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陸妍洗了澡,安安靜靜地躺在被窩里,今晚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她的身心都經受了極大的考驗,現在回頭想想,仍然是心有余悸。
她心里很清楚,高叔叔肯定會去查監控錄像,可她卻依舊充滿了信心,她相信自己這個不在場證明是完美無缺的。
在她的精心設計下,那兩顆白磷已經放在了不為人知的隱秘角落,到底能不能如她所愿,引起一場滔天大火,她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她現在也只能耐心地等待,等著夏天的到來。
她又想到了高俊陽,瞬間就是一陣心跳加速,把頭更深地埋進了被子里。
大哥一直對我那么好,不論什么時候,他都會護著我,而且他親口告訴我了,他會給我一個家的,甚至還愿意帶我去美國生活,他不可能騙我,大哥一直都是個善良淳樸的人。
放下心里的仇恨,安心讀書,等我大學畢業后,就跟著大哥遠走異國,到時候,陸小江肯定不會找到我,而且,我還能和大哥一輩子在一起。
懷揣著對未來的美好期待,陸妍慢慢進入了夢鄉,她夢見了幾年后的自己,和高俊陽在美國的教堂里舉行婚禮,那時的自己,笑的是如此之甜。
但是夢境突然反轉,在婚禮上,陸小江突然來了,他獰笑著朝自己撲過來,懷里同時摸出一把刀......
當陸妍大汗淋漓地醒來的時候,她離剛剛入睡,才過了不到半個小時。
夢中被陸小江用刀刺穿的胸口,此時一陣劇痛難忍。
這不是夢,這是我預見了未來的場景。
我不能逃,就算我躲到了天涯海角,陸小江也有可能會找到我,我也不想一輩子過的提心吊膽。
而且,遇到困難就選擇逃避,我陸妍從來就不是這樣的人!
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陸妍再一次捏緊了拳頭。
兩天后的傍晚,高俊陽接了陸妍放學后,帶她去叔叔嬸嬸家吃飯。
進屋后,陸妍很乖巧地主動去廚房燒菜做飯,她知道俊陽哥和叔叔嬸嬸有話要說。
在客廳里,金小敏問高俊陽:“前天晚上,你叔叔去東湖花園找你,當時你和陸妍,怎么會......”
高俊陽說:“嬸嬸,我也就直說了吧,第一,我會把陸妍的戶口遷到我這里來,她高考的時候會用得著,第二,昨天我和爸爸媽媽打過電話了,給他們說了陸妍的事情,他們要我在今年夏天,陸妍高中畢業以后,帶她去一次美國,他們要見見陸妍本人。”
金小敏驚訝不已:“你真的決定這么做了?你爸爸媽媽也同意了嗎?”
高俊陽笑著點點頭:“是啊,爸媽看了我發給他們的陸妍的照片,都覺得她看起來很不錯,很可愛。”
“那陸妍呢?她也沒意見?”
“她沒意見啊,她說都聽我的。”
高濤卻哼了一聲:“大哥大嫂在美國住久了,思維方式也變得那么西方化,他們以前可沒這么開明......我說俊陽,你這是打算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化解她心里的那股怨恨?”
高俊陽的眼中閃爍著陣陣光芒:“叔叔嬸嬸,你們放心吧,陸妍肯定會放下的,我沒法給她全世界,但是只要她愿意,我的世界可以都給她。”
“現在的年輕人,和我們真的是有代溝,”高濤有些哭笑不得,連連搖著頭。
又聊了幾句,金小敏去廚房幫著陸妍一起做菜,高俊陽趁這機會,就把陸小江寫給陸妍的那封信,如實告訴了叔叔,但他隱瞞了陸妍在那晚溜出去的事情。
高濤聽完后,滿臉都是驚駭之色,他愈發懷疑陸妍才是害死馬潔的“元兇”,但他也知道沒有證據,就不可能再繼續去追究此事。
高俊陽說:“叔叔,這事兒別和嬸嬸說,沒必要讓她擔心。”
“嗯,我不說,我就是覺得這封信寫的太古怪了,陸小江完全就是在故意挑釁陸妍,”又想了片刻,高濤突然說:“俊陽,你最近有時間的話,就跟我跑一次,我們去監獄里見一見陸小江本人,我想找他聊聊,探一探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可以找監獄管理局的朋友,幫我盡快安排這事兒。”
高俊陽不置可否:“叔叔,我不管陸小江是什么想法,反正等陸妍大學畢業后,我就帶她去美國,或者干脆,她別參加國內的高考了,我讓她直接報考美國的大學,她成績那么好,應該有機會考美國的名牌大學。”
“你小子急什么,等見了陸小江以后,再做決定也不遲。不過我們去和陸小江見面的事情,你絕對不可以告訴陸妍。”
“叔叔,我不會和陸妍說的,因為,我對這個陸小江也非常地好奇。”
