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仰頭大笑,朝劉成吩咐了一下。
不多時,送上來一些吃食還有喝的,看來出來前早就準備好的,他現在是一臉的輕松,端著一盅湯水喝了一口,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
“之前本王就說過,不用當我是皇三子,也不用當我是寧王,我就是一個鎮南軍里面普通的丘八。
不過,比王憲魁有腦子一點兒的那種,你也別藏著掖著,就跟我說說這場戰事,畢竟你已經給我的驚喜夠多了,咱就閑聊一會兒。”
王憲魁呼哧呼哧在旁邊喘粗氣,似乎還想要反駁,不過看看寧王,也沒了反駁的心氣兒。
周澤忍著笑,這是降維打擊,老王吃啞巴虧也說不出來。
稍微想了想,其實這會兒,他沒啥好矯情的,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
“王爺覺得這一戰,是勝了還是敗了?”
寧王沒有一絲猶豫,雙手知者膝蓋淡然地回答道:
“毋庸置疑,當然是勝了!”
周澤笑著搖搖頭,寧王眉頭微蹙,不是不高興,而是有些不理解,周澤為何有這樣一問。
“表面看,此戰我們大唐是勝了,而且還是完勝,深夜西周軍偷襲,三個堡拉開戰線同時進攻,白沙堡全部殲滅六千登陸的敵軍,死傷少到可以忽略不計。
鵝公堡和祭公堡各殲滅一萬多敵軍,加上白沙堡的戰績算起來,幾乎是全殲敵軍三萬,這里面按照之前的偵查,還有兩艘船沉在白沙江,這些其實也算我們的戰績。
不過,我付出的代價,也是非常大,我大唐折損了也有一萬多精兵,這些精兵是鎮南軍的主力,是精銳中的精銳,可對方這三萬多敵軍呢,不知寧王是否派人審問過?”
寧王沉默了。
王憲魁左右看看,趕緊湊近一些,冷場這個絕對不能夠的。
“我審問了,江邊那些重傷的敵軍,稍微一問就說了,他們是西周四大貴族家的精兵,裝備精良,自幼就在軍中長大,這絕對不是什么烏合之眾啊!”
周澤點點頭。
寧王也看向周澤,周澤接著說道:
“西周的局勢,寧王比我懂,我也不多說,四大貴族跟藩王無異,雖然國戰一聲號召可以出動,可這是國戰,平日分散西周國力,分封自治,又將皇權放在眼里幾分?
從我離京赴任開始,南境就在說鹿王跟大唐小股摩擦,大軍壓境,開始是五萬大軍,后來變成二十萬大軍,可這都過了正月十五,才打了一場,似乎有些雷聲大雨點小吧。
就說這場大戰,十多艘戰船,大舉進攻,一下子拉出三個堡一線壓上,三萬精兵啊,就這么對子三萬換一萬?
下棋也沒有這樣自斷手臂的玩兒法吧?鹿王不覺得虧得慌嗎?
即便我不懂軍事,如若三萬精兵壓境之后,船快速撤離,再壓上五萬大軍,即便我們有充沛的準備,南境防線還是會被撕開。
這個是數量優勢,即便鎮南軍誓死抵抗,只是能做到讓西周軍減員,攔不住這個矛頭一樣的攻勢,而且八步梯內,也不是沒有這個兵力。”
王憲魁要說話,被寧王攔住,他盯著周澤的眼睛,揚揚下巴。
“繼續說,直接說緣由,你認為西周或者說鹿王為何有此做法?說錯了逾越了都不要緊,哪怕指著本王的鼻子罵,我都認了,更不會降罪于你。”
周澤站起身,朝著寧王躬身施禮。
“我認為,西周想要借著我大唐的手,清理西周貴族,進行削藩,而且用四大貴族的精兵對抗大唐,對于鹿王來說,穩賺不賠。
清理了貴族的三萬精兵,還消耗掉我大唐的一萬多精銳,里外里是快五萬的賺頭,他只不過是得到一個罵名,怎么算都是不賠本的買賣。”
寧王沉默了。
半晌都沒有說話,周澤就站在原地,他知道寧王定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不然今天不可能急匆匆的過來。
看三個堡的損失不假,更要看西周到底都是什么人參戰,如此突然一擊,然后虎頭蛇尾沒了后續。
這樣的手段,怎么能是鹿王干出來的事兒?
王憲魁緊張了,左右看看,起身跟周澤站到一起。
沒有周澤的后援,他現在不可能站在這里,恐怕跟朱四喜那樣殺身成仁,已經算是最好的結局。
如若讓西周兵沖進大唐內陸,對合江還有瀘州燒殺掠奪,傳出去就是寧王帶兵不利,這樣的罪責他擔不起。
“請殿下恕......”
