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心情極好。回到屋里找了《大周九域志》倚在臨窗的大炕上看。
冬青就招了琥珀到外面說話。
知道婚事十之八九不成了,十一娘還要出家,兩人都覺得心酸的很,不知道說什么好。正面面相覷著,看見許媽媽和幾個丫鬟模樣的人簇擁著徐家太夫人身邊的杜媽媽走了進來。
兩人大吃一驚,杜媽媽已看見琥珀和冬青,笑著和她們打招呼:“兩位姑娘怎么站在這里?十一小姐呢?”
琥珀和冬青忙上前給杜媽媽行了禮,笑道:“我們小姐正在屋里看書,我們怕吵著小姐了,所以出來走走。”
“哦!”杜媽媽目光微閃,笑道,“我奉了太夫人之命帶了東西送給十一小姐,還煩請兩位姑娘通稟一聲。”語氣十分的客氣。
太夫人身邊的人,兩人哪里敢怠慢,由冬青親自去稟了,琥珀打簾,迎杜媽媽進了屋。
杜媽媽見屋里花幾、長案上都點綴著蘭草綠葉,布置的十分雅致,不由暗暗點頭,再看十一娘,穿了件半新不舊的石藍底素面妝花褙子,襯著一張素臉,雖然眼睛紅紅的,但分外的晶瑩。
她笑著給十一娘行了禮,道:“太夫人說,扇子繡得精細,很喜歡。正好家里的杏子結了,讓我帶一些來給十一小姐嘗嘗。”說著,身后的小丫鬟就遞了個匣子過來。
一旁的琥珀接了匣子,十一娘謝了太夫人的好意,兩人寒暄了幾句,杜媽媽就起身告辭了。
送了杏子來…
十一娘覺得蹊蹺,命琥珀打開匣子。
一匣子青杏子,比蓮子米大不了多少,一看就是沒熟的,根本不能吃。
她臉色微變,立刻吩咐琥珀:“快去問問,杜媽媽都跟大太太說了些什么?”
琥珀聽了這話,心里隱隱有些明白,立刻去了珊瑚那里。
不一會,她折了回來:“小姐,杜媽媽不是一個人來的,和她一起來的還有永昌侯府的黃老侯爺。說黃老侯爺是受了太夫人之托來提親。大老爺已經允了,親自寫了小姐的生庚八字讓黃老侯爺帶去了永平侯府。”
十一娘微怔:“難道五姐夫所言不實?”
“不是。”琥珀輕輕地搖頭,“太夫人就是知道了這件事,所以才派杜媽媽來見大太太的。還說,徐家不是那忘恩負義、背信棄義之人。兩家既定了婚約,自當遵守。讓大太太只管放心準備嫁妝就是。待侯爺回來就成親。大太太可高興了,正和大奶奶商量著給小姐置辦嫁妝的事呢!”
十一娘倒吸一口涼氣。
她之前不是沒考慮過。既然皇上阻止太后的娘家人進宮,一方面說明皇上現在有這個能力去阻止,另一個方面也隱隱表明了皇上對太后娘家接近核心政治圈的態度。她以為,徐令宜不在家,徐家人未必看得出來。沒想到,太夫人竟然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不僅看出來了,而且還殺伐果斷,立刻做出了反應…
她,太小瞧永平府徐氏了!
十一娘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冬青卻是十分高興:“天見可憐!侯爺沒有辜負我們家小姐。”
這是什么話?
十一娘不由皺眉。
徐家不想辜負的是家族的榮耀…但想到冬青是好意,到嘴邊的話她又咽了下去。
濱菊聽著很是贊同,連連點頭:“誰說不是。侯爺五月份才回來,可千萬別出什么變數才是。”又問琥珀:“你說是不是?”
琥珀好像有些神不守舍,聽見濱菊問她,“哦”了一聲,含含糊糊地道:“大家同意我也沒什么意見!”
濱菊微微有些不快。
自從那自琥珀去十娘屋里顯擺后,她對琥珀就一直親不起來。
而十一娘看在眼里,卻心中微動。
“…我去的時候正在看書。是《大周九域志》。看那封皮摩挲的都有些毛了,應該是平日里就常看的。穿了件半新不舊的石藍色的褙子,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了。但神色看上十分的從容。”
太夫人不由微微點頭:“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然這樣沉得住氣。我原還有些擔心她,現在看來,倒是多余了。”
“怎么是多余呢!”杜媽媽笑道,“您這是愛護她嘛!她要是知道了,心里指不定會怎樣感激了。”又道,“我去的時候,看羅家眾人的樣子,應該是知道了這件事。當時把來意一說,羅家的人都面露喜色。我也和您一樣,有些擔心十一小姐。誰知道見了十一小姐,竟然和往常沒什么兩樣。不說別的,就這份涵養,足以配得上侯爺了。”
太夫人頜首,眼底閃過幾絲欣慰:“這就好,這就好。只望她嫁進來以后能恪守婦道,相夫教子,為我們徐家開枝散葉。”說著,問道:“羅家怎么說?”
“大太太說,這兩天就會把十小姐的婚事定下來。讓您不用擔心,婚事定能順利進行。”
太夫人頗有些意外:“十小姐的婚事已經有眉目了?”
杜媽媽笑道:“我聽那口氣,已經定了人家。不過,大太太沒有多說,我也不好多問。要不,我差人去打聽打聽?”
