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韶云目光,徐徐的落在殷玄凌的臉上。
那條從雙頰攀上額頭,貫穿太陽穴的青黑色蜈蚣青筋已經淡化消失。
這時九方韶云才后知后覺的發現,她忘記了呼吸,肺子憋得生疼。
徐徐喘息,她擔心呼吸太大聲,將殷玄凌吵醒。
下山的這一段時間,九方韶云經歷太多詭異離奇的事情,但剛剛殷玄凌身上發生的異變,令她震驚得腦袋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詛咒會導致人發狂,失去理智。但從未出現過這種性情大變,好似換了一個人,如同鬼上身一般詭異的情況。
九方韶云現在不得不懷疑,殷玄凌對她表現出的情動,可能是受詛咒的影響,并非出自他的真心!
凝視殷玄凌如嬰孩一般安靜祥和的睡顏,心情復雜的九方韶云皺起眉頭。
她希望,殷玄凌只是受了詛咒的影響,性情大變,并非對她動了情。
這樣,他們就可以如從前一般,親如兄妹,別無其他。
眼見殷玄凌額頭上滲出汗珠,九方韶云下意識的伸手用帕子擦凈,忽的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紅痕,急忙又縮回手。
她又開始自欺欺人了,方才殷玄凌在詛咒發作之前,就已經對她表露出了異樣的情愫。
凝視著腕上的紅痕,想起剛才大師兄殷玄凌將她拉到身前親了一口,九方韶云的嘴唇立刻滾燙得像是有火在燒,都要燒起泡了。
“小師妹,你喜歡現在的我,還是從前的我?”
這句話,一下子蕩漾在九方韶云的腦子當中,登時將她的腦袋轟炸成了一團漿糊。
凝視著殷玄凌白凈光滑又安詳的臉,九方韶云心中生出一種感覺。她所熟悉且依賴著的大師兄,正在離她遠去。
就算詛咒被壓制下去,但醒來之后的殷玄凌,可能臉上還會掛著那個玩世不恭,魅惑人心的笑容,直白且無所顧忌,還會十分熱烈的表達自己的感情,令她無法承受。
她和大師兄,可能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當初,離開青丘古堡時,九方韶云十分痛苦。但還好,有大師兄殷玄凌陪在她身邊。
如果,若是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繼續踏上征程,會如何她無法想象。
突然間,那日巫祝覡人對她說過的一句話,在她耳邊猛地響起。
“吾不是你大師兄。”
當時她不能完全理解這句話的含義,現在回想起來,巫祝覡人應該是在說,他沒辦法像殷玄凌一般守在她的身邊。
但是又誰能保證,她大師兄就會一直守在她身邊。
感到心越來越慌的九方韶云站起身,腳步踉蹌的連連后退,她凝視著熟睡中的殷玄凌,害怕他會突然間坐起身,面上掛著那玩世不恭又魅惑人心的笑容問她:“小師妹,你喜歡現在的我,還是之前的我?”
是詛咒融合令大師兄殷玄凌性情大變,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導致皆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還沒有心理準備應對性情大變的大師兄。
殷玄凌的蛻變,令九方韶云感到堂皇,舉足無措,她下意識的奪門而出,落荒而逃。
一路奔出陽縣的九方韶云,不知不覺跑到了留水河邊,猛地一腳將顆大石頭踢進水里,希望驚擾水下那些食人妖獸父露頭現身,這樣就可以趁機發泄一下情緒,也順便幫陽縣除掉禍患。
波光粼粼的河面一片寧靜,似乎水下所有的魚群都進入了夢鄉。
無力坐在河岸邊的九方韶云雙手抱膝,頭腦冷靜下來之后,她發現,原來不僅是殷玄凌依賴她,她也一直在依賴這大師兄殷玄凌。
殷玄凌是在生活方面依賴她,而她是在精神方面依賴殷玄凌,二人之間,一直保持著這種完美的平衡。
當這種平衡被破壞,九方韶云便慌了,因為她從未意識到,自己對大師兄殷玄凌的依賴竟然如此之深。
待明日殷玄凌醒來之后,無論他的性情是否發生改變,他們之間出現的裂痕都不會消失,到時她該選擇何去何從?
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繼續一同結伴而行?
不可能,那她不就成了利用大師兄感情的混蛋,實在太渣了,她干不出來。
但她又擔心,與殷玄凌坦誠的表示自己對其無意,會令大師兄傷心難過,她實在于心不忍,也不想失去與大師兄之間的這份兒寶貴兄妹情義。
問題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地,九方韶云心亂如麻。
糾結到快要揪光自己頭發的九方韶云,最終決定坦言,她心里面已經有一個人了。
那個人,守著一座冰冷的古堡,在孤單的等著她!
每當想起他,她都心痛不已,盼著能與其再重逢!
忽然,九方韶云心頭生出一種沖動,想要放下所有的一切,不管不顧的奔回青丘古堡,擁抱那個孤獨等候她的人。
“你因何而徘徊?”
九方韶云身后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嚇了她一跳,立刻警戒的站起身。
一個少年,身穿天青色長衫,雙臂交叉在胸前,手中握著一把地靈蛇劍。
在他衣服的腰身兩側,有著赤紅的火焰,像是火燒云一般明艷。
少年臉上還是那熟悉的笑容,如陽光一般燦爛,又有云卷云舒的舒朗氣息,只是他微微笑抿著的如血紅唇,透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從未想過,你的臉上,也會露出這種彷徨的神情。”
九方韶云上下打量著少年,并未在其身上感受到惡意,復又一屁股坐回岸邊。
之前,這個少年突然冒出來,言與九方韶云相熟,九方韶云卻是完全不記得他是誰。
少年也一屁股坐下,笑容有些曖昧:“你這是在為男人苦惱?”
九方韶云沒有出聲,少年突然笑得很大聲:“凡人就是這點兒不好,太多的七情六欲,束手束腳,牽牽絆絆,不懂舍得二字兒的真諦。”
九方韶云沒有搭理潑灑哲理種子的少年,凝視面前的河水出神兒。
少年也望向河水的少年,又悠悠開口:“人世勞苦,萬愁纏心;盡如燈蛾,爭撲名利;相妬相賊,猛如豪獸;方寸之間,波瀾萬丈。能明其中之理,便可脫離苦海。”
少年,你大半夜不睡覺,跑這里裝什么神棍兒!
九方韶云對于少年文縐縐的寬慰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看穿九方韶云心思兒的少年微微一笑:“你若能夠想明白我剛才說的話,現在所煩惱的事情,必將不會再對你有任何的影響。”
“我對出家剃度不感興趣兒!”
哈哈大笑出聲的少年,言九方韶云還是他熟悉的那個性子,只是一場瘟疫耽誤了他不少的時間,本以為這么長時間不見,九方韶云會想起一些什么,但很可惜,時候還未到!
這神秘少年每次都好似幽魂一般突然出現,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引人懷疑。
一下子提高警惕的九方韶云,狐疑的上下打量著神秘少年:“天目山的那場瘟疫與你有關?”
“吾命苦,負責擦屁股而已。”
這家伙,也是出自桃花源?
看穿著不太像,但也沒人規定,桃花源的人都必須頭戴絳色斗笠,身披黑色蓑衣。
“你叫什么名字?”
“玄狐蓬尾。”
九方韶云沒想到,這個神出鬼沒的神秘少年竟然真的自報家門,沒有像上一次那般,一揮衣袖而去,不帶走一片云彩。
只是著玄狐蓬尾這個名字,為何聽上去如此的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