言,各地武家集團都在加緊整合,希望能團結力量,才好在大評議中爭權奪利,窺視常務理事會的非常任老中之位。
而此時,一艘快船沒有添加任何商倉,以最快的速度將斯波義銀與他麾下的同心眾,帶回了越前國的敦賀港。
這些天,朝倉景紀是望眼欲穿,連城里的居館都不待了,就在距離碼頭不遠的港町住下,只等斯波義銀歸來。
一樣守候的,還有來自近幾斯波領的百地三太夫,她將近幾各地新到的情報整理匯總,要在主君到來之后的第一時間遞上。
斯波義銀剛登上了碼頭,就被請進敦賀城,入住早已收拾妥當的居館。而朝倉景紀這個城主,心甘情愿得屈居別院,陪奉左右。
在居館的晚宴上,義銀坐在主位上輕輕捏著酒杯,對朝倉景紀笑道。
“朝倉姬,你也太客氣了。
近幾那邊事急,我可能住一晚就走,你其實不必搞得這么麻煩。”
朝倉景紀慎重一鞠躬,恭謹說道。
“這都是景紀該做的,津多殿厚恩,景紀無以為報,唯有掃榻相迎,才能還以津多殿恩澤之萬一。”
才幾年功夫,斯波義銀與朝倉景紀的地位就迅速拉開,已然是天差地別之遠。
當年在朝倉宗滴庇護下,還有些傲嬌的稚嫩姬武士,現在已經變得誠惶誠恐。
當年她還敢輕佻得評價幾句義銀的曠世容顏,現在可是連濕都不敢濕了。
這就是權利的力量,義銀不禁一嘆,只能暗道一聲物似人非。
義銀與朝倉景紀心里都明白,朝倉宗滴對他曾經的恩義,義銀其實早已還了干凈。
朝倉宗滴為義銀聲東擊西,熬得油盡燈枯。義銀也給足了朝倉景紀好處,保證她順利接掌敦賀郡。
朝倉宗滴那條本就沒幾天的老命,換來朝倉景紀在亂世中有幾年時間穩固權位不失,已經夠本了。
織田信長攻打越前國,殺入敦賀郡,對朝倉景紀是圍而不打,那是給斯波義銀面子。
朝倉義景帶兵來援,占據金崎城不走。要不是淺井長政出頭說情,朝倉景紀的下場難堪。
朝倉景紀明白自己的處境很糟糕,唯有繼續抱住斯波義銀的大腿,才能在這個越來越混沌的亂世中,將敦賀朝倉家名留存下去。
而斯波義銀這邊,也沒有拋棄她的意思。
雖然維護敦賀郡的獨立性,斯波家需要付出很多的利益去和別的武家大名做交易,但這是值得的。
原因有二。
其一,義銀對朝倉景紀的庇護,是以報恩為由。
所謂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朝倉宗滴與斯波義銀的恩義一說,早已傳遍天下。
義銀越是不計較得失,天下武家就越敬佩他的人品,這對維持他大義凜然的人設非常有利。千金買馬骨,付出一點成本也是應該的。
其二,敦賀港是北陸道商路的核心一環,不容有失。保住朝倉景紀對敦賀郡的控制權,就是保住敦賀港的獨立性。
雖然斯波義銀也可以和朝倉義景,和織田信長做交易,不論誰控制了敦賀港,都無法忽視斯波家的利益。
北陸道商路凝聚了太多人的利益,即便是織田朝倉控制這里,也是捏做籌碼和斯波家討價還價。
敢把北陸道商路斷了的做法,絕對不可能,那實在是太得罪人。
即便如此,義銀也不希望讓其他武家大名控制敦賀港,特別是織田信長,他還是希望敦賀港能在朝倉景紀手里。
因為朝倉景紀沒有其他出路,她最好的選擇就是義銀。
離開了義銀,她就是稚子懷金過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敦賀港的利益這么大,誰能放過她?
