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殿,他床前坐了一天又一夜。直到殿外天光微明,他才取下頭上的銀冠,輕輕放于床頭的幾案上,一頭墨發如水般傾瀉而下。
“盈兒,你要早點醒來哦,你看,現在都無人為哥哥束發了。”
他換了身白色錦袍,散著長發,只留額上嵌著寒冰玉的炫光錦抹額,這是盈兒送她的,他要帶著它去下界。
臨行前,他又握著她的手對她絮語:“盈兒,哥哥要去凡間了,你一個人在這宮里要乖乖地,好不好?不要像小時候一樣頑皮。”
他把她的小手放在唇邊吻了又吻,“你放心,哥哥定會陪你一生一世。”
嗯?一生一世?息城的心動了一下,凡界一生不也是一世嗎?
息城突然有所領悟。
“香香進來。”
香香聽息城一傳喚,便立即出現在殿內,“帝君有何吩咐?”
“去給盈兒找一套新衣服。”
“帝君,香香不知帝君喜何式樣。”
“帶本君去看。”
青城的寢殿就在他寢殿的斜后方,那是她第一次進宮時住進去的。
這么多年,她一直都住在那里。
她來到他身邊這么多年,他第一次走進她的寢殿。
殿里一切都整整齊齊的。
“帝君,姐姐的衣服都在這里。”香香拉開曳地的帷幔,帷幔后格子柜上碼了幾個盒子。
香香一個一個打開那些盒子,盒子里面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各式衣裙。
“這些…為什么沒見她穿過?”
“…”香香垂了頭。
“她不喜歡嗎?”
“不,帝君,姐姐很喜歡這些衣服。只是…只是她說帝君不喜歡。所以…就一直收在這里。”
“不喜歡?”他過去不喜歡她穿太扎眼的衣服,是因為她看起來總是像盈兒。可笑他竟害她這么多年不能穿自己喜歡的衣服。
“她的衣服都在這嗎?”
“還有一件,可漂亮了。”香香說著拉開了一個柜子,柜子里面掛著一套紅白煙羅紗織就的仙裙。
她還是喜歡這種裙子,當年,盈兒也喜歡這種樣子的。
“把這套衣服拿去給她換上。”
息城就站在寢殿的窗前,身后,香香給青城換上了那套她最喜歡的紗裙。
“帝君,換好了。”
“你下去吧。”
“盈兒。”待香香關門而去,他猛地轉身奔向榻前,她依然在沉睡著。紅色煙羅紗衣映得她的臉也亮起來。
“盈兒,陪哥哥一起去下界好不好?”息城輕輕在她眉心吻了一吻。
“你不能帶她去下界。”身后響起鳥兒的聲音。
“你怕我再次辜負于她?”息城抬眸看著鳥兒,突然又想起什么來,“本君倒忘了,魔君還在這兒。”
“你…”莫愁被他氣得一噎,啥叫他還在這兒?他不是一直在這兒嗎?
“往后余生,哥哥不會再忘了你了。”息城說著,抱了青城便走。
“你帶她去哪?”魔君忙追出去。
天上星河萬里,兩道流光一前一后飛過天河,落入忘川。
息城在三生石畔落下,魔君似是明白了他的用意,忙上前攔了他,“你帶她來這里做什么?”
“閃開!”息城沉聲道。
“你不能過去!”魔君不動。
“莫愁!你若再不閃開,就莫怪我不客氣了。”息城說著把小丫頭放下,讓他靠在自己肩頭,然后騰出一只手,燃了一簇太初金烏火。
“好啊!”莫愁也不懼,一掌拍向旁邊的三生石,“老歡,快跑!”
“誰?”只見紅光一閃,三生石里晃出一位…魔尊。
眼前的魔尊,一身玄衣頭戴斗笠,斗笠上垂下幾條紅色絲帶,一看便知是謝柔的魔身謝魚歡。
謝魚歡幾十萬年前也曾一統魔界,魔界眾生見了他都得稱一聲祖師爺爺!唯獨鳥兒見了他稱一聲老歡,而謝魚歡則叫他小歡。
“誰在這聒噪?”謝魚歡打了個哈欠,這才看清眼前的鳥兒,“小歡?你又來作甚?想讓我給你作弊?沒門!”
謝魚歡說完轉頭便走,不料卻被息城攔了去路,“慢著!”
謝魚歡看著息城一愣,旋即笑道:“呦?這不是謝柔那老倌的小朋友嗎?怎么?那老倌兒沒看住你讓你跑出來了?你抱那小女娃來做什么?”
“那老倌說今日月黑風高,讓我來打劫!”息城好整以暇地看著謝魚歡。
“打劫?”謝魚歡一聽跳了腳,“不行!你也不行!你別胡來啊!”
息城把小丫頭收成一朵海棠花綁在腕上,然后才擼起袖子道:“本君今天就胡來一次。”
鳥兒一看趕緊上前攔著他又沖謝魚歡喊道,“快跑!”
息城摩拳擦掌,“晚了!”
九重天上的神武帝君和魔界的兩位魔尊打在了一處。
可惜啊,四手也不敵雙拳。沒幾個回合,莫愁便被飛花綾給綁了,謝魚歡則被息城給點住了。
三生石畔。
息城拉著青城的手,用他們的血刻下了兩個名字,“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息城只愛青城一人,永生不悔!”
“你瘋了?這是上神血誓,你知道嗎?”鳥兒被綁著嘴卻不閑著。
在三生石上刻下名字的人,永生永世都只能愛一個人,即便那個人消失了,他也不能再愛別人。
“我沒瘋!”息城回瞪他一眼。
“她此生劫數難逃,你也將因此孤獨一生,為什么?”
“因為,我不想再認不出她,即便命薄緣淺,我依然要與她同行!”
紅色的血液在三生石上綻出金色光芒,謝魚歡手捧姻緣寶冊走來,“好了,你的誓言老夫收到了。”
看著行動自如的謝魚歡,息城只道了一句,“謝了!”
息城收了飛花綾,又對鳥兒道:“我帶她去下界,你要不要同去?”
鳥兒:“當然要去!”
息城:“你以什么身份去?”
鳥兒:“你管我什么身份?你先關心你自己吧!”
息城:“去了就護好她。”
第二日。
晨起的霞光斜斜地透過樹梢照下來,海棠樹下紅塵寥落。
息城抱著他的盈兒踏花而去。這次,他們要再去凡間走一遭。帶著他許她的一生一世永生永世的愛。
他是神武帝君,為了六界安寧,他必須要下界走一遭,為了他的盈兒,他也勢必要下界一回。
落仙臺上。
息城回望著氤氳在霞光中的九重天,日光所及萬物更生。
他這一走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七彩的霞光里,他們化作兩道流光落入凡塵。眾仙看著他飛入下界,紛紛現了仙身。魔君、少虞和司御星君告別眾仙下界護衛。
謝柔則托著一個紫金的葫蘆一邊往落仙臺上走一邊絮絮叨叨:“小丫頭們,難得你們一片赤誠之心,如今再入輪回,老夫就送你們一人一段好姻緣!希望你們在凡世能夠得償所愿。”
四道微光飄入凡塵。隨著他們一起落入紅塵的還有四條紅線。
這是老神仙去月老那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