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日,科執光終于再度站在了棋院的大門前。
今天的棋院依舊充滿了和平。
每年的六到八月份都是定段賽的日子,充滿了朝氣的新人們將穿上新訂的西裝,步入棋院的大門,進行這龍門一躍的戰役。
這段時間也是棋手們最閑的時候,比賽的日程表為空白,該泡夜店的泡夜店,該泡宵夜攤的泡宵夜攤。
還在棋院里的都是中老年人,以及朝氣蓬勃迫不及待要展示自我的年輕人。
棋院的中庭內,添水的竹筒發出禪意之聲,室內明明沒有開空調,但就是保持著十足的涼意,仿佛整座棋院都被不知名的力量守護。
山岡坐在一張棋盤前,有耐心地幫對面的一名剛入初段的棋手復盤講解。
時過境遷,他也已經是前輩了,段位也從最初的二段升到了現在的四段,在同一屆的新人中屬于晉升非常快的那一類。
復盤結束,對面的后輩很有禮貌地點頭致敬才離開,山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成田俊治靠在一旁說:“靖廣啊,不知不覺你也已經是前輩了呀。”
山岡謙虛樂呵地點頭:“哈哈,哪里哪里,比起二位前輩,我還差得遠呢,得多多學習才行。”
“話說回來,這種躺著就能拿工資的日子真舒服啊,真希望這種生活能一直持續下去。”笹原紀行對著窗外的風景扭動著腰肢感嘆。
“是啊是啊,白天在棋院里混日子,晚上就能和店里的女孩子們happy了。”成田俊治也點頭。
“喂!好歹經點夸啊你們倆個,我可前腳說得多多學習才行啊!”山岡吐槽道。
大戰之后的日子就是這么愜意,從龍座戰上回來之后,大家都有一種期末考試結束了的終結感,接下來的日子里每一天都是用來創造美好回憶的。
剛好現在天氣又這么熱,大家都沒什么干勁,索性干脆一起聚集起來吹吹逼,在可愛的新人面前擺擺前輩架子,何樂而不為呢?
安靜地乘涼許久后,成田俊治忽然開口:“說起來,四個月后,就是御城棋戰了啊。”
“是啊,跟我們每什么緣分的東西,當好看客就行。”笹原紀行說。
風聲的氣流呼呼刮動了起來,樹葉一片沙沙聲,像是大軍將至的遙遠前奏。
等到御城棋戰開始的時候,此刻的暖風便會變成寒風,陽光也不會像今日這樣燦爛,說不定到時候的天氣還會下著雪。78
今年是個很特殊的年份,名將戰、龍座戰、御城棋戰全都擠在了一起,可謂狂歡之年,獎金如同雨水般從天而降,空氣里充滿了資本的氣息。
頭銜戰并沒有固定的舉行日期,全都是上面說什么時候打,就什么時候打。
而考慮到夜神國京在上面的話語權比重超過70,基本等于是他說什么時候打,就什么時候打。
到現在為止,只有一個模糊的開戰時間,連具體規則都沒有,不排除他到時候又搞了一個類似于龍座團體戰的坑人規則。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科執光這次御城棋戰又會整出點新活。”成田俊治說。
山岡點頭:“是啊,我也相信他真地能拿下這個頭銜,創造史無前例的雙大頭銜持有者。”
“不不不,我說的是整活,不是奪冠......或者說不僅是奪冠。”成田俊治搖頭否認。
笹原紀行立刻接話:“他可能又要拆點什么。”
“沒錯,就是這個!”
“龍座戰上他拆了艘船,那么作為與海難對應的,很有可能就是空難了!”這倆人默契的一人一句。
“不不不,再怎么說,在飛機上下棋,也不太現實吧......”山岡說,但心里想的是.....如果最后真的是在飛機上下棋,那他說什么也不上這趟飛機!
“我是說空艇了,你不覺得作為災難場景,空艇這個要素很不錯嗎?”
“講道理,空艇這技術早就淘汰了,即便再往后發展個40年,也只能在奇幻作品中看到這玩意的身影。”一個聲音從一旁傳來。
“哦?這樣啊,那可真是可惜——不是!為什么你會來上班啊!”成田俊治嚇得從中庭欄桿的扶手上掉了下來。
頓時,整個棋院的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這邊,無數的新入行棋手都亮起了崇敬的眼神。
科執光,提前結束了假期,出現在了這里,晴島鹿也跟著一起出現了。
“前輩!請和我對局吧!”
“科執光前輩!我一直都是您的粉絲,就算被讓三子,我也愿意下!”
“還有我,我最近一直在研究老漢推車,龜甲棋型,麻將方面,我也一直在鉆研自摸等等!”