“不用了。”太夫人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她一向喜歡裝神弄鬼的,我們還是少管閑事的好。”兩人的話題漸漸轉到徐令宜的婚事上來。“日子定得這樣急,禮數卻不能少。讓老三把上房東邊的小院重新粉一粉,做新房。家具什么的也不用羅家打了,匆匆忙忙的,也買不到什么好東西。我記得我還有套花梨木的陪嫁,就給了他們吧!你到時候再看看,小院里哪里要種些花花草草的,趁著還沒有立夏,趕緊辦了。我聽說羅家嫁五小姐的時候是四個丫鬟,兩房陪房。照這樣,十一娘過來了只怕是不夠用。元娘以前的人她想留就留,不想留就依舊在原來的院子里當差。你用心給她挑幾個機靈的丫鬟、灶上的婆子…”事無巨細,交待的十分仔細。
那邊大老爺已差了人去請王大人。聽說羅家想提前把婚事辦了,再想到這兩天關于永平侯府的傳言,他心里已明白幾分,笑著和大老爺把下定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十二,迎娶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
大太太聽了十分滿意。
大老爺不免有些不安:“委屈十娘了!”
大太太撇了撇嘴,沒有搭腔,和大老爺商量起兩人的嫁妝來。
“十娘的呢,就比照五娘。十一娘的,我想多給點。雖然一樣是二十四抬,東西的成色上卻要好一點,裝得也多一些…也免得她嫁到徐家去不好做人!”
大老爺懶得和大太太說這些瑣事,只道:“這些事你做主就是了。只是別讓人說閑話就成!”
大太太忙笑道:“老爺放心,不會讓人談閑話的。”
誰知道第二天王家的管事陪著王大人來拿陪嫁禮單去官府辦婚書的時候,那管事卻低聲嘀咕:“只有一個院子,一百畝地啊!”語氣十分不屑的樣子。
大老爺聽得分明,氣得臉漲得紫紅,道:“我們家不是只有一個姑娘,既不會虧了哪個,也不能抬了哪個讓其他人沒臉。你們要是覺得不好,那就把我們家姑娘的八字退回來吧!”
王家的人沒想到大老爺這樣的強硬,當時就有些手足無措。
王大人聽著也臉色很不好看。他狠狠地盯了那位管事一眼,冷冷地道:“我是媒人還是你是媒人!”又解釋道,“羅家小姐的這些田畝是在杭州府附近,可不是在保定府附近。真是搞不清楚!”這才把王家的那位管事給壓了下去。
十一娘知道了不由黯然。
杭州府人煙阜盛,土地極少,有個二、三十畝地就是殷實人家了。不比北方,動輒上千畝不在話下。看這王家,不僅少見識,而且少涵養…不比錢明,一看就知道羅家給的到底是些什么。相比之下,他也有可取之處。
十一娘不無苦中做樂地想著。
說起來,她自己的煩心事也不少。
看目前的情況,婚事可能還會有些波折。但徐家敢這樣做,肯定也有幾分把握。
想想太夫人…十一娘隱隱有種感覺,自己最終肯定還是會嫁入徐家!
她從不抱著僥幸過日子,不得不提前考慮自己身邊的人。
五娘嫁過去的時候,除了兩房陪房,身邊服侍的都帶了過去。這兩天大奶奶買了兩個丫鬟、兩房人進來,據說是準備給十娘的。照這樣看來,自己也只能帶四個丫鬟,兩房陪房過去…不管怎樣,羅家在大面上是要一碗水端平的。
帶誰過去,還是個問題!
十一娘有意問琥珀:“…你說,我們該怎么辦好?”
琥珀臉上不由流露出幾分慎重來。
她知道,這是一個十字路口,也是她這年余來盡心盡力服侍十一娘所得到的一個機會。
雖然說自己是大太太賞的,去徐家十一小姐定會把自己帶過去。可帶過去之后呢?大太太怎么會為了一個丫鬟和十一小姐翻臉呢?而且,她一直細細地觀察著十一小姐,發現她并不像大家說的那樣僅僅是溫柔敦厚——她的溫柔中帶著疏離和客氣,敦厚中帶著低調和隱忍。而最讓她覺得心驚的是,十一小姐從來不抱怨。
不管是受到不公平的待遇,還是聽到了不堪的流言,她都沉靜如水,不燥不急…說起來,十一小姐還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每當想起這一點,琥珀心里就隱隱有些害怕。
如果十一小姐發起脾氣來了,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呢?
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沒有片刻的猶豫,道:“冬青姐今年都二十歲了,家里的事多,大太太一時沒有想到,要是您走了,只怕會隨便拉個小廝配了。”琥珀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坦白地說了出來,“冬青姐是一定要帶走的。濱菊服侍小姐十分盡心,竺香雖然話語不多,但是姨娘介紹來的,我瞧著都挺好。至于秋菊,她雖然機敏,卻是家生子…我們去了徐家,有些事,她未必能打聽得出來。”
意思是說冬青、濱菊和竺香對她都是忠心耿耿的。秋菊以前是因為父母都在羅家,可以幫她打聽消息,現在去了徐家,她的優勢也就沒了。如果要在五個人里面淘汰,那就淘汰秋菊。
很有見第。
不過,她留秋菊下來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她不想到時候讓秋菊左右為難。畢竟,誰也不知道她去徐府以后會發生什么事?特別是不知道大太太會對她提些什么要求。如果僅僅是保住諄哥的性命,那本是她應該做的,還好說。就怕大太太還有些別的想法…
抱歉,讓大家失望了。(__)嘻嘻…十一娘去不成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