而在廚房里,金小敏同樣在和陸妍聊著天。
“陸妍,你俊陽大哥對你可真的是沒話說,你大學畢業后和他去了美國,也就是說,你接下來的后半輩子,都要和他在一起啦。”
陸妍低頭擇菜,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是的,嬸嬸,我知道的,我會和大哥......哎呀,嬸嬸你真討厭,我還在讀高中呢,那么遠的事情,我現在還不敢去想呢。”
一臉嬌羞模樣的陸妍,真的是可愛到了極點,但是沒有人知道,在她甜美可人的笑容之下,卻隱藏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的“殺意”,因為她做事歷來追求完美無缺,她想要完全沒有后顧之憂地和俊陽大哥一起遠走高飛。
而陸妍很快就給她身邊最后一顆白磷搬了家,她在當天晚上,去超市里買了一罐糖,這并不是她嘴饞想吃零食了,而是她看中了這罐糖是鐵盒包裝的。
回到家后,她把糖偷偷倒光,又把保溫杯里的最后一顆白磷取出來,放進了這個小鐵盒中,同時倒入冷水,然后就把這個鐵皮罐子放進了自己書包的最底部,從此以后,她將每天把這顆白磷攜帶在身邊。
陸妍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她現在已經知道了,高叔叔也有東湖花園的房門鑰匙,所以她不得不把白磷隨身帶著,萬一高叔叔在哪天白天,趁著自己和高俊陽都不在家,過來搜查她的房間,那就保不準要壞事了。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現在高叔叔對她有了很大的疑心,導致她“作案”的難度越來越大,這顆白磷一直帶在身邊的話,萬一真的有什么突然冒出來的下手的好機會,她也不至于因為沒帶白磷,而把機會白白錯過。
機會總是會留給有準備的人,這句話,很快就再一次得到了驗證。
這個星期五傍晚,陸妍放學后沒有直接回家,因為她班里有個名叫秦芹的女同學生病住院了,班主任侯老師就帶著幾個班委,一起去醫院里探望。
陸妍是學習委員,所以不得不跟著一起去了醫院。
盡管是班委成員之一,但陸妍平時和其他同學的關系一直都是不冷不熱,她在班里沒有朋友,但也沒有關系特別糟糕的冤家對頭,性格孤僻冷漠的她,始終和同學老師們都刻意保持著距離。
學校里所有人都知道,陸妍已經離家出走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她一直住在一個警察家里,還有一個每天來接送她上學放學的“律師男朋友”,因此在別人看來,陸妍的身上始終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沒有人能看透這個漂亮清秀,成績又好到無人能敵的女生,心里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看望同學的過程沒有什么好說的,侯老師和幾個班干部都客氣地問候秦芹,并送上了大伙兒集資買的一盒補品,鼓勵她早點康復出院。
在病床前,圍著一個老師加五個班干部,陸妍站在了最外面,她對于這種形式主義味道濃厚的探望慰問,實在是沒有任何的興趣,因為她的時間真的太寶貴了。
每過一秒鐘,離陸小江出獄,就又近了一步。
在這擁擠噪雜的病房里,空氣也不是很好,陸妍今天有點感冒,她就想去廁所里擤鼻涕,但病房里的衛生間門關著,里面有人,她只能去走廊上找廁所。
還沒走出病房,就聽到隔開兩間的病房里,傳出了一陣爭吵聲。
陸妍從來就沒興趣去聽別人吵架,她徑直走向了斜對面的女廁所。
那間病房里的吵鬧聲越來越大,她剛進廁所,就猛地愣住了,這是媽媽和奶奶的聲音,她們居然在這醫院里吵架?
“我就要醫生開最好的進口藥,不行嗎?”奶奶此刻的聲音聽起來,蒼老又沙啞,還帶著滿腔的憤怒。
而媽媽的聲音卻有些底氣不足:“媽,這個進口藥很貴的,你還是吃中藥慢慢調理比較好。”
“中藥見效慢,我現在這個身體,就要用最好的藥!你不讓我吃,是不是巴望著我早點死?”
“媽,瞧你這話說的,只是現在家里的情況,你也知道......”
奶奶繼續嘶叫著:“你分明就是這個意思,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就是看到我和老頭子兩個人身體都不好,就盼著我們早死......”
奶奶說到最后,聲音里帶著哭腔,然后很快就哭了起來,陸妍只能斷斷續續地聽到幾句:“兒媳婦一點不孝順......我的命怎么就......我真是作孽啊......”