晴島鹿呵斥道:“最后那個是怎么回事啊!滾嘞!”
因為科執光的出現,整個棋院的氛圍立刻活躍了起來。
唔.....雖然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出現會引起不小的震動,但沒想到號召力能這么強。
山岡看著科執光,抽動著臉頰說:“你都九段了.....居然還來上班?”
如果是其他人升九段了,可能還要假裝矜持幾天來上上班,但如果是科執光的話,那想也不用想,他肯定就是那種連公司地址都忘記的人!
“咳咳,那么開始今天的工作吧,首先......老規矩,山岡,你,出列!”科執光直接開門見山,凌空一指。
“為毛又是我啊!”山岡生氣地想要掀桌子。
“嘛,我最近又開發了一個戰術,希望能找你試一試。”科執光抽象地說。
山岡聽懂了這抽象的含義,眉頭不禁一抽一抽。
科執光的意思大概就是......新戰術這種東西研究出來之后,肯定是要找幾個實力稍遜一籌的棋手來下的。166
翻譯過來就是在電競領域中,一個職業選手想練新英雄,那肯定是開小號,到低分局練嘛。
所以說說......嘛。
“喂,你什么時候研究的新戰術啊,你這幾天不是都閑著沒事干嗎?”晴島鹿問。
“這個......這是我突然靈感迸發想到的戰術,還沒用于實踐。”
“可惡!你這家伙,還是那句話,你都劃了這么久,我就不信你真能整出什么新活!”山岡奮勇地坐在了棋盤前。
“算了算了,快收手吧,阿廣!你打不過他的!”左右一群人上來攔住了他。
但更多的人是在起哄:“上啊,打倒科執光!”
棋院的氣氛立刻被炒熱了起來,讓新入行的棋手見識到了前輩們有多么親切。
猜先,抓子,執黑,一套動作行云流水的喝成。
第一枚棋子落下,黑幕包裹了舞臺。
山岡的獨角駒出現在了彼岸,渾身的鬢毛被燒得通紅。
終于又能摸到棋子了。
之前還在想自己這么長時間不來幾局,到時候坐在棋盤前可能會手生感,索性點個山岡來預熱一下,但現在看來完全是多余的顧慮。
果然就應該直接找晴島鹿開錘,連棋院都不用來了,在家里就能把事辦妥。
科執光通過呼吸調整著狀態,輕輕落子。
星位、星位、小目、星位,四角占據完畢。
到了第五手,科執光的手在棋盒里停頓許久。
之前開加坦杰厄寶箱時,所爆出來的那張棋譜,最后の神之一手,是時候將它復刻在棋盤上了。
那張只有兩手棋的棋譜,一手星位,一手三三。
點三三,圍棋的最基本定式,當一個學生結束了13路小棋盤的修行邁向寬廣的19路大棋盤時,圍棋班的老師便會將這個點三三定式交付給他。
點三三的定式有AB兩種,兩種都是13手完畢,是最基本的圍棋定式。
并且還會囑咐一句口訣,叫做“兩翼張開點三三”,意思就是當對手的星位朝左右兩側的邊上拆出了一大截,像鳥獸一樣張開了雙翼時,就可以點三三了。
但如果一開局單點三三的話,老師就要打板子了。
因為這本身就是一個不平等的定式,點三三的一方雖然掏角掏得很爽,還能爭取到局部的先手,但會把外圍的棋子撞得鐵厚,在開局階段就幫對手砌這么一道厚勢起來,對手可是會笑開花的。
但這張最后の神之一手上,的確就只有這么一手棋,單點在三三上。
說來也很奇怪,自己刷了這么長時間的棋譜,基本都沒刷到過布局階段的棋,所有的棋譜都聚焦在了中盤戰斗和官子,在子力接觸的情況下,迸發驚人的妙手。
而布局階段的手段,它絲毫沒有提及,像是隱藏在了迷霧之中。
這手單點三三,則是這片迷霧中唯一露出來的唯一一角。
順帶一提,這也的確是它所產出的最后一張棋譜。
當這張棋譜爆出之后,每個人身上的積分顯示都消失殆盡了,像是使命結束。
它刷了那么多張棋譜,譜寫出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妙手,但最后的目的只是為了將這手點三三傳達給自己,足以見其意義非凡。
現在離御城棋戰開始只差四個多月了,夜神國京也已經明牌了,尼德霍格的陰影籠罩在這座城市的上空。
尼德霍格,諸神之黃昏,世界末日,宿命的終結,一系列的聯想給人的預感相當不好,危機迫在眉睫。
因此,這個三三,一定要點,搞不好這就是最終的秘密武器。
不論是在開局,還是中盤,一旦抓住機會就得試一試。
棋子在科執光手中蓄勢良久,一個心跳的節奏,棋子的流光抽出!
