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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三章好言難勸人

  聽聞上泉信綱提起自己的次女,長野業正終于動容。

  她最大的麻煩,還是在河越夜戰死了大女兒。如今年事已高,次女長野業盛是否能在她死后穩住局面,她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正如上泉信綱所言,長野業盛不乏武勇,但在這個亂世混飯吃,只有武勇是不夠的。

  關東亂了百余年,能活下來的都是生女兒沒p眼的烏龜王八蛋。但凡講究一點的老實人,早特么的全家死光光了。

  在這里,朝秦暮楚當墻頭草不是貶義,而是必須掌握的生存技能。

  長野業盛是個優秀的姬武士,卻不是一個能維持家業的狡猾武家。這才是作為母親的長野業正,最大的心病。

  長野業正要是能年輕二十歲,什么小幡信貞的小心思,不過是個笑話,隨手一巴掌就給扇翻。

  如今這點事都能攪得他心緒不寧,只因為她老了。就怕哪天夜里一閉眼,再也睜不開,女兒會撐不住這份家業。

  長野業正感嘆一聲。

  “知我心事者,也就是你這個老家伙了。你別一個勁說些堵心的話,給我出個主意吧。”

  上泉信綱面色肅然,說道。

  “老朋友,你可曾聽過一句話。姬不負我,我不負姬。”

  長野業正瞇了瞇眼睛。

  “斯波謙信公?”

  “正是。”

  長野業正看著上泉信綱不說話,她這時候還真有些懷疑這位老朋友,是不是被人請來當說客了。

  上泉信綱見她如此,反倒是先板起面孔兩眼一翻,目露精光。

  “怎么,懷疑我了?好心沒好報,我就不該和你多廢話!”

  總說,老人如孩童。年紀大了,脾氣就和小孩子沒什么區別,特別不能受委屈,遭人懷疑。

  上泉信綱在京都是和將軍朝夕相處,就算隨斯波義銀與上杉輝虎下關東,一路上也是有禮有節,沒受過輕視。

  她與關東各方沒有利益關系,出于多年友誼,今天愿意廢幾句口舌,反倒被長野業正當成了別有用心,特么的是沒法忍了。

  上泉信綱氣呼呼要走,被長野業正一把抓住衣袖。

  “不要生氣,信綱姬,是我錯了還不成嘛。

  我也聽過斯波家的奇男子,一手重建家業的傳說。只是,他真如傳聞中那么仁義?

  如今是亂世,秉持義理的姬武士,日子可不好過啊。

  若他只是用虛情假意蒙蔽世人,你知道,我真的是賭不起。”

  上泉信綱余怒未消,回頭給她一個不屑的眼神。

  “你這是常居鮑肆,不識蘭香。久在關東爾欺我詐,不相信這世上還有秉持義理的武家。

  我可以人格擔保,謙信公之大義絕不是演給別人看的假道德,他是真有自己堅持的仁義之君。

  至于你所說的亂世無善人,那是你沒本事!

  謙信公自出陣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他威震近幾,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可謂天下無雙。

  說一句僭越之言。若不是他,如今京都幕府到底是將軍說了算,還是三好長慶說了算,都未可知。”

  上泉信綱懟了長野業正幾句,見她默默傾聽,火氣也慢慢降了下來,她認真對老友說道。

  “謙信公風華絕代,但卻有一點不像是武家大名,就是太過仁慈。

  他畢竟是男人身,許多事做不到如女子般冷酷無情。戰陣之上再勇猛,下了戰場也是會心軟。

  不是與你信口開河,我周游列國這么多年,從未見過這般奇怪的英杰人物。

  在京都,在北陸道我觀察他許久,所作所為只能說是憐憫世人,害苦自己,確是發自真心的仁善。

  最令我佩服的,還是他一諾千金,對同伴絕不拋棄的處世之道。

  業正姬,今日我不當你是一方諸侯的長野殿下,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告誡你一句。

  亂世之中人心叵測,不可輕易托付家業于外人。可要是別無選擇,謙信公就是你最好的選擇。

  人啊,對別人狠不算本事。對自己狠,對別人仁,才是真本事。

  這位當今的御臺所,他未必能帶著你的子嗣飛黃騰達,但絕不會拋棄自己的伙伴,屬下,盟友。

  仁慈義理,信守承諾,這樣的人才值得托付子女家業。”

  上泉信綱一口氣說完,喘了幾口氣。她見長野業正還不表態,起身就走。這一次,她去意已決,長野業正沒能拉住她。

  長野業正知道上泉信綱把話說到這份上,已經盡了多年朋友的情意。

  不管日后自己怎么選擇,她都不會再多嘴一句,除非自己請她出面,牽線搭橋。

  長野業正也是心頭疑惑,那個斯波謙信公,當今足利將軍的未婚夫,真有這么好嗎?

  上泉信綱把他夸得,就像是個在亂世中活不過一日的道德楷模。

  就算長野業正再相信上泉信綱的為人,也不能以她一面之詞,決定了箕輪城長野家的未來。

  她望著夏日漸漸毒辣的高照艷陽,嘆了口氣。

  斯波義銀到底是真仁義,還是在演戲。關東攻略之時,她總有機會看個仔細。

  上泉信綱氣呼呼走出中庭,心中對長野業正充滿了失望。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如今關東攻略箭在弦上,正是雪中送炭的極佳時機。關東平原派滋野三族的同族去巖柜城,就是存了在上野占穩一角的想法。

  要是長野業正果斷低頭,投向斯波義銀。不但斯波義銀感激不盡,上杉輝虎也能放下心來。

  箕輪城投靠關東侍所,總比在北條上杉兩家之間徘徊不定,讓上杉輝虎更加放心。

  上泉信綱好心為長野業正打算,但此人到底是老朽了,遠不如當年英明果決。

  箕輪城長野家家大業大,長野業正一世英名。讓她投靠一個男人,還是個毛都未必長齊的少年,她這是拉不下去臉面。

  明明占了一個尷尬的地方,只能做不要臉的事,可偏偏想做個要臉的人,這是在給子嗣后裔留禍。

  上泉信綱感嘆一聲,花無常開日,月有盈缺時。

  箕輪城長野家盛極而衰,不知道這次風云變化之后,西上野這塊風水寶地會便宜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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