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青城就笑了。
這一千年,唯有這只鳥兒是她不離不棄最親的人。
九重天上。
北辰宮里,青城依然在沉睡,自凡間回來,她便在床上繼續昏睡!
夢里,往日的記憶紛紛雜雜。
原來,她早就穿到了這個世界。
原來,在九天雷陣中,莫愁冒著萬千雷霆救下了她。
原來,她一縷殘魂入了雨神的體內,這一世,她才有幸成了她的女兒。
原來,她前世的記憶都被母親封住了,若不是為了救他,她也不會沖破封印想起過去…
前世的記憶,有歡樂,有憂愁,當年的小娃娃都已成人,而她兩世為人。
今世,她是一個不被他喜歡的小仙子。
他喜歡的是前世的赤霞仙子姐姐花如錦,還有后來的花盈。活著說,他真正愛的人是花盈。
赤霞宮五百年,他像個霸道爭寵的小孩,不懂情愛,卻想著把自己喜歡的人據為己有。
花如錦沒當真,他也明白。
那時,花如錦對他說,“殿下還小,這個事情可以放一放,等殿下長大了,或許你的想法就會變了。”
果然,他最后愛上了花盈。
可惜,花盈最后還是跳了雷臺,那日,涼初只說他死了,她萬年具灰,只想去陪他。
當她看著莫愁向她跑來時,那一刻,她眼里滿是痛意,“莫愁!”她閉了閉眼,將眼里的痛楚壓下去。
“莫愁,我是不是特別自私?”她笑著問他,心卻痛得像是被擰碎。
“不是的,姐姐!”
莫愁向她跑來。
她卻轉身跳下雷臺。
臺下黑云涌動,烈烈罡風吹起她的長發,吹起她一身紅裙,她像一片花瓣落入虛空…
記憶在那一刻定格,她看到一只鳥兒沖破層云向她飛來,身后拖起一片血霧。
她知道是莫愁來了。
他怎么那么傻?
一滴清淚自眼角滑落。
這一世,她本是一個無憂無理的小神仙,娘親說只求她一生快樂。
若不是鬼使神差地去了北溟,若不是不小心落了水,她也不會覺醒穿越前的記憶。
她以為那時她穿越了。
其實,她早就在這個世界幾世為人了。
把書中世界攪亂那個穿書俠原來是她自己?也是她帶走了那個少年心中的全部顏色,讓她這一世無論如何都不能走進他的心!
可惜啊,她和他在下界,竟也沒能如愿。
她還清晰地記得,那一日,為了阻止王兄繼續荼毒生靈,也為了還天下百姓一個清平世界,她拔劍自刎。
她閉上眼,任由自己向下墜落。
那時,她腦海中最后的回憶是他高高舉起又凝在半空的手,他心中或有不忍,但眸中盡是決絕,她明白他不會退。
那一刻,她也曾心有怨懟。
他說她是他最愛的人,可現實卻讓她明白。
原來,自始至終都是我自作多情,他的心里從來只有天下百姓。
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
“青城——”
耳畔有急促的呼聲想起,她微微睜眼,有人朝她奔來…
她費力地坐起身。
是賀蘭錦?
不是莫愁!
她側頭看了看地上死去的女子。
原來死去是這個樣子。
風把她輕輕吹起,九月的草原,狼煙蔽日,只有塞外的長風從耳畔呼嘯而過。
她死了。
“青城!”
莫愁終于跑到近前,他只輕輕一躍便把她抓在手中。
她現在只是一個魂魄。
腳下,人們依然在廝殺,仿佛沒看到他們一樣。
他帶著她飛上云端,漫天紅霞里,她還看到了四殿下少虞和司御星君。
“你也死了?”她把手搭到賀蘭錦的肩頭,“真是可惜,不過黃泉路上有師兄做伴我就不怕了。”
她笑得燦爛,賀蘭錦卻面有痛色,“傻丫頭,說什么呢?師兄帶你回去!”
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最后一刻,她看到有人吐了一口血,卻依然佇立馬上。
夕陽西下。
一場戰爭終于結束了。
她也要回天上去了,回望無盡的草原,那里,雪下得飄飄灑灑,莫言歡抱著懷里的人坐在冰天雪地里。
青城知道那是他的分身,他終是不忍留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魔君的原身就與她站在云端,看著地上那個孤寂的背影,他平靜道:“走吧,那里有他陪著,不會剩她一個人的!”
魔君攔了她便走,她卻不知為何又昏了過去。
夢里,前世的記憶一涌而出,幾千年的記憶,真的是紛紛擾擾。
她就像魘在夢里一般,著實費了一番力氣才從夢中醒來。
耳畔有人在說,“她要醒了!”
她果然就睜了眼。
眼前是莫愁熟悉的臉,他還是以往在北辰宮的樣子,有些閑散,眉梢卻多了一份憂郁。
青城抬手摸上他的臉,“莫愁,我是怎么活下來的?”
他略一愣怔,“你說什么?”
青城:“前一世,我跳雷臺那次,我是怎么活下來的?”
聽她提起前世,鳥兒溫柔一笑,“傻丫頭,當然是天尊網開一面,救了你!”
他竟然騙她?
青城嘆了口氣,在凡間的時候,她隨他住在青城山,那時他是她最最親愛的師兄賀蘭錦。
她無意間看過他洗澡,那時他赤裸了上身,只一個背影,她便驚呆了。那一身的傷痕,觸目驚心。
后來,她問他那些傷是哪來的,他笑著說小時候遇到了狼,跟狼搏殺時留下的。
那時,她還哭著說,“天可憐見,終于讓師兄撿回了一條命!”
原來,他是在騙她,青城輕聲道:“你還要騙我到何時?你身上的傷到底是哪來的?”
第一次,鳥兒緊張了,“你知道了?”
青城點點頭,“我都記起來了!是被雷擊傷的吧?”她輕輕握了握他的手臂,“你怎么那么傻?”
鳥兒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天可憐見,終于撿回了一條命!”
他撿回了一條命。
她也因此撿回了一條命!
凡間的一切都結束了,帝君卻還沒回來。
站在天上,青城向下望了一眼。
她睡了這么久,凡間也才過了半年有余。
皇宮里。
息城就這么纏綿病榻數月有余,整整一個冬天,都沒能出得宮門半步。苦藥湯喝了一碗又一碗,病情依然是日漸沉重。
寒來暑往幾多秋,他才剛剛二十幾歲的年紀。
宮里的幾個妃子日日忙著在他的榻前侍疾,還要照顧小太子。
這一日。
他精神看上去好了一些。
一早他讓含笑和忘憂給他更了衣,說他要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