但如果敦賀港被織田信長控制,萬一織田家打通了東海道商路,反過來威脅到北陸道商路,義銀該如何是好?
就算東海道商路繼續混亂不通,義銀也很難接受自己的命根子被織田信長掌控。
北陸道商路和斯波忠基金緊密聯合,斯波家的鐵桿莊稼全靠斯波忠基金在北陸道商路的收益支撐。
另外,關東方面的武家義理促進會,其維持公益事業的重要經濟來源也來自于北陸道商利。
不管是近幾還是關東兩頭,義銀都需要砸錢踏實自己的基本盤,北陸道商路的任何動蕩,他都承受不起。
堺港一個蛋,敦賀港一個蛋,哪個落到織田信長手里,義銀都會很麻煩。
要是全落入織田信長手中,那就是香腸也淪陷,整條吉爾被織田信長掌握了。
綜上所述,從虛名到實利兩方面考慮,義銀都會力挺朝倉景紀繼續統治敦賀郡。朝倉景紀心中的彷徨,其實沒有必要。
但站在朝倉景紀的角度,她只看到朝倉義景與織田信長都對敦賀港垂涎三尺,斯波家遠在天邊,身邊的淺井家又被織田家打得半殘。
不管這場近幾鏖戰最后是淺井朝倉聯軍打贏,還是織田信長獲勝,敦賀郡獨立地位都很難維持。
特別是近在咫尺的金崎城被朝倉義景占據不還,敦賀郡門戶大開,朝倉義景隨時可以揮兵西進,拿下敦賀港。
這種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所以她今天不得不厚顏一求。
朝倉景紀猶豫了一下,咬牙說道。
“津多殿威名遠傳,天下武家無不仰慕。
現在居館外就有一人,聽聞津多殿借道敦賀郡回歸近幾,有心敬拜君上,懇求一見。”
義銀瞅了眼朝倉景紀,見她頭上冒著汗,看來是知道此舉頗有僭越,不合禮數。
他借道敦賀港,回歸近幾的具體時間,知道的人并不多。朝倉景紀竟然敢泄露給外人,還把人帶來引薦,其實很犯忌諱。
也就是義銀以仁義聞名,與敦賀朝倉家恩義深厚,朝倉景紀才敢冒險一試。
義銀笑了笑,問道。
“什么人想要見我?她是有什么事嗎?”
朝倉景紀趕緊搖頭。
“來人并非有事相求,只是仰慕君上英名。其名真柄加介,是朝倉義景殿下放在金崎城的守將。”
義銀點點頭。
難怪朝倉景紀會唐突得提出這種要求,原來對方是金崎城守將,是敦賀港此時最大的潛在威脅。
金崎城依山傍海,一面卡守福井平原通往敦賀郡的山路,一面盯著敦賀港以及敦賀港周遭小平原。
織田信長攻打敦賀郡,第一時間就繞過敦賀港拿下金崎城,截斷了朝倉家的支援路線。
之后發現淺井家背盟,織田信長不得已撤退,羽柴秀吉守了十天金崎城,最后棄城跑路,讓朝倉義景拿到此城。
義銀很奇怪,金崎城如此重要,朝倉義景必然要交給信得過的人把守,其守將怎么會與朝倉景紀暗通款曲,這不合理呀。
他看了眼在一旁乖乖候著的百地三太夫,百地三太夫心領神會,出列鞠躬說道。
“君上,真柄家在姊川之戰中損失慘重,不但戰死了家督真柄直隆,連她妹妹真柄直澄與女兒真柄隆基也一并戰沒,導致宗家絕嗣。
因為這件事,南越前地區的國人眾對朝倉義景殿下很不滿,朝倉義景殿下為了團結當地人心,這才越級提拔真柄家庶流的真柄加介。”
義銀點點頭,有點明白過來。
南越前地區的國人眾就守著福井平原的南端,金崎城穿山北上就是她們的地盤。
朝倉義景派妹妹朝倉景鏡率領大野眾,跟隨淺井長政殺入美濃國。結果朝倉景鏡暗藏私心,做做樣子就帶著大野眾撤回了越前國。
淺井長政猝不及防,只能跟著撤退,織田信長趁機抓住主動權攻入北近江。
為了安撫憤怒的淺井長政,朝倉義景再派大將朝倉景健支援,跟著淺井長政一起救援橫山城,打了一場姊川之戰。
誰知道姊川之戰敗得那么慘,朝倉景健一時不慎,把真柄家一門都陷進去死光光,打到宗家絕嗣。
朝倉義景要是沒有一點表示,今后南越前地區的國人眾,就不會再聽她招呼了。
可就算她把金崎城這個戰略要地交給真柄家,以示補償。真柄加介也毫不猶豫得和朝倉景紀勾勾搭搭,顯然是與朝倉義景離心離德。
關于朝倉家的情報與姊川之戰的詳情,百地三太夫都有遞文書去關東給義銀過目,義銀被她提醒幾句,就參透了其中因果。
但即便了解前因后果,義銀還是不明白,真柄家對朝倉家不滿,干嘛要來找自己這個外人?
