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時代,商人地位是極其低下的,歸根結底在于擾亂社會穩定。
統治者眼中,武士作戰,農民耕種,工匠制造,連宗教都有麻木賤民,緩和矛盾的作用。
商人有什么用?
除了鹽鐵布等少許必需品,對于封建領主來說,一成不變的穩定比人口物資的流通更利于統治。
商人就是群低買高賣,為一己私利打亂社會安定的王八蛋。
所有的農人都在辛勤耕種,忽然來了幾個商人。
說隔壁村適合種田,你們這里的山溝溝種田沒多少糧食,不如種麻吧,我們負責流通,就賺個差價。
看似兩村交換物資,都占了便宜,可遇到災年,隔壁村的糧食不夠自己吃,怎么辦?
種麻的村子一大半農民餓死了,一大半土地被商人用糧食換走,村里的地頭武家恨不恨商人?
無糧不穩,農業時代抗風險能力極差。糧食不夠吃,人就得死到夠吃為止。
人餓得失去理智,引發的暴亂可是動搖統治根基的要命事。
如果放縱商人,一旦遇到天災人禍,她們的貪婪很容易引發大亂。
所以,商人必須被打壓。
古代史對商人來說,就是一部被壓迫的血淚史,統治者不是善男信女,刀劍比金錢更有力。
要不是遇到武家亂世,需要用商人籌措軍費,這些食利的混蛋哪配進入武家的眼瞼。
高田陽乃肯在堺港慈眉善目與商人們做買賣,定協議,那是出于對斯波家利益的考量。
遇到家業不穩的危局,她便會第一時間扯下臉皮,把她們生吞活剝,根本不在乎商人的憤恨。
我毀滅你,與你何干?你有幾個師。。不對,幾個備隊?
在堺港,高田陽乃唯一顧忌的是三好家,而今時又不同往日。
一來,斯波義銀越中受困,斯波家抽調大量資源支援家督,已經抽空了家底,甚至影響了春耕后的近江戰事。
這是動搖根本的危機,但危中有機,也是她高田陽乃體現價值,抬高自身的極好機會。
只要她能籌措到大量物資幫斯波近幾領渡過此劫,斯波家中的諸勢力就不得不重視她的存在。
只有證明自己的實力,做出貢獻才有話語權,才有資格參與入贅之爭。
她將是繼前田利家之后,被斯波家前田利益,島勝猛,明智光秀,山中尼子一黨四方勢力承認的第六方勢力。
在武家普遍輕視商務的情況下,這個機會可遇不可求。
就算是把堺港有數的大商人滅門奪財,壞了她公平交易的商譽,也要幫斯波家把這關給過了。
這是為了幫主上渡過難關,也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其中利弊高田陽乃早已算得清清楚楚。
如果津田宗及不開竅,她真的會殺人越貨。
二來,此時西近幾的局勢,已經不是當初斯波家入駐堺港的模樣。
當初近幾之戰,三好長慶含恨而退,出于各種政治考量,允許斯波家勢力進入堺港。
彼時三好強,幕府弱,斯波家更是在鋼絲上跳舞。
三好家的勢力退卻,那是縮回去的拳頭,隨時可以再打出來。
而斯波新選組就是擋在幕府前面的人肉警報器,一旦三好家對新選組下手,就是再啟戰端的先兆。
所以為了大局,三好家對斯波家進駐堺港的這支小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才有了新選組操作的空間。
可即便如此,高田陽乃也不敢做得太過分。
斯波家有威望沒實力,只能通過池田屋一事嚇唬嚇唬商人,借著三好家的默許,勉強在堺港站住腳。
而如今的波家已經成功整合地方實力派,和泉,北河內,北大和,伊賀連成一片,眾志成城。
在幕府更是被足利義輝倚重,收拾幕臣,整頓內部,一副欣欣向榮的上升姿態。
反觀三好家在三好義賢過世后,遺留的三好三人眾繼承了她對三好義繼這位繼承人的不滿。
雙方沖突越發激烈,甚至牽涉到三好四姐妹之一的安宅冬康,三好長慶賴以起家的三國四姐妹體系正在崩潰邊緣。
這個時候,三好家怎么肯為了堺港幾個商人的小事,去和幕府地方實力派,乃至整個幕府硬剛。
高田陽乃的作為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地方實力派的領袖人物斯波義銀。
就算鬧大了此事,足利義輝也會對她表示支持。
正如高田陽乃所言,在三好幕府對峙的政治大局面前,津田宗及這所謂的堺港大商人,就是個p。
今井宗久是有名的大商人,大茶人,也算是人精。
但商家出身的先天不足,使得她的政治敏感性比起高田陽乃差得太遠,才會本末倒置,誤判此事。
伊賀國,甲賀口。
伊賀盆地四條通道與外流通,對南近江對應的正是甲賀口。
鈴鹿山地以北為南近江,南方西側伊賀國,東側伊勢國,此山地乃是東海道與近幾的分割線。
位于伊勢國內的鈴鹿關,更是分隔廣義上關東關西的三關之一。
前田利益早已率側近旗本常備抵近甲賀口,駐扎鬼瘤砦,只待春耕后,整軍出戰。
這一日,大谷吉繼接到前田利益緊急通信,前來駐地軍議。
白布纏繞,旗本侍立,她快步走入前田利益的幕府,才發現余野下屬各村地頭都已經到了。
大谷吉繼微微皺眉,感覺事情不對,春耕時分各地都在忙碌,把地頭全部招來,怕是會引發不滿。
她與前田利益相互見禮,欲言又止。
前田利益搖搖頭,說道。
“余野諸村的春耕已經過半,地頭離開影響不了耕種,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完了。
你先看看這個。”
大谷吉繼腹誹一句,即便不用安排,自家的田地看著點總是沒錯,你這樣做不得人心。
她接過文書,一目十行,片刻面容肅然,真是出了大事,問道。
“島大人已經出發了?”
前田利益點點頭。
“尼子大人發信的時候已經出發。”
“軍需儲備留給我們多少?”
“十不存一。”
大谷吉繼默然,這件事她決不能表現出半點不滿。
主君對她恩重如山,如今越中出事,為臣者當肝腦涂地,以報知遇之恩。
可伊賀這邊的仗卻是不得不打,沒了物資,如何打仗?
春耕過半,不說美濃那邊如何,北方的南近江已經有了動作。
大谷吉繼麾下多是在南近江六角家麾下過不下去的國人武家前來投奔,在那邊的親族消息不斷。
六角家已經開始征討兵糧役,籌措物資,動員國人,惹得底層武家怨聲載道。
多年征戰,六角家一朝被打回原形,利益沒分潤到多少,重稅卻是壓到腰斷的小武家們早已怨恨。
六角義賢也明白,越是底層不穩,越要借這次北伐的收益來填平下層不滿,備戰更是積極。
伊賀不過十萬石,本就勢弱,如今物資短缺,雪上加霜,如何作戰?
大谷吉繼問道。
“物資不整,戰事怎么辦?”
前田利益看了她一眼,斬釘截鐵道。
“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