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下秀吉咬牙道。
“為織田家在此地修一城池。”
蜂須賀小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附近一眼。
發現自己沒搞錯,這里確實是美濃地界,一色義龍的地盤。
她懶洋洋得伸了伸腰,指著不明所以的木下秀吉,對左右野武士說道。
“把她綁上石頭,丟河里喂魚去,特么竟敢消遣老娘,死去吧。”
幾個野武士嗨了一聲,上前按住木下秀吉捆人。
木下秀吉出身仆役,哪是這些粗壯的野武士對手,驚恐之下,大叫道。
“我說的都是真話!蜂須賀小六!我是真心來與你談事的!你要相信我!”
蜂須賀小六自顧自喝著水,擺擺手示意手下捆好了人和石頭,快點滾。
木下秀吉連連大喊,卻沒人理她。
一群野武士樂呵呵看她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還在不斷大喊大叫,甚是有趣。
終于要被抬走的那刻,木下秀吉沖著蜂須賀小六大喊。
“蜂須賀正勝!你被家族派來這河上討生活!風吹雨淋,忍饑挨餓,你甘心嗎!
你就不想風風光光做出一番大事業,讓那些把你當棋子丟來丟去的族人開開眼!
我不甘心!我不想死!我木下秀吉還沒有出人頭地!
我不想永遠當個錙銖必較的小奉公人!我要出人頭地!我要讓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跪在我的腳下!
我還不能死!不能死啊啊啊!”
蜂須賀小六面沉如水,喝道。
“等下,把她先放下。”
她走到被捆住手腳,臉上哭得一塌糊涂睜不開眼的木下秀吉面前,冷笑道。
“你搞清楚,這里已經是美濃地界,一色家的地盤,你要在這里為織田家筑城,腦子沒壞吧!”
木下秀吉死里逃生,大口喘息了幾下,反問。
“如果不是如此大功,怎么能有豐厚的恩賞讓你我兩人出頭!”
蜂須賀小六一愣,有道理。
“誰讓你來找我的?”
“斯波領的前田利家大人!”
蜂須賀小六瞇了瞇眼,荒子城前田家是海東郡豪族。
前田利家在尾張武家中很出名,如今已是斯波家代官,位高權重。
蜂須賀家也是海東郡武家,雙方的確有些交往,如果此女是前田利家推薦而來,這件事就有得做。
她本名蜂須賀正勝,小六這個渾名是混跡野武士集團所用。
雖然是蜂須賀家嫡女,卻被丟在木曾川上當危險的野武士首領,其中心酸苦辣只有自己知道。
如今有前田利家引薦,為織田家辦筑城大事,一旦成功,恩賞足以返回蜂須賀鄉作威作福。
她目光閃爍,問道。
“你想怎么做?”
“你負責迷惑美濃守軍視野,我來挖溝渠,搭防馬欄,修土壘。
城里的座敷和長屋可以先不管,只弄對外防御。
另外,你要順著木曾川運輸木材石料,物資會由丹羽長秀大人提供,織田家派遣農兵協助筑城。
最重要的是,你必須保證十天之內不能有人阻撓筑城,確保我完成任務!”
蜂須賀小六大怒。
“放p!怎么可能!
一群人忙里忙外的筑城,美濃方面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來破壞,來驅趕,怎么會無動于衷。
十天?不到五天就會暴露。”
木下秀吉反駁。
“這里山丘樹木眾多,可以在樹林里筑城,完成后再砍伐掉周圍阻礙的樹木。
即便最后被發現,對方動員發兵也要時間,你們野武士最擅長山野騷擾,擋住幾天就成功了。”
蜂須賀小六怒極反笑。
“幾天?半天就得死我多少姐妹。你以為打仗是過家家嗎?小娃子,要死人的!”
木下秀吉冷冷回答。
“這亂世里怎么都得死人,你們這個冬天熬得苦不苦,死了多少人?
就算蜂須賀家管你的死活,她們會管你這些姐妹的死活嗎?
與其窩囊餓死凍死,你都不愿意為了這些姐妹,為了你的前途搏一搏嗎?
你還是不是女人,不會是個下面帶把的爺們吧,哭哭啼啼就能活。”
蜂須賀小六氣得抬手想要抽她耳光,見她倔強抬頭,雙目皆是灼熱的野火,一時打不下去。
半晌,緩緩將手放在她肩膀上,說道。
“仔細把計劃說清楚,老娘和你一起補補漏洞,盤算好了賭一把大的!”
