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干了什么。”
走出辦公室的門,路遙遲鈍的神經終于反應過來了。
就剛才。
他好像一不小心,講了個鬼故事啊。
不太對啊,他不是沒狀態的嗎?
剛剛那出算怎么回事。
冥冥中一個不經意間,堵塞的神經好似噴涌的馬桶,一泄如柱。
七經八脈瞬間被打通。
路遙又試了幾次,依舊穩定的發揮了小學生讀課文的水準,還是那種被迫點名讀的。
“有趣。”
路遙下意識扭頭瞥了一眼廣播臺的方向。
科教頻道欄目組離廣播臺只有幾層而已,來回一趟也就幾分鐘。
這意味著,只要他想念老同事們,隨時可以過去串門,聯絡聯絡感情什么的。
對了,剛剛那新人不是還說請他吃飯嗎?
抱著異樣的念頭,路遙嘴角的笑容就沒斷過。
科教頻道在第十二層,距離他原工作地點不過幾個樓層,真可謂低頭不見抬頭見。
抵達樓層,不用刻意尋找,走進科學劇組牌面相當十足,還未開播橫幅已經貼滿樓層。
一整層樓的員工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剛進組沒多久,不少工作人員紛紛與他打招呼。
“您是路老師嗎?今天總算見著活的了。”
“路老師就您這形象干幕后主持可太屈才了。”
“我可喜歡路老師節目了,就那個你的月亮我的心是不。”
在眾多或真或假的奇怪恭維中,路遙連連垂手示意:“低調低調啊。”
這時,一個怯生生的女聲問道:“請問一下,您是路遙夜話的路老師嗎?”
路遙搖頭一看,正是前臺的女客服,下意識噓聲:“別聲張。”
“太好了。”前臺長相甜美的客服一臉小迷妹的模樣,眼中還閃著星星,低聲:“路老師,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當然…”路遙嘴角勾勒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接著,便聽見下一句話。
“我媽媽特別喜歡您的節目。”
“你媽媽!”手持黑色碳素筆的路遙身體一僵,筆尖一下向上劃了不少,“哈哈,阿姨真有品味…”
“我媽媽說自從聽了你的節目,失眠一下就好了,讓我有機會特意感謝下您。”
路遙:“…”
忽然,他抬抬頭。
郁悶的情緒轉瞬間一下釋懷了。
人家說的是路遙夜話的主持人,那不是王陽嗎?
跟他這個配音演員有什么關系。
就在路遙自我肯定時,又一聲中氣十足的女聲響起。
“久仰大名,歡迎路老師光臨。”
說話的正是走進科學的總導演,同時也是這部科教片的制片人陳其靜。
來者是一位看起來年齡不過三十上下的白衣麗人,面容長相一般,無形中散發著職場女精英的氣質。
“陳制片客氣了。”路遙樂呵呵笑道:“您的大名才是如雷貫耳。”
按照合作慣例,在初見中雙方難免先拍對方幾個彩虹屁是很常見的事情。
不過路遙是真的聽過這位的大名。
陳其靜是從央視那邊退居二線的一位很有想法的制片人。
做過大紅大紫的節目,也時常遭遇滑鐵盧,可以說發揮水準極不穩定。
為什么說是有想法呢。
路遙曾經看過她的作品,凡是她經手的作品似乎總有一種化神奇為腐朽的魔力。
據說在某部記錄昆蟲的片子中,陳制片接手后全程在探究螳螂和蜘蛛綠茶婊指數、蟻后的擇偶交配標準,雌雄同體的蚯蚓是如何自娛自樂。
諸如此類的節目構想,這可把解說趙老師氣得夠嗆,當即去了另一檔動物科教片。
在做美食類節目時,陳制片憑借一己之力,去到被采訪者家中,刨根問題,極力的解決了一起離婚案跟兩起撫養案件,最終做成了焦點訪談類的法制節目。
總的來說,沒有比天馬行空更合適形容陳其靜的詞,這是個極具想象力和創造力的魔幻制片人,這也不難理解,為什么這位會退居二線了。
別看人家落魄歸落魄,陳大制片這幾年積累的人脈跟團隊可不是說笑的,目前劇組里不少人都是從央視那邊挖過來的,都擁有過硬的專業技能。
“不用這么客氣,不嫌棄的叫我一聲靜姐就好。”
簡單的打過招呼后,陳其靜隨口談到最近的節目制作,又大致說明了一下她那復雜的構想。
路遙開門見山:“冒昧的問一下,現在節目完成度如何?”
“不太好。”
“不太好?”
“現實的拍攝跟我想象中有些差入,不管怎么做都差了點意思。”陳其靜直言:“路老師你是專業的,能幫忙看看我們目前制作的這些片段差在哪了嗎?”
