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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決斷

  北條城外,上杉輝虎本陣幕府。

  上杉輝虎低頭看著左手,拇指食指揉搓,聽柿崎景家與宇佐美定滿陳述軍情。

  等她們說完,抬頭看向兩人,罵道。

  “因為北條高廣閉門不出,所以你們就乖乖等在這里了?

  柿崎景家!中越危急,你還在浪費時間,腦子被狗吃了嗎!”

  柿崎景家年少氣盛,被主君怒罵而惱羞,俏臉漲得通紅。一旁的宇佐美定滿,心中更加不安。

  柿崎景家是上杉輝虎心腹大將,手握上越常備軍勢。

  親信挨罵,那是一種特權。主君心中有怒氣,罵出來就沒事了,影響不了前途。

  而同樣犯錯的宇佐美定滿被置之不理,這才是危險的信號。

  她主動上前,深深鞠躬向主君請罪。

  “殿下,是我讓柿崎大人給我幾天時間,出面勸說城內武家迷途知返。

  北條城不是小寨,強攻之下難以迅速落城,反損了兵力士氣。

  即便北條高廣頭腦發熱,麾下武家未必和她一條心。

  如果勸說有效,之后攻城能少點阻力,多些內應,有益無害。”

  上杉輝虎看了她一眼,說道。

  “算了,你們反應及時,春耕后迅速出兵,有功無過,是我要求得太嚴苛。”

  見上杉輝虎不再追究,宇佐美定滿心中松了口氣。

  她小心翼翼問道。

  “殿下,那我還要繼續勸降城內武家嗎?”

  上杉輝虎冷冷一笑,說道。

  “勸,為什么不勸,你管你去做。”

  宇佐美定滿楞在當場,只覺得主君語氣中殺氣騰騰,捉摸不透這話是出自真心,還是調侃,一時拿不定主意。

  上杉輝虎不再理她,回頭對柿崎景家說道。

  “我帶了掘金眾來,給我圍了北條城,斷水源,挖地道,疊土壘。

  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五天攻下城池,做不到就滾回家去奶孩子吧!”

  柿崎景家嘴角一抽,狠狠說道。

  “殿下放心,三天之內攻不下來,我在您面前切腹贖罪。”

  越后金銀礦多,上杉輝虎手中礦山的掘金眾不少,這次帶了一些來,都是挖洞填山的好手。

  北條城雖說不是小寨,但也談不上堅城,真的不惜代價進攻,拿得下來。

  宇佐美定滿心頭一寒,越發看不懂了,她謹慎問道。

  “殿下,您要攻城,那勸降一事。。”

  上杉輝虎冷冷回答。

  “你管你去勸降,攻城又不礙著你做事。

  用你的門路告訴北條高廣和她手下那些王八蛋,要投降趁早。

  等我打下本丸就晚了,這一次,我一個都不原諒!一個都不放過!

  我答應過他,我會十天趕到櫪尾城下,現在還有八天時間。

  如果北條高廣她們想找死,就去死吧。我會誅滅她們的家族,讓她們死得干凈利落。”

  上杉輝虎看著遠方,目光深邃,殺氣側漏。

  柿崎景家與宇佐美定滿兩人對視一眼,皆是迷惑。

  是什么人讓主君如此牽腸掛肚?難道是直江兼續帶隊路過的那支騎軍?

