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本來與成田家沒什么往來,直到他認下甲斐君這個義子,才算是攀上了一點親戚關系。
甲斐君是由良國繁的外孫,其子繁君嫁給了成田長泰的女兒成田氏長,誕下甲斐君。
這次義銀來成田家,就是繁君出面邀請。
看在義子的面子,義銀回返越后國的途中,特地繞路到忍城,給足成田長泰母女這份榮幸,也算是為甲斐君在成田家中的地位撐腰。
忍城,居館,中庭。
一群人圍觀義銀與甲斐君,兩人手中拿著上泉劍圣發明的袋竹刀,竟然是在比劍。
甲斐君小臉認真,仔細瞅著機會,疾步上前,標準的中段突刺。
義銀順勢想要畫圓撥開甲斐君的竹劍,卻不慎被孩子大力出奇跡,只感到虎口一麻,被直接砸飛了自己的竹劍。
呆呆望著滾落進水池的竹劍,義銀一時沒回過神來。
他的體質相當于前世的男兒體魄,這些年南征北戰一直沒放下鍛煉,六塊腹肌始終健在,沒給前世爺們丟過人。
可他再練,也不如這女尊世界的姬武士身體變態。這世界的進化規則不知道是怎么演變的,女人的體質是真的猛。
不但力量,耐力,速度吊打這世界的弱質男兒,而且生孩子的周期也不虛,除了生產前后三天,基本上和正常時候沒什么區別。
姬武士作為女性中的佼佼者,更是站在人類武力的巔峰。
當然,義銀不知道武田信玄懷他孩子的辛苦,更不知道上杉輝虎這會兒已經開始虛弱。他這男尊世界來的種子,也的確是不同尋常。
說回義銀自身,他雖然堅持鍛煉,卻也不是姬武士的對手,不開外掛就只能欺負欺負足輕農兵。
但是,他的體魄已經是吊打這世界的弱質男流。第一次被一個同性擊敗,對象還是甲斐君這個半大的孩子,的確讓他驚訝得很。
這孩子的力氣可真大,就像是這世界的女人一樣孔武有力,是基因突變嗎?還是妙音僧這一脈男兒的體質特殊?
甲斐君一招得手,高興得甩著竹劍跳來跳去,卻沒有發現周圍為他加油助威的聲音,戛然而止。
圍觀義銀與孩子嬉戲的成田長泰,成田氏長,繁君,蒲生氏鄉,井伊直政等人,皆是愣在當場。
誰都沒想到,這場玩鬧一般的比劍,竟然是以津多殿被挑飛了竹劍而宣告終結。
直到興奮的甲斐君沖入繁君的懷抱,大喊大叫道。
“父親,我贏了!我打贏義父大人了!”
繁君寵溺得替他擦去滿頭大汗,嘴上不忘訓斥道。
“胡說什么呢!那是津多殿讓著你,和你鬧著玩呢!
津多殿可是天下無雙的男武士,白衣上陣無人敢擋的絕世奇男子,他怎么可能被你這個小孩子給打敗了!
你啊,真是個小笨蛋!”
繁君這么一說,周遭的氣氛頓時輕松下來。
姬武士們為自己剛才的愕然,忍不住啞然失笑。她們轉念一想,繁君說得不錯,的確是這個道理。
津多殿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會打不過一個小男孩,一定是和孩子鬧著玩,沒有用力氣罷了。
只有義銀甩了甩手腕,真心搖頭苦笑。他哪里是讓著孩子,他是真的打不過啊!
劍道中的中段突刺,正常的應對方法是退后閃避后再反擊,其次就是畫圈挑開對方的刀劍。
他是輕視了這個孩子,所以才想著把劍身撥開了事。誰知道甲斐君天生神力不弱于姬武士,頓時讓義銀吃了個癟,出了大糗。
義銀不開外掛,就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哪有戰場上大殺四方的雄姿英發。
好在在場沒有人愿意相信,戰無不勝的斯波義銀會打不過一個小孩子,不然他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義銀訕訕一笑,一旁的井伊直政已經奉上手巾,請他擦拭。
義銀用手巾擦汗,遮掩臉上的尷尬,還忍不住掃了幾眼,被繁君教訓的垂頭喪氣的甲斐君。
這孩子才多大年紀,力氣就大得不像話,未來搞不好真是個不弱于女子的男武士。
義銀最喜歡的就是甲斐君性子脾氣類似前世男孩子,調皮搗蛋。這會兒見他體魄強健更甚自己,越看越喜歡。
這才是男人該有的模樣,哪像這世界的弱質男兒,讓義銀看得不甚唏噓,卿本爺們,奈何從娘。
他開口說道。
“不要再教訓他了,甲斐君的確打贏了我,我認賭服輸。
甲斐君,你過來,告訴義父,你想要什么?”