啪——棋子落地,清脆的聲響讓所有人脖子一昂,愣在了原地。
棋盤之上,白棋的星位上,一枚黑棋剛好點在了三三的位置上,成為了整盤棋最吸引眼球的地方。
周圍的人下顎都掉了下來。
山岡露出了智商被侮辱的臉黑。
科執光保持著淡定思考的神色。
周圍開始瘋狂小聲嗶嗶——
“這、這啥?第五手棋,直接點在了三三上?”
“科執光管這個叫新戰術?”
“可惡!加油啊,靖廣,別被他看扁了啊!”
山岡悍然將棋子擋了下去,按照定式流程進行。
但科執光這邊的流程卻卡住,陷入了新一輪沉思。
剛才這手棋子落下的一刻,他看到了......銀河般的數據長帶螺旋著從這手棋上升起,整張棋盤有那么一刻全都鍍上了科幻的視效。
前所未見的特效。
記憶忽然回放了起來,倒退到很久之前——一直到去年的四月份,自己敲開了學校圍棋部的大門,那入部的一局,對手是一位姓長谷的同學,具體名字忘記了。
在下那一局之前,自己沒受過任何系統的圍棋教育,連定式都是臨陣磨槍找水城隨便討要了幾個簡單的。
其中就包括點三三。
當時水城的說法是如果不會下,就點三三,保證能活棋,但在科執光那里聽成了......懂了,開局就點三三!
于是自己真的點了,成功通過一波扮豬吔虎引出了對手自以為是的騙招,將其在開局就一波打崩。(小聲嗶嗶:可惜現在已經過了扮豬吃虎的階段,爽感紅利吃不到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當時棋盤上出現了這樣一句特效臺詞——點三三的秘密,又有多少人能發現呢?
這可真是......這伏筆能埋一年多的啊!從自己第一盤正式對局一直埋到現在啊!
這就好比看個《女神異聞錄4》,鬼才能想到第一集最開頭出場了不到兩分鐘的加油站小哥是幕后boss啊!
回過神來后,科執光有種被秀到一愣一愣的感覺。
秘密......點三三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科執光按下疑惑,暫且繼續按部就班行棋——
一手、二手、三手......十三手,定式結束。
一個標準的點三三定式出現在了棋盤的右下角,以黑棋的二路扳粘,白棋的虎補外側收尾。
一道堅固的厚勢砌在了外側,像肌肉猛男一樣輻射著整個棋盤。
周圍的人都看得一聲不吱,噤若寒蟬。
“我沒看錯的話,這主動點三三的一方,好像虧大發了吧?”
“是.....是啊,我們或許該制止一下他?”
“可、可他是科執光啊......”
如果這個三三是其他人點的,多半會招致罵聲一片,但這個人是科執光,只能解釋為“他有自己的想法”。
眾所周知,競技方面的事項,往往對人不對事,比如出裝方面的靈性。
科執光對著這個局部思考了良久,嘴唇發出吱的聲音。
感覺好像不太對。
“唉,不管,再點一個試試看。”科執光想了半天,干脆不想了,騰出先手來又往山岡的另一個星位拍了一枚三三。
“所以說!這有毛的戰術可言啊!”
“你丫的在玩我們呢!”
周圍吵嚷嚷的罵聲一片。
山岡也一口血吐了出來:“停!你這是認真的嗎!”
“嗯,就是認真的,盡管放馬過來吧,戰術就是需要打磨才行。”
“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這白送的一局!”
太陽下山。
山岡,卒。
科執光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好險好險,差點就嘛掉了。”
山岡像燃燒殆盡了一樣,全身呈現灰白色地靠在了椅子上。
此人......最關鍵的時刻打勺了,突然暴斃了一條龍,成功讓科執光扳回了劣勢。
“嘿一嘿,醒一醒,哥們,回頭我請你吃宵夜,說吧,想吃什么?”
“不.....不必了,我就這么回家挺好的......”山岡有氣無力地說。
看上去氣色不太好。
算了,相信相馬能夠幫他奶滿。
“那你的戰術有研究出來嗎?”晴島鹿趴在一旁,不屑地發問。
“暫時還沒有,但我已經有靈感了。”科執光篤定地點頭。
“點個三三而已,能有鬼的靈感啊!老老實實掛角去啊!”
今日的活動結束,倆人一起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沒辦法,家就挨在一起,想不走一條路都難。
暗夜降臨了在城市上。