  越后叛亂頻繁,上杉輝虎雖然打仗兇狠,但對戰敗降伏的武家卻相當寬容,不會斬盡殺絕,盡可能留有余地。

  她統治下的越后武家太復雜。

  最核心的團體是她的直臣,側近,旗本,如入贅直江家的直江兼續,柿崎景家,本莊實乃,齋藤朝信。

  然后是母親留給她的家臣團,如直江景綱,北條高廣。

  再外層是投降的守護舊臣,如宇佐美定滿,大熊朝秀。

  然后聯姻的盟友,上田長尾家與古志長尾家。

  最后有不服氣,被武力壓下的揚北眾。

  與其說上杉輝虎是越后之主,不如說是越后武家聯合體的盟主。

  越后各地的獨立性很強,她做事不能太絕。不小心引發兔死狐悲,同仇敵愾的氛圍,反倒是更麻煩。

  一直以來,鎮壓叛亂都是明刀明槍干上一場,打服就算了,少有株連滅族的懲戒。

  宇佐美定滿也是按著平時的做法,才想先勸降一番。

  柏崎平原這地方連通上越中越,這次被北條高廣裹挾造反的武家,有守護舊臣,也有上杉家臣。

  大家暗地里通通氣,開點條件,見好就收。

  就算是北條高廣自己,也是借機折騰一番,能成事最好,事有不逮就降伏。

  照著老規矩,罰酒三杯,下不為例,上杉輝虎也不會把她們怎么樣。

  可不曾想到,上杉輝虎這次竟然翻臉了,不講規矩了。

  即便拿到了關東管領役職,成為了山內上杉家督,上杉輝虎還是需要團結越后武家的。

  宇佐美定滿萬萬沒想到,上杉輝虎會選擇如此激烈的做法。

  一邊全力攻城,一邊威脅族誅,這不符合常理。

  柿崎景家也是詫異,但她是上杉輝虎心腹,沒必要想那么多,主君讓砍人,那么就砍吧!

  兩人神情被上杉輝虎看了個仔細,心里嘆了一聲。

  即便名分已經到手,但要控制住越后這些心思各異的武家,還是太難。

  只靠強壓,怕是難以為繼,她決定給兩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前幾日,直江兼續可曾為一支騎軍引路,通過這里?”

  宇佐美定滿點頭道。

  “確有此事,但直江大人只是證實了友軍身份就匆匆路過,并未多言。”

  上杉輝虎點頭,說道。

  “那是斯波家的姬武士團,急行前往櫪尾城。”

  柿崎景家好奇道。

  “斯波宗家?不是早就沒落了嗎?她們來越后做什么?”

  上杉輝虎心里變扭,卻不得不強忍郁悶說下去。

  “是斯波宗家嫡子。

  這次隨我來的幕府使臣,是斯波義銀殿下,謙信公。

  將軍賜他御劍前來關東,為我站臺,做實我的名分。

  我已把櫪尾城贈與他,作為在關東的臨時行在。”

  兩人聽后倒吸一口涼氣,嫡子,御劍,行在,原來是御臺所。

  宇佐美定滿思索片刻,嘆道。

  “殿下英明,櫪尾城成了河內源氏嫡流的御所,哪家叛軍還敢隨便攻打,這可是大逆之罪。”

  上杉輝虎不情愿道。

  “這是謙信公自己的意思,未必有用。揚北眾粗鄙慣了,我還是擔心她們會沖撞行在。

  我與謙信公定下十日之約,必須及時救援櫪尾城,如果北條高廣不識相,那就怪不得我了。”

  宇佐美定滿聽下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主君似乎并不想承認御臺所的身份,言詞有些異樣。

  她搖搖頭不去多想,只是感嘆北條高廣倒霉。

  這人挑錯了造反的時機,將軍的男人在櫪尾城當人肉盾牌阻敵,主君急火攻心,哪還顧得上其他。

  這北條城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再難也要啃下來。難怪她一反常態,態度強硬至極。

  宇佐美定滿下了決心,要向城內武家曉以利害。再耍小聰明談條件,真的會死全家!

  以為自己摸清了主君的想法,宇佐美定滿心里有了底,知道該如何做事了。

  她說道。

  “我會盡力向城中傳播信息,以減弱她們的抵抗意志。

  殿下既然有御臺所傾力相助,名分俱全。為何不請上杉憲政大人出面,或許會有奇效。”

  上杉輝虎瞇著眼觀察宇佐美定滿,她神情誠懇,看似一心為公。

  “不必勞煩她老人家,我自會收拾那些叛逆,讓她們知道厲害。”

  宇佐美定滿心中嘆息一聲,面上不露聲色,鞠躬受令。

  北條家攻伐關東平原,屠滅了山內上杉家與扇谷上杉家,唯有山內上杉家的家督上杉憲政逃脫。

  她跑到越后府中長尾家,愿以家名役職尋求復仇的機會,這才有了上杉輝虎的上洛之舉。

  只是兩人雖然名分上是養母女,心里卻知道這只是一場交易。

  越后本是山內上杉家的地盤,向上杉輝虎臣服的守護舊臣很多,如宇佐美定滿,如大熊朝秀。

  她們都希望前任上衫家督能發揮余熱,出來理事,以她的名義團結守護舊臣,不至于被府中長尾一系家臣欺辱。

  可上杉輝虎怎么可能讓她出面,來分潤自己的權力和威望,自然以養母退位,頤養天年婉拒。

  這次大熊朝秀受辱造反,宇佐美定滿借機重提此事,依然被上杉輝虎拒絕。

  她心中黯然,守護舊臣不受上杉輝虎信任,又找不到可信的大人物撐腰,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難過。

  大熊朝秀的今天,未必不是她宇佐美定滿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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