陸妍對自己的奶奶從來就沒有什么好印象,因為奶奶和爺爺一樣,永遠都護著陸小江,再加上陸小江推人下河的當晚,奶奶也曾一臉兇相地逼著自己,去給她的寶貝孫子頂罪坐牢。
很快有一個護士推著一輛給病人分發藥品的小車,從奶奶的病房里走了出來,在經過女廁所門口的時候,陸妍看到那輛小車上有一個塑料紙杯,她憑著自己極佳的視力,看到透明紙杯的外面,有用記號筆寫的數字402,杯子里放著幾顆藥丸藥片。
另一個護士走過來,問發生什么事了,那個推著小車的護士對同事說:“其他病人的藥都發完了,只有402床的那個叫浦天英的老太太不肯吃藥,說這藥對她的病沒有效果,她一定要進口藥。”
浦天英就是陸妍奶奶的名字。
“這些是最常規的日用藥啊,她這都不肯吃?真是難伺候!”護士嘀咕了一句,接著又說:“你過會兒去和王主任說說看吧,讓他勸勸那個老太太,把藥盡快吃了......王主任正在做手術,估計還有一個小時出來。”
“也只能靠主任醫生去勸勸那個犟老太太了,我剛才好說歹說,她就是不肯吃,現在又和她兒媳婦吵起來了,真是受不了。”
護士的聲音逐漸變小,應該是走遠了。
陸妍此時已經知道了,奶奶就在這里的402床。而前幾天晚上,自己偷偷溜回青石鎮老家的時候,就聽到媽媽當時和爸爸說過一句“我去醫院看咱媽了”。
過了片刻,她出了廁所,一邊走回秦芹的病房,一邊朝剛才護士走遠的方向瞟了一眼,那輛護士用來送藥的小推車,此時正停在護士臺對面的墻角。
她轉回了頭,在這不到兩秒鐘的觀察時間里,她又注意到了兩個細節,第一是那個一次性紙杯依舊放在小推車上,二是護士臺正上方,有三個黑乎乎的攝像頭,呈“個”字狀排成一條直線,每個間隔半米的樣子,其中兩個攝像頭的方向相反,一前一后正對著走廊,第三個攝像頭是朝下的,專門用來監控護士臺。
而那輛停在護士臺對面墻角的小推車,陸妍用周圍的參照物進行了比對,它的位置正好是三個攝像頭的拍攝的死角。
前后兩個攝像頭都對著走廊,而那個對著護士臺的攝像頭,以它的位置和角度,也不可能拍到墻邊的推車,這輛小推車正好在“燈下黑”的地方。
那個寫著數字402的透明紙杯,里面幾顆小小的藥丸,此時在陸妍的腦中開始無限的放大。
她猛地冒出了一個極為恐怖的念頭。
若無其事地回到了病房,陸妍依舊一言不發地站在幾個同學的最外面,又過了一會兒,她悄無聲息地去了病房里的衛生間,現在那里已經沒人了。她關上門,從自己的書包里拿出一粒感冒膠囊,把膠囊左右一轉,里面白色的粉末都倒進了馬桶里,接著從書包底下翻出那個小鐵盒,用手指夾著那塊冰涼帶水的白磷,飛快地塞進了膠囊里,同時又旋緊了膠囊。
這是最小的一顆白磷,只有半個小手指指甲蓋的大小,勉強可以塞進去。而在膠囊外殼的嚴密包裹下,平時有著一股蒜臭味的白磷,此時也能完美地遮蓋住它的氣味。
她把膠囊放在衣服口袋里,又用冷水反復沖洗了手,走出了衛生間。
這前后一系列的事情,陸妍總共花了不到兩分鐘。
片刻后,侯老師帶著五個班委告辭離開了。
走廊上沒什么人,那輛小推車還是停在剛在的位置,陸妍的雙手插進了口袋中,同時和身邊的同學說著話,以分散他們的注意力,等自己進入了監控死角時,她把口袋里那粒包裹著白磷的膠囊,準確地投入了紙杯中。
接著,她的手又飛快地放回了口袋,繼續朝前走。
沒人看到她在這一秒鐘里做過些什么,更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嘴角邊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冷的弧度。
不論是誰吃了這顆藥,都將百死無生,而陸妍根本不怕事后把賬算到她的頭上,因為監控攝像頭拍不到她,同時以她的估算,如果奶奶堅持不肯吃藥,這顆藥最終就只能扔掉,而如果她吃了,那么這膠囊外的一層殼,肯定會在奶奶的胃里融化掉,就算現在膠囊上有自己的指紋,到時候也絕對不可能再查出來了。
至于白磷會在空氣中自燃,陸妍相信現在還不至于發生這樣的事情,因為目前還只是三月初,白天的最高氣溫也只有十四五度,即使醫院里有空調,也遠沒有達到白磷的燃點。
奶奶會不會吃下這顆致命的藥丸,陸妍并沒有十足的把握,這就像她在青石鎮老房子里,放下的那兩顆白磷一樣,是否會達到她預期的效果,她不敢保證。
但是只要有機會,就值得再去賭一把。
可是,三顆白磷已經都用完了,陸妍默默嘆了口氣,不過她又很快振作起了精神,萬一真的會有“驚喜”也說不定。
在區人民醫院的門口,高俊陽的車正停在那里,看到陸妍出來了,馬上就亮了亮車燈,示意她上車。
在其他幾個同學羨慕的目光中,陸妍和大家打了聲招呼,坐上車后絕塵而去。
接下來的這一晚,她始終睡得不是很安穩,腦子里一直在想著那顆膠囊的事情。
只要奶奶吞下了膠囊,那么她必死無疑,然后,醫院里有人報警了,高叔叔很可能會懷疑到我的頭上,他就要給我打電話了。
沒事的,醫院里的攝像頭沒有拍到我,高叔叔他最多就是懷疑,沒有證據能證明,這就是我做的。
等著吧,未來的二十四小時里,就會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