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八道天譴之雷。
他沒死。帶著一身斑駁血跡,息城被人攙著走下雷臺。
看著眼前哭成淚人的小丫頭,少年凄然一笑,“盈兒,哥哥希望你能快樂,有些不愉快的事,就讓哥哥做主,給你抹了吧。”
“不要啊,哥哥,盈兒不要忘記,哥哥。”花盈哭了,可她一介凡軀,又被人拉著動不得半分。
息城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用盡最后一分力氣,將花盈往昔的記憶一點一點冰封,直到她昏睡在魔君懷里。
“等著我,我若歸來必娶你。我若不能回…就永遠忘了我!”
息城踉蹌著走到父母跟前。
天后亦滿臉淚痕:“為了這樣一個女子,你就狠心忤逆自己的父母?你這個樣子,讓你的父母又如何傷心?”
他哭著長跪于地叩謝父母生養之恩,“請恕兒臣不孝。愿父帝母后保重身體,余生兒臣愿萬死贖罪。”
“這是你父帝的旨意,為你和花盈賜婚。我兒在北溟要好好的…母后等你回來。”天后已是泣不成聲。
這是他們最愛的兒子,卻因一起陰差陽錯的賜婚毀成了這個樣子。
“勞煩母后把這旨意給花盈吧。花盈也一并勞煩母后差人照看。兒子,告辭。”息城再拜。
“你身中雷毒…在那邊好生修養。北溟…父帝已托謝柔照看于你。你是父帝和你母后從小最寵愛的兒子,卻不想到了這步田地…”
天帝說得感傷,他是君亦是父。
別過父母,息城被押往北溟。莫愁去送了他,他囑莫愁好生看顧花盈。莫愁回了,他也走了。
路上,漫天花雨飄零。
北溟。
息城站在海邊吹著涼風,涼初走來在他身后站下。過了一會兒,又自語道:“她死了,是你害死的。”
他繼續站在海邊吹風,仿佛她并不存在。涼初不甘心,轉到他眼前大聲道:“她死了,你不傷心嗎?”
“滾!”息城轉身離開。
“我說她死了。她跳了雷臺,魂飛魄散了,在這世間再無一絲痕跡了。她把自己從這個世界徹底抹去了,你永遠也見不到她了。”
涼初在他身后歇斯底里地喊著,息城終于不能再當她不存在了。
少年只一個轉身,手便扣上她的咽喉,血色的瞳仁發出令人戰栗的光,“你說什么?本君從未用最壞的惡意去揣度你。可你?總是一遍又一遍地突破本君的底線!”
涼初被他扼住喉嚨,臉憋得有點紅,眼睛也眨了幾下。
息城咬著牙,聲音如從地獄里發出一般低沉而壓抑,讓人聽了不寒而栗,“把你的話再說一遍!”
“涼初!”是莫愁來了,他似乎也受了很重的傷,“你果然在這里!”
“莫愁,花盈呢?”息城的手有些抖,望向莫愁的目光里藏著一絲企盼,他多希望她說的不是真的。
“你問她,問她做了什么!”莫愁將涼初一指,眸中火焰烈烈燃燒。
“我做了什么?不過就是讓一個看不順眼的妖孽去死。”看著他們兩個憤恨的眼神,涼初唇角噙起一絲冷笑,“想不到她那么蠢,真跳下去了!”
“你去死!”
息城如一頭暴怒的獅子,手下開始用力,這一刻,他就要她死。
他想掐死這個無恥又惡毒的女人。可是,晚了。他愛的人已經走了,一切已經不可挽回了。
“一直以來,不過是覺得你只是驕縱了些,一直把你看作妹妹才一直讓著你,可這一點點善良和遷就,竟讓你生了非份之想、掠奪之心,讓這一點非分之想縱成了惡。”
“息城只后悔當年不該扶你起來,更不該為了顧及誰的顏面在一些問題上步步退讓,這一點苦酒終究是我自己釀成的。”
息城瘋了般掐著涼初的脖頸,涼初亦仰天大笑,笑聲凄慘狠戾,“你殺了我吧,殺呀!反正我也成了一個笑話,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你既求死,我便成全你!”息城面目猙獰手下用力,笑聲便戛然而止。
涼初臉色漲紅,又漸白。緩緩閉上的眼中有一滴清淚滑落。
她是雪靈仙子,隨著生命流逝,靈力溢散,北溟便飄起漫天飛雪。
雪中,一道紅影掠過,冷白的面皮,銀色的面具。紅影來到近前也不說話,對著息城便拍出一掌。
兩掌相擊,息城被狠狠震開。
那人掌風凌厲,修為深厚,紅色身形如魅,轉身間已把涼初掠入懷中。
“碧塵?”
息城瞬間穩住身形,抬手喚出長生劍,“你不是碧塵!碧塵是文神,怎會有如此霸道的掌風?你到底是誰?”
那人聲音低沉:“我是碧塵。”
碧塵又劫走了涼初。
茫茫飛雪中,只留下一句話,“殿下長生劍且寄此一命,長生路上碧塵定當奉還。”
息城欲追卻被莫愁死死拉住,“殿下,別追了,你不能離開北溟啊。”
莫愁一句話,息城方才回過神來,“莫愁,她真的跳了雷臺?”
“是,她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魔君聲音越來越低,最后竟別轉頭不忍看他。
“為什么?”血色的淚無聲滑落。
息城頹然走向深海。
海上巨浪滔天。
水鏡前。
青城早已哭得涕淚橫流,那是怎樣一種心痛啊,到如今都不能忘懷。
息城一臉平靜地拂去水鏡。
云臺之上,息城聲音幽幽,“她跳了雷臺,就這么走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最初那些年,我都不敢想她已經不在了。我寧愿相信是她頑皮跑出去迷路了,又或者她不愛我了自己走了。”
寂靜的夜。
他的聲音不住顫抖,“她怎么忍心丟我一個人在這里?她怎么忍心?”
“帝君,她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她那么愛你,怎會忍心離開?”青城拉著他的衣袖一邊拭淚一邊安慰道。
“是啊,她那么善良,怎會忍心?”息城眼底氳起一片朦朧水霧。
這些往事在他的心里積壓了幾千年,他以為他已經能坦然地接受一切,如今看來,終是意難平。
“不知道涼初與她說了什么。涼初,人人都說她溫婉賢淑,她雖未親手殺害花盈,可花盈卻因她而死,我不明白她溫婉的外表是如何…”
他說不下去了,低了頭。
青城抬起一雙濕漉漉的眸子看向他:“可能愛而不得也很痛吧?”
“愛而不得?”
息城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打量著她,二目相對,青城自嘲一笑,“她可能不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吧?”
那怎么能甜呢?
息城低眸一笑,“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