兩人比劍之前,的確立下賭約,義銀也是一時興起和孩子鬧著玩,搞點彩頭。
要是義銀贏了,自然不會放在心上,與一個孩子較什么真。但他既然輸了,就不能失信于孩子,必須完成這個承諾。
見義銀一臉認真,甲斐君樂滋滋想要跑過去提要求。可他的父親繁君卻是心頭一緊,唯恐兒子不知輕重,把尊貴的津多殿給得罪了。
也不知道津多殿為何如此喜愛自己這個調皮兒子,但有這份福氣庇護甲斐君,繁君這個當父親的非常珍惜。
要是因為甲斐君恃寵而驕,讓津多殿心生反感,繁君是哭都哭不出來。
他用眼神狠狠刮了一眼甲斐君,輕聲在他耳邊警告道。
“要知道尊卑分寸,明白嗎!”
義銀見他如此,反而不樂意了,說道。
“嚇唬孩子干嘛,讓他過來。”
甲斐君對父親吐吐舌頭,開心得跑到義銀身邊。繁君一臉無奈看著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只能祈禱這孩子的要求別太過分。
義銀摸著甲斐君的小腦袋,看他瞇著眼睛享受,就像是一只可愛的小貓咪。
“說吧,你想要什么?”
“真的什么都可以嗎?”
“只要不違反武家義理,義父都可以答應你。”
甲斐君心虛得回頭看了眼自己的父母,連一向威嚴的祖母成田長泰在這時也是唯唯諾諾的姿態。
他鼓起勇氣,說道。
“我想請您去見一個人。”
義銀一愣,他沒想到甲斐君會提出這個要求,頓時好奇道。
“見什么人?我可先說好,太遠我就不去了,我還有事要回御館,只能等下次再說。”
甲斐君急切道。
“不遠!那人就在城里!”
義銀沒注意到,遠處的成田長泰母女面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似乎想到了什么。
繁君的臉色也變得煞白,他完全沒想到甲斐君會提這個要求,那人是什么時候哄著孩子提要求的?
義銀見孩子著急起來,微笑安撫道。
“你慌什么?既然人在城中,就讓她來覲見吧。你還沒告訴我,那人叫什么名字呢?”
甲斐君笑盈盈說道。
“那位大姐姐可厲害了,她是北條宗家的家督。”
義銀的眼神一凝。
“北條宗家?北條氏政?她現在在忍城?”
義銀下意識把目光投向成田長泰母女,只見兩人已經是頭上冒汗,一齊鞠躬。
成田長泰結結巴巴說道。
“非常對不起!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
我不知道北條殿下什么時候與甲斐君交流,竟然讓他提出這種無禮的要求!實在是非常抱歉!”
繁君一臉慘白,緊緊咬著下唇,碎步上前就要把甲斐君拉走。這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怎么可以對津多殿提出這種要求?
成田家這邊剛才邀請斯波義銀繞道前來忍城,北條氏政也不知從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然早一日來訪忍城,現如今的確是在城內。
當初北條幻庵在金山城,斯波義銀甚至不愿意與由良國繁會面,只是給了面子,參與到金山城兄弟會聯誼中。
那一次事故的始末,繁君就在金山城,看的是清清楚楚。
北條家自從與上杉家達成同盟之后,就一直想要與津多殿搭上話。可斯波義銀卻始終避而不談,對相越同盟是不承認也不否認。
北條氏政這次碰巧來訪,成田長泰確定她是沖著斯波義銀來的。
可忍城成田家好好的日子不過,憑什么要摻合到斯波上杉北條三家的政治博弈中去呢?