這會兒織田家與朝倉家正打得熱火朝天,這些南越前國人眾不爽朝倉宗家,想要另投明主,也應該去找織田信長呀。
義銀看向朝倉景紀,問道。
“真柄家為何要對我表示敬意?近幾斯波領遠在大和伊賀,幫不上她們什么。”
朝倉景紀笑道。
“君上,斯波宗家曾經是越前守護。不論是朝倉家,還是真柄家,都曾以斯波家被官的身份,侍奉君上的祖先。”
義銀雙目一睜,有點想笑。朝倉景紀這話,不單單是為真柄家說話,更是給自己的行為找注腳。
當年朝倉家篡奪越前國,趕走斯波宗家,還通過為幕府效力的方式,得到越前守護的名分,已經是名正言順得在統治這個領國。
可如今看朝倉家形勢不對,不論是真柄家這樣的國人眾,還是朝倉景紀這樣的分家子嗣,都開始追思侍奉斯波宗家的時光。
她們這是要搶著跳船呀,一百多年前的君臣名分都可以拿來用,臉皮也是夠厚的。
義銀不禁苦笑道。
“朝倉家的情況有這么糟糕嗎?”
朝倉景紀嘆道。
“君上有所不知,淺井朝倉聯軍此時正被困在比叡山上。”
義銀一愣,看向百地三太夫,百地三太夫點頭說道。
“織田殿下聽聞山城國被淺井朝倉聯軍騷擾,連夜從攝津國撤兵。
三好家沒有追擊,只有攝津各地的一向宗自發攻擊織田大軍,造成了不少損失。
但因為各地一向宗是各自為戰,所以也沒人能攔住織田大軍轉進,讓織田殿下迅速回到了京都。
淺井朝倉聯軍沒想到織田殿下會回來得這么快,亦是措手不及。雙方在下坂本一戰,淺井朝倉聯軍敗退,只好硬著頭皮上了比叡山。
如今,淺井朝倉聯軍正在蜂峰,青山,局笠山一帶嚴陣以待。
織田殿下派人登上比叡山,要求延歷寺的覺恕上人不可幫助淺井朝倉聯軍,否則后果自負。
可似乎,延歷寺眾尼被織田殿下的威脅激怒了,剛才從京都回來的覺恕上人焦頭爛額,寺中還在探討,暫時沒有回復織田殿下。”
斯波義銀聽得目瞪口呆,近幾的局面真是瞬息萬變。
他登船之前受到的消息已經滯后,這會兒比叡山都被逼著站隊,織田信長可真是狂啊。
要知道,織田信長的p股后面,還咬著三好與一向宗聯軍,隨時可能從攝津國殺入山城國。
織田家現在是四面楚歌,織田信長還敢在這個時候威脅比叡山延歷寺,真不怕惹惱高傲的天臺宗教團,加入戰圈和織田家斗到底啊。
狂,真特么的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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