寧王擺擺手,站起身將王憲魁拍開。
“你一邊兒去,出去站著給本王守著,我跟周澤好好聊聊。”
王憲魁訕訕地抓抓頭,躬身施禮,隨后退出大帳,跟劉成一人一側,站在大帳門前。
寧王拍拍身側的椅子,嘆息一聲。
“坐吧,沒想到掀開本王遮羞布的,竟然是你。
這鎮南軍總兵、都尉、將官數不勝數,名將更是多了去,一個個平日里都自詡不凡,竟然沒一個想明白這里面的問題。
哎,本王也是觀戰之后,才發現問題的,這西周軍什么時候如此沒有章法,用兵的手段,比本王還要差,這不是鹿王一貫的能力啊!”
周澤呼出一口氣,還好寧王也想到了,不然自己真的有些逾越。
“殿下也無需懊惱,此戰也不是壞事。”
“哦?說說看,怎么不是壞事?”
“這十幾艘戰船留下了,雖然白沙堡這三艘損毀稍有嚴重,想來那兩堡的幾艘戰船應該無恙,可以在俘虜里面放出去消息,誰能修補戰船,可以留下一命。
這些是精兵,都是貴族的兵馬,即便有家人在,我們對外可是宣揚所有俘獲的西周兵全部斬殺,如此一來不會影響他們的家人,自然有想茍活之人。
修補戰船,改造成適合我們應用的水軍,擴充南境的實力,不用一味防守,這才是最大的收獲。
而且經此一役,南境雖然有所損失,也讓我們看到防守上的疏漏,可以加強堡與堡之間的合作,不再各自為營,可以統一掌控,所以說此役收獲良多,寧王統領鎮南軍,也將實至名歸。”
寧王笑了,后面的這個馬屁,拍得寧王還算舒服。
“說的不錯,捷報的折子,已經八百里加急送回去了,想來朝野上下也能松口氣,畢竟外祖去世后,這是最大的一場仗,能殲滅三萬多精銳,也是莫大的鼓舞。
不過可惜的是,朱四喜戰死了,本王對他的折損心痛啊!
其實他可以撤離,可以跟隨柯揚離開,這樣不會影響鵝公堡的戰局,可這個執拗的家伙,竟然如此赴死,哎!”
周澤沉默了。
來之前,聽傳令官說了朱四喜的事,確實挺感人的,一個都尉沖鋒陷陣,不畏生死,這樣的將領不多。
不過褒獎,還是懲治,這不是周澤能定奪的。
他不過是一個縣令,能跟寧王說這么多,也是因為手中還握著寧王府的令牌,算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長史。
寧王嘆息一聲,看向周澤。
“對了,那黑火彈是何物?”
周澤知道,這是逃不開的問題,畢竟送到王憲魁這里來,就算是將這個東西公之于眾,他也沒想隱瞞。
“臣無意間發現的,過年他們放爆竹,丟到水缸里一枚,直接將水缸炸裂了,這才發現爆竹竟然如此威力。
然后,臣找到一個之前辦案相識的人叫王十二,他家中有爆竹和花炮的作坊,當時就想著試驗一下自己的想法,這才試著做了幾枚,效果非常不錯。
幾個老仆也提出意見,不斷進行改進,選了一個威力最為強大的配方,開始加工,臣最初沒有想著應用在戰場。
就怕萬一攻破了白沙堡,至少合江城能守一些日子,所以......”
寧王笑了,這個周澤一直對合江很有感情,或許是第一次為官的地方,總是想維護當地百姓,也無可厚非。
“做了很多?”
周澤搖搖頭。
“缺少硝石和硫磺,王十二將他家所有存料都做成黑火彈,我剛剛全都運來了,一顆都沒私藏,畢竟早晨聽到傳令官的講述,說這東西還有些用處。”
“何止有些用處,不光是黑火彈,還有你找的那些面帶刺青的人,都是什么人,他們很是勇猛。”
周澤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當時讓劉大壯他們參與此事,其實就是想用點兒便宜人工,可現在不能如此說啊!
“回稟王爺,這些是抬棺人,雖然身份低微,但他們對重量的把控,還有投擲都非常有準頭。
比一般的守衛還要善于此道,不過是集中在一起訓練了三兩日,就掌控了黑火彈的一些習性,統一被帶了來。
我當初只是想著,如若參戰能幫到王都尉,至少可以不讓人覺得他們卑賤,不說堪比軍戶,至少在城中今后沒人隨意拿捏欺辱。”
寧王也笑了,上下看看周澤,這人心思活絡,他現在也了解一些。
“就這么簡單?本王以為你能跟本王坦誠而見,看來還是本王奢求了。”
周澤嚇得一哆嗦,草說錯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