成田長泰得罪不起北條氏政,難道就愿意得罪更猛的斯波義銀?
所以,她一邊不失禮數得招待北條氏政,另一邊卻始終不愿意幫她引薦斯波義銀,算是和稀泥吧。
可萬萬沒想到,北條氏政在哪個場合把甲斐君這孩子給哄著了,竟然不知死活得幫她說話,頓時讓成田家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義銀見繁君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又掃見成田長泰難看的面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對繁君擺擺手,井伊直政順勢上前堵在繁君面前,讓繁君急得一頭大汗,卻不敢再靠近。
義銀低頭笑著問向甲斐君。
“你和北條家的姐姐很熟嗎?”
甲斐君天真得搖搖頭,說道。
“不熟,是昨天才認識的。
但她對我很好,還給了兩盒好吃的唐果子,只希望我能幫個忙。
父親一向教我做事要有理有節,不可以隨便欠人東西,我就答應她了。”
義銀啼笑皆非,捏了捏甲斐君的小臉蛋。
這孩子就是喜歡吃甜食,在金山城宴請時候,甚至敢跑到義銀的案前賣萌,就為了幾個唐果子。
當時義銀就感嘆,這小吃貨遲早要在饞嘴這個缺點上栽跟頭。
果不其然,甲斐君這次更妙,就為了兩盒唐果子,他就敢瞞著父母答應幫北條氏政說話,大包大攬的口氣真是蓋過了天。
上杉輝虎擅自與北條氏康達成盟約,在義銀面前都是心虛不已,從來不敢多提一句。
北條幻庵幾次想要覲見義銀,都被義銀用各種借口婉拒,就是不愿意在官方場合表態,認可上杉北條的盟約。
要知道,上杉輝虎是關東管領,是新關東體系的二號人物。
義銀好不容易打散了北條氏康的關東體系,讓北條家淪為地方勢力,從名分上徹底壓倒了北條家。
可上杉輝虎也不知道是怎么豬油蒙了心,堂堂關東管領竟然自甘下賤和北條家這地方勢力結盟,這讓新關東體系的體面是情何以堪?
北條氏康做成了相越同盟,在死前把上杉北條兩家的政治地位再次拉到了同一起跑線,才敢安心病逝,留下了最后一份政治遺產。
從近幾回來的斯波義銀雖然憤怒,但他要維護上杉輝虎的威嚴,自然不能公開推翻雙方的盟約,使得上杉輝虎聲譽受損。
但他始終不表態,也讓北條家心中惴惴,總是不安。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關東武家認為越后雙頭政治的主導者是斯波義銀,而不是上杉輝虎。
北條家希望雙方的盟約能得到斯波義銀確認,才能保證同盟的穩定性。畢竟斯波義銀的名聲在外,歷來是一諾千金,值得信賴。
可斯波義銀就是不給這個機會,怎么都不肯見北條家的人。所以,今天甲斐君的一句話才會讓成田家萬分緊張。
就在剛才,義銀許諾要完成比劍之約,只要甲斐君的要求不違背武家義理,都可以答應。
與北條氏政見面一事,違反武家義理嗎?當然不違反!
但為了一場與孩子的小小游戲,就要付出巨大的政治代價,斯波義銀能樂意接受嗎?
不答應,斯波義銀就是失約。答應了,北條家就能得到夢寐以求的正式會面,確認相越同盟的有效性。
成田家這是給斯波義銀找了一個天大的麻煩,成田長泰此時已經是汗如雨下,看向甲斐君的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兇狠。
繁君與成田氏長結緣多年,卻始終沒能生下一個女兒,早就讓成田家臣團有所詬病。
成田家的繼承問題懸而未決,所有在這個家名之下混飯吃的武家都不能安心。要么趕快生一個,要么就收養入繼,總得有個說法吧。
成田長泰原本是左右為難,并不愿意以這個理由,強迫繁君離合,得罪由良家。
可如今,繁君那不懂事的兒子胡言亂語,害得成田家陷入非常惡劣的政治窘境,成田長泰對這父子的惡感,變得強烈起來。
她甚至開始認真考慮,此事之后,就讓成田氏長與繁君離合。正好讓成田氏長迎娶巖付城太田家的兒子,用聯姻加強雙方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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