“好!”
尾張國,犬山城居館外,柴田勝家笑靨如花。
多年從軍生涯沒給她留下歲月磋磨的痕跡,反倒是身姿矯健,氣質英武,正是御姐動人的年月。
她拉著剛到的前田利家,輕笑卷起兩個小酒窩,說道。
“利家姬,可把你盼來了。
殿下說你要代表斯波家來與我組軍出戰,我都不敢相信,不想竟是真事。
你我姐妹分什么彼此,組什么聯軍。
當初要不是你據理力爭,我在稻生戰后就被殿下斬首示眾,哪還有今天的風光。”
前田利家微微一笑,謙遜道。
“柴田大人說笑了。
當初是織田殿下看重您的才華,這是您自己的本事,我那幾句話說不說其實都一樣。
這次來,也是織田殿下給予機會,讓我能隨您立些功勞,再得恩賞。
什么聯軍都是玩笑話,斯波家在尾張不過萬石領地,軍勢不過一備,哪有我胡亂插嘴的余地。
此戰必以您馬首是瞻,軍令如山,我麾下皆不敢懈怠。”
柴田勝家聽得笑容更盛,熱情拉著她就往里面議事廳走。
無怪人人都喜歡與前田利家結交,看這說話的水平,就是讓人心情愉快。
柴田勝家真是感激她的救命之恩?那是托詞。
兩人心里都明白織田信長是個怎么樣的性子,該死的人救不了,該活的人死不了。
柴田勝家只是疑惑織田信長派遣前田利家前來,以織田斯波兩家組成聯軍,摸不準主君的心思,這才出言試探。
而前田利家除了恭維她,也點明了自己只求立功,無心與她爭奪主導權,打消她的顧慮。
要知道,雖然織田家出兵多,斯波家軍勢少,但在政治上,雙方的地位是相反的。
織田家出身斯波家臣,雖然斯波宗家覆滅,如今的斯波家不過是分家家格,可斯波義銀這個家督,卻是宗家嫡子無疑。
政治上,織田信長以尾張守護代的名分統治尾張國,在面對守護家嫡子斯波義銀時,缺乏底氣。
這個道理在聯軍組建上也是一樣,所以前田利家的主動退讓,才博取了柴田勝家的好感。
織田信長將她分來攻略東美濃,是想遠遠支開她,盡量不讓尾張斯波領與近幾斯波領發生聯系。
這是為君之道,防范于未然。
對于織田信長的小心思,前田利家不以為然,甚至感到好笑。
在織田信長警惕尾張斯波領,這一出于政治需要,不得已認了的奇葩存在時,前田利家也在默默關注織田家內部的變化。
她是尾張豪族出生,性子又好,與尾張各家關系都不錯,還是織田信長的親信,野孩子團出身,有著一份香火之情。
雖然她此時已是斯波家臣,但各家與她的態度還是比較親近,讓她對織田家的內幕了解很深。
在她離開之前,織田信長已經開始擴充自己的母衣眾,分為赤母衣眾,黑母衣眾。
這支精銳由信長最信賴的奶姐妹,池田恒興統領。
信長直領的備隊,交給了在稻生之戰為她拼命的森可成與河尻秀隆。
而丹羽長秀,為其負責直領庶務。
這些人皆是織田信長直臣親信,隨著她地位逐步穩固,柴田勝家為首的尾張各家不再對她構成威脅。
特別是柴田勝家本人,雖然還統領著家中老備隊。
但隨著織田家擴張到整個尾張國,看似地位和知行上升,但軍勢比重反而是下降。
這讓她心中警覺,積極迎合主君的美濃攻略,向織田信長靠攏,意圖保證自己的重要性,以免鳥盡弓藏的下場。
當初她可是跟隨織田信行造反,差點弄死了織田信長。這位主君的性格乖張,誰知道會不會秋后算賬。
反倒是織田信長的親信丹羽長秀,對美濃攻略頗有微詞,覺得新領立足未穩,再次擴張不夠穩妥。
前田利家對織田家各方的想法洞若觀火,而織田信長安排她來東美濃,也是正中下懷。
在柴田勝家笑著把她帶入議事廳,看著在坐的武家都是熟面孔,前田利家忍不住笑了。
這才是她如魚得水的地方,拉攏尾張各家,攻略東美濃,一定要在織田家中越扎越深。
終有一天,義銀君要用上我,那才是我展現價值,待價而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