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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兩千萬億次的救贖

番外:兩千萬億次的救贖  從小,就對一種無聲的表達藝術而感到癡迷。

  每個人對于喜歡的事物,定義從來不同。

  有人喜歡體育。

  有人喜歡音樂。

  有人喜歡手工制作。

  大概在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通過觀察班上的學生,察覺到了這一現象。

  我發現他們的愛好不盡相同,即便是同為運動定義的籃球與足球,喜歡籃球的人未必喜歡足球,反之亦然,也有二者都喜歡的。

  當然,這些并非關鍵。

  只是每每思考到這,我都會十分疑惑。

  興趣也好,愛好也罷。

  “不應該是統一的格式嗎?”

  “為什么不同的人,會對感興趣的事情有那么多的分歧?”

  一次班會上,當被老師點名起來詢問‘唐輕舞同學,你所感興趣的愛好是什么呢?’的時候。

  我是這樣回答的。

  然后。

  聽見了全班同學的笑聲。

  為什么要笑成這樣…

  是因為我的回答中有什么非笑不可的事情嗎?

  那時,年僅七歲的我,沒辦法想清楚這些。

  “唐輕舞同學為什么會這樣想呢?”老師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她的臉上帶著幾分恬靜的笑容,目光柔和的看著我。

  不同于學生們的嘲笑,她的笑容令我感到安心。

  緊張攥著碎花裙邊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松開了些。

  “因為…爸爸之前說過,不可以有自己的愛好…一切都要聽他的安排…什么事情,都要聽。”

  “所以…”我咬了咬嘴唇,但因耳邊不斷的嘲笑聲,還是低下了頭,閉著眼睛大聲說:“所以我以為,所有同學的喜好,應該都是由爸爸安排的!”

  我說完后,班上的哄笑聲愈大。

  但不同于他們的開心,我看見了,講臺上老師那雙逐漸變得有些生氣的目光。

  她重新將輕盈的笑容掛回嘴角,拍了拍手:“好了好了,請大家安靜,在其他同學說話的時候發出笑聲,是不禮貌的行為哦!”

  當天放學后,老師把我留了下來,并且請了家長,在打給母親的電話中,她點名要求爸爸抽空來接女兒回家。

  請家長是每個孩子在童年時期都十分懼怕的事情,這代表著在學校里的表現并不是那么令人滿意,或者惹了麻煩。

  回去后或許還要面對家長的冷臉。

  但這次不同,老師在爸爸趕來之前,一直都很溫柔的拉著我的手,用好聽的嗓音與我說話。

  她那寬慰而明亮的眸子,讓我逐漸安心。

  原來,留校并不是我做錯什么事情。

  “輕舞的愛好呢?”

  “什么…?”

  “就是最喜歡做什么,長大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她溫柔的替我整理好額前的發絲,對我悄悄眨了眨眼:“剛才在課堂上沒有說吧?”

  我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帶著眼鏡的男人居高臨下,用命令般的目光看著我:“要聽話。”

  “可以跟老師說哦,老師幫你保守這個小秘密好不好?”她對我悄悄眨了眨眼,笑容溫暖。

  “會…保守嗎?”

  “一定會的。”

  “最想成為的人,是跳舞很厲害,很好看的人…”我咬著嘴唇,斷斷續續的說。

  “很棒的夢想啊,輕舞。”她想伸手揉揉我的頭,但懸停在半空中的時候。

  門口傳來了熟悉的皮鞋邁步聲。

  我側目望去。

  永遠整齊得體的西服,一絲不茍的發型,與臉上冷漠的神情相映。

  父親擰開門把手,沒有敲門便直接走進來。

  走到我的面前,亦沒有落座。

  就只是站著,然后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又看著老師。

  “輕舞先出去一下好不好,老師跟爸爸交談一下最近輕舞在學校里的情況哦”老師嗓音柔和,又朝我眨眨眼。

  出門后,趴在門口偷看。

  但因為擔心被發現,所以很緊張,不敢多看,聽到的內容也是斷斷續續的。

  “…唐爸爸,孩子還小,正是認知這個世界最關鍵的年齡段…您這種強勢的手段不適合教育孩子,您應該更柔和一些…”