“可以嗎?”
路遙跟著陳其靜去到剪輯制作組,他倒是意外這位新領導的豁達,他還沒決定加入就給他看未播出視頻。
來到幾大臺顯示器前,剪輯師開始一條條播放之前剪好的一些片段。
瞥了屏幕一眼,路遙幾乎有一種扭身就走的沖動。
第一期探索主題——牛頭山墳場之謎。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歡迎走進本期走近科學,今天我們要說的是一件離奇的事。
話說最近一位守墓大爺像節目組求助,他像節目組說明了當天在牛頭山墳場見到的那一幕,是他這輩子都不曾想象過的事情。
那天夜里他跟往常一樣在墳場巡邏,突然聽見了一陣悉索之聲…就在守墓員劉大爺壯著膽子向前時,卻發現一個古怪的墳包,在微弱的燈光下搖搖欲墜。
劉大爺打起手電筒,定睛一看,那座墳包竟然自己動了起來。
原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墳包,而是一個帳篷,帳篷里還住著一個人。劉大爺趕忙追了上去,陌生男子在被發現后扛著帳篷一路消失在夜色中…”
路遙面無表情的看著模糊的監控錄象中,消失在夜色中英明神武的背影。
“停。”
視頻還未結束,路遙卻直接叫停。
沒必要再看下去了。
很普通,看了這么半天的唯一感覺就是普通。
除了題材選擇略有亮點,簡直一無是處。
平平無奇的臺詞配上普普通通的敘事,加之毫無特點的故事,最后得出一個完全在意料之中的結果。
好像所有的科教片都照著一個模子刻出來。
“陳老師,怎么樣?”剪輯師無處安放的小手僵在半空。
“不行,完全不行。”路遙緩緩搖頭,“科教片不是這樣拍的。”
陳其靜微微點頭:“是哪不行,臺本、剪輯、配樂還是敘事模式?”
“都不太行。”路遙直搖腦袋,失望道:“唯一可圈可點你們這一期選題,拍攝本地的都市怪談是唯一可能吸引流量的辦法。”
“但就拿你們最開始那段文本來說,單調、無趣、毫無新意,除了利尿以外我想不出還有其他功效。”
“那該怎么改?”
“我打個夸張點的比方,可以改成這樣。
一個雷雨交加,月黑風高之夜。
守墓大爺忽聞神秘哭聲,前去查探卻一無所獲。
遮云蔽霧之間,夜游男子誤入墳場。
這則詭異事件的背后究竟隱藏著哪些不為人知的玄機?
錯綜復雜、真假難辨、蛛絲馬跡、迷境追蹤。
這一切的背后,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敬請收看本期走進科學系列節目都市傳說牛頭山墳場之謎。”
路遙拿出了之前那一套,隨便改了幾句。
編輯組聽完有些沉默。
這臺本改得這太離譜了,整得跟震驚部似的。
陳其靜卻是眼前一亮,這個文本聽起來好像還不錯。
“那攝像剪輯方面呢?路老師有何高見?”攝影組的成員發問。
科教片想拍出新意非常難,全場實錄無疑會大打折扣懸疑效果。他們必須在真實與藝術間做出取舍,這也是一直困擾他們的難題。
“我們何必墨守陳規,那些需要加工渲染的事件,我們找人來拍不就行了。”路遙攤手。
“找人來拍?這個主意不錯啊。”陳其靜眼光大放光芒。
這次換來沉默的是攝影組的同事。
“背景音樂呢。”
“這個還不簡單,就照今日說法的歌單直接扒。”路遙大手一揮。
“咳咳…”
音效組成員嗓子干咳了好幾聲。
這不太好吧!
不過總制片人陳其靜的雙眼已經布滿小星星。
對啊,她怎么沒想到。
一些恐怖驚悚片段完全可以自己拍,只要加上本視頻非實況即可。
這樣一來效果一下就上來了。
懸疑視頻、驚悚臺本、恐怖音樂,然后在節目結局再公布一個大家能接受的真相,簡直完美。
“懸疑恐怖式搞笑科教片,有沒有搞頭。”陳其靜雙眼如矩。
“當然有搞頭。”
“歡迎加入走進科學。”
陳其靜很滿意路遙的表現,主動伸手歡迎。
不止是超強的專業能力,還有思維上碰撞出的火花也相當對她胃口。
這年頭,像這種敢把創新精神付諸實踐的年輕人太少了。
路遙紳士的輕碰了一下對方的手。
這意味著他正是加入團隊,成為走進科學節目主持人。
旁邊一眾工作人員面色已然大驚,尤其是幾位副制片、編導、監制的面色已經一片慘白,路遙只隱約聽見他們的低聲喃語。
“科教片不是這樣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