  爸爸也開口了,但聲音很小,帶著幾分冷冽,我幾乎沒聽清他說什么。

  只是。

  第二天。

  我們班換了個新老師。

  新老師說,原先的班主任被調職到了另外的一所學校。

  新老師說,唐輕舞小朋友,其他小朋友都已經翻開課本了,我們準備開始上課,請不要發呆。

  在鄉下避暑的時候,是盛夏。

  暑假。

  爸爸的工作很忙,無瑕顧及我。

  所以被媽媽帶著來到了姥爺所居住的鄉下。

  鄉下的野貓野狗很多,不過那時候我并無戒備之心。

  直到一次在田間,感受著拂面而來的微風,看著面前大片青澀的麥浪,與遠處的蟲鳴。

  忍不住想隨風而舞。

  在爸爸看不見的地方,也就不會受到苛責。

  但只跳一半,一只不知從何處竄出的黑貓沖了過來。

  撲上來在我小腿上咬了一口,然后竄進了麥浪中消失不見。

  以前接觸過的貓貓狗狗都很溫順,第一次被這么暴躁的黑貓嚇到。

  小腿傳出的隱隱疼痛感,讓我忍不住雙腿發軟,癱坐在地上,大哭出來。

  所以,我討厭黑貓。

  連帶著貓一起討厭。

  連帶著小動物,一起討厭。

  媽媽說,以前的爸爸不是這樣的。

  他很愛笑,也很喜歡逗媽媽開心。

  媽媽每天都生活在幸福之中,所以甘愿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嫁給了他。

  媽媽說,剛嫁給爸爸那時候,其實家里并不算有錢,爸爸花錢也很大手大腳,從不精打細算。

  當時生下我的時候,爸爸全身上下一共都只有500塊錢,可媽媽住院需要花錢,他只能硬著頭皮去找爺爺借。

  媽媽說,爸爸跟爺爺的關系并不是很好。

  尤其是在我記憶中未曾謀面的奶奶去世后,他與爺爺的關系更僵了,臉上也少有笑容。

  后來爺爺也去世了,爸爸開始變得忙碌起來,忙著工作。

  “小輕舞,不要怪爸爸,他對你這么苛責是有原因的。”夜晚,搬著搖椅在院子外乘涼的時候,媽媽一邊用扇子幫我扇風,一邊耐心解釋著。

  “什么原因?”

  媽媽輕輕擺動著扇子,手腕上拴著小鈴鐺的銀環叮鈴作響:“等以后小輕舞長大了,就會知道了。”

  我有些懵懂的抬頭,看著天邊。

  十年前的鄉下,還能看見很多星星。

  它們掛在夜空中不知疲倦的閃爍著。

  忽明忽暗。

  有些時候,明明昨天還在這里的星星,今天就再也看不見了。

  那時候不懂,只覺得惋惜。

  直到后來有個人跟我說,才明白。

  ‘億萬年前死去的星星,光芒不過剛剛到達我們的眼睛’

  “一閃即逝的一生啊…只有死亡時的爆炸才能讓人注意到它的存在。我應該不會變成那樣吧…”

  “二姐二姐,這件衣服怎么樣?從氣質上感覺好適合你啊,胸前這里點綴著好多閃乎閃乎的亮片,就像是小星星呢”

  耳旁傳來清甜的聲音,將我的思緒從回憶中抽離。

  最近總是莫名其妙的回憶起從前的事情,只要稍有不注意,就會陷進去。

  就如同被磁場干擾的極光一樣,無法抑制。

  我輕笑著抬頭,望向眼前女孩的那張臉,她有著一張令人羨慕的可愛臉蛋,一身的元氣活力仿佛永遠散發不完。

  葉瀅,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年紀要稍小我一歲,但在宿舍里卻很喜歡沒大沒小的跟我爭來爭去。

  一點也沒有當妹妹的覺悟么。

  “這件的確很好看呢。”我隨手接過衣服架在身前,左右微微擰動著腰肢比了比。

  眼角余光忽然瞥向店外。

  發現蹲在門口的那只黑貓正在盯著我。

  仿佛像是在確認什么般的看了看。

  然后一溜煙,就竄的無影無蹤了。

  “小瀅,你的貓…”我本想提醒她。

  可轉念想到了那只黑貓匪夷所思的靈性。

  它已經走丟很多次了,但每次都會自己乖乖回來。

  這次,或許也一樣吧。

  素來好脾氣的母親緘默不語的坐在沙發上,低著頭,挽著手,一聲不吭。

  終日掛滿冷峻表情的父親,挺直了身板,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茶幾上擺放著好幾套練舞時候要穿的服裝,是我自己偷偷用零花錢買下來的。

  客廳內的氣氛很冷。

  “我與你說過多次,不允許練舞。”

  他低眉,目光緊盯在我的身上。

  我雖沒有抬頭,但我感受到了十足的壓迫,我認為他看著我。

  “對…對不起…”咬了咬嘴唇,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太任性的話來。

  從小就與其他同齡女生不一樣。

  我沒有跟父親撒過嬌,哪怕一次。

  他與我的關系,不像是一對父女,更像是犯錯的下屬與發怒的上司。

  “為什么總是不聽?”

  “我…對不起…對…對不起…”

  只剩下了麻木的道歉。

  感受到了語氣中的盛怒,我害怕責打,把頭壓的更低,可卻止不住的渾身微微發顫。

  想將嬌弱的身子埋進地底。

  對父親,有種從小到大的懼意,幾乎刻在骨子里。

  剛上初中的女生,各方面的思緒已經不再像是小學那般幼稚。

  懂了很多,可還是無法理解,為什么我連自己的愛好都無法維持。

  當天晚上,父親親筆寫了一副家訓。

  讓我站在旁邊為他研墨。

  “現在用毛筆寫字的人很少了,之所以用毛筆,是能讓你研墨。你站在旁邊看是不夠的,但手里做些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做,腦子里就會印象更深刻。”

  父親的語氣似乎溫和了一點點,當我抬頭看他時,卻仍舊冷冽。

  或許只是我的錯覺。

  我盯著父親提筆寫字,這是第一次看見他的字跡,以前父親從不在家中寫字。

  母親說,父親年輕時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因為家境富裕。

  花花公子也能寫一手好字么。

  我盯著宣紙上油然細筆勾勒而出的正楷出神。

  后面他寫了什么我再沒關心。

  目光由始至終沒離開過第一條。

  “校有校規,家有家規。犯了家規,我會打你。”

  父親放下筆,臉上冷冽無比。

  晚風卷入夜,我扶著手欄,站在陽臺上仰望星辰。

  星辰亦在俯瞰著我。

  每個人遇到難過事情的發泄方式不盡相同。

  有人喜歡酗酒,有人喜歡抽煙。

  有人喜歡用暴力發泄出心中的不快。

  我則喜歡盯著天上倒懸的星辰。

  已知寰宇之大,格外能映襯出自己的渺小。

  當自己足夠渺小的時候,就像是一粒沙子,或塵埃。

  所有煩惱也會被縮放的更小。

  還有一層原因。

  浩瀚的夜空能使人心情平靜。

  “外面冷。”身后傳來了母親有些疲憊的聲音。

  一件外套輕輕披在了我的肩上。

  剛才我聽見了她與父親在房間內的爭執,為了我。

  但從她臉上未干的淚痕來看,爭執失敗了。

  “媽,我現在足夠成熟了嗎?”我側過頭,略帶稚氣的臉側望著母親。

  “還不夠。”她一改平日內與我形同姐妹般的性子,變得安穩成熟。

  在看見她柔和淺笑的那一刻,我恍惚幾分,隨后意識到。

  與母親相比,的確還不夠。

  成熟或許只是一顰一笑間,就能給人帶來溫暖的力量。

  還不夠成熟,也就無法得知,為什么父親始終堅持不讓我學舞。

  “真想快點長大…”

  母親在我身后,輕輕伸手幫我梳理著被風吹至有些凌亂的發絲。

  片刻后柔聲輕嘆。

  “你已經很努力了…要放棄嗎?”

  “不會放棄的。”我抿了抿唇,再次抬頭,零星的星星靜默無聲的閃爍,相隔著遙遠的距離。

  伸出手指在兩顆星星之間一扎。

  咫尺銀河。

  “那家伙越是不想讓我做的事情,我就越要做!如果他生女兒只是為了得到一個可以控制的木偶…那我不會情愿。”

  “小輕舞,你比同齡人成熟的太多了…”母親仍在嘆息。

  “成熟是因為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如果以后我慢慢變得幼稚了,反而說明我有了關系很好的朋友。或者是我所喜歡的人,他一定會很溫柔,會把我寵的像是個孩子。”

  那時年僅初一的我,是如此說的。

  或許正是因為想要更快的長大,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為什么父親要扼殺我擁有愛好的權利。

  “我的孩子…”母親從身后輕輕將我攬入懷中,聲音輕柔的幾乎不成形狀:“對不起…明明生活在一個不輸于絕大部分孩子的家庭中,可你卻沒有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大熊貓文學    我成了